須臾之間。

燕十三瞪大了雙眼,看著手中的斷劍,滿臉震愕。

此劍乃公子羽命數位能工巧匠耗時十天十夜方才鑄成,內含八方奇金異鐵,夏不染露,冬不凝霜,殺人不沾血,伴他多年,乃稀世神鋒。

自他步入江湖之後,也不知有多少前輩宿老敗亡在此劍之下,有多少後起之秀倒在這劍下。

可如今,這柄劍居然斷了。

而斬斷此劍的,竟是一根晶瑩的發絲。

那是一綹白發,被李暮蟬撚於指間,隨風而起,隨風而落,仿若絕世神劍,將他手中利器,無聲斬斷。

謝曉峰也為之失驚。

燕十三這一劍比謝龍騰所施展的第十五劍還要完美,不想劍出半途,竟是被人以發絲斬斷。

但燕十三很快又在凝目,劍雖斷,但他人還沒死,猶有生機。

生機未絕,劍勢便不能絕。

燕十三雙眼精光內斂,神華外現,手持斷劍,一望無前。

他一定要刺出這一劍。

斷劍猶鋒,這人不但氣勢不損,就連鋒芒都要更勝之前。

而那斷劍,竟已重歸完好。

非是斷劍重鑄,而是那斷劍之上驀然吞吐出一抹黑色劍芒,瞬間補全了劍身。

破而後立,驚天一劍。

這一劍,已超越第十五劍。

奪命第十六劍?

不。

如果說第十五劍是充滿死亡氣息的一劍,那這一劍,已有生機乍現。

就好像一個輪回,枯木逢春,至盡至絕之上,猶能再進。

一劍祭出,李暮蟬眼中所見,仿若夜盡天明。

晦澀天際,忽有一縷金光透下,落於絕頂,大放異彩。

雪去天明。

燕十三雙手握劍,手中斷劍已然綻放出一抹璀璨光華,如能與大日爭鋒,口中訥訥道:“生死何如?一劍破之!”

這人竟然臨陣突破,置之死地而後生。

李暮蟬忽然想到了謝龍騰。

他隻能想到這個人,因為正是此人將謝曉峰和燕十三推至於此,方才凝出此劍。

也正因為先前見識過奪命十五劍,感受到了其中的變化,還有謝曉峰的變化,燕十三才能有此一劍。

這一劍,空前絕後,已非俗世劍法所能形容,或許就連燕十三也沒有可能再出相同的第二劍。

這一劍,集天時、地利、人和,凝天地之勢,聚一往無前之意,借著燕十三這副血肉之軀,直指李暮蟬。

“噗嗤!”

而另一邊,謝曉峰的身上忽見多出一注血箭。

他已被李暮蟬祭出的無鋒之劍貫胸而過。

但這人渾似不覺半點痛楚,劍指一引,那飛濺的血箭,竟凝而不散,匯於指尖,猶如神劍。

鋒芒再起,血色橫空。

謝曉峰閃身一晃,已衝著李暮蟬還要有燕十三而來。

劍勢之強,竟大有將二人齊齊罩於其中的架勢。

燕十三這一劍,他亦是為之向往,欲要一試。

此劍之下,無有生死,隻有勝負。

但是,一道身影忽然橫亙在絕頂之上,屹立於天地之間,將他與燕十三從中截開。

“想不到還能再進,當真意外之喜。”

李暮蟬再踏一步,腳下積雪如浪翻卷,墨袍飛揚,望著一左一右兩大絕頂劍手,雙手徐徐抬起,各是祭出一記劍指,仿似指天畫地般當空一轉,隻如畫出兩個圓來,似要將燕十三與謝曉峰圈進去一般。

指勁如水,綿延浩**,竟給人一種卷盡千山之勢。

定睛瞧去,就見但凡被那指勁圈入圓中的霜雪,就像從天地間被剝離了出來,自行飄飛,無有一片墜地。

燕十三提劍而至。

謝曉峰運指點來。

兩股驚世駭俗,足以橫絕古今的劍氣,也已攜地破天驚之威到了李暮蟬的身旁。

但是,偏偏就在雙劍快要觸及李暮蟬的一刹那,二人不約而同,竟淩空一滯,停了下來。

劍勢衝霄,劍意銳旺。

然那毫厘之距,像極了難以逾越的鴻溝,再難寸進。

李暮蟬迎風沐雪,腳下雪浪千重,仰麵望著那縷透破雲層落下的金光,在燕十三與謝曉峰的注視下,化指為掌,掌心虛按,各是抵著二人的攻勢,穩穩站了下來,生生接住了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兩劍。

他竟然擋住了。

短暫的死寂過後,燕十三麵頰一抖,謝曉峰雙眉一聳,二人劍勢未絕,再奮餘力,勢要一挫這天下絕頂。

李暮蟬雙掌五指箕張,掌中如擒日月,將燕十三與謝曉峰連同他們的一切攻勢,悉數納入掌中。

他雙掌齊運,隻似摩星摘鬥,撥轉之間,二人已身在半空,被托舉而起,如適才那瓣瓣飛雪,與天地隔絕開來,又如同陷於樊籠,難以掙脫。

而二人所散劍氣,如今好似輕如鴻毛,如春風拂麵,被化於無形。

到了這一刻,燕十三與謝曉峰哪還不明白,他們已是敗了。

而且敗的徹徹底底,毫無勝機。

“此乃滄海六合。”李暮蟬如在解惑。

倘若無相神功是將自己的存在化於無形,那此法便是將敵手之勢憑空抹去,以逆搏正,任憑驚濤駭浪加身,不過和風細雨,盡歸無形。

此法需得憑無相神功取海納百川之勢,融其他五大絕學的神意變化,化攻守為一體,運天地於掌中。不但可化敵手之攻勢,亦能摘花為刀,取發為劍,化腐朽為神奇,轉他人之勢為己用。

個中玄妙變化,即便李暮蟬自己也尚未盡數徹悟。

言語落罷,李暮蟬掌托二人,屹立絕頂,隻若一尊蓋世無敵的武聖,攻守變化間,十指輕輕一攥,掌中所納氣勁登時爆散開來,仿若兩聲炸雷。

暴亂的飛雪中,燕十三與謝曉峰咳血倒飛,踉蹌而退。

淡淡瞧了眼二人,李暮蟬遂將雙手收回袖中,漫不經心地望向山下,輕聲道:“這江湖來去,有太多人隻以為輸贏是在劍上,殊不知輸贏在心,贏得了別人不算什麽,贏得了自己才是無敵!”

何曾相似的一句話,昔年朱四身死之際,亦有此言。

李暮蟬最後再看了眼絕頂之上的風景,抬手一招,將不遠處的長刀淩空攝回。

“江湖路遠,咱們有緣再見!”

說完也不理會身後二人是何反應,這便邁出一步,下山去了。

天高地遠,陣陣笑聲隨風飄來。

“哈哈,痛快了,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