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原來都是騙子

方解很驕傲,這次竟然沒昏過去。

瀑布的壓力之大出乎預料,尤其是他故作瀟灑實則傻-逼的抬起頭吟詩做豪邁狀,也不知道有少水狠狠的砸進了嘴裏鼻子裏,這種窒息感和被人掐住喉嚨的感覺相差無幾,但壓迫感更強烈一些。

但他確實也沒堅持多久,豪邁了一把之後就因為呼吸困難而不得不對瀑布低頭。因為低頭大口喘息身上的肌肉稍微放鬆了一點,巨大的水流就直接把他砸的趴在了石頭上。就在方解以為自己要被衝進深潭的時候,丘餘蜻蜓點水一樣從水麵上掠了過來。身子如春燕一般急速的一個回旋,將半空中墜落的方解拎了回來。

將方解隨意丟在草地上之後,這位將自己妙曼身軀藏在寬大長袍裏的女教授負手揚長而去。

“你擁有一座寶藏,但你卻不知道如何去支配。”

她留下一句話,讓方解感慨萬分。

他知道丘餘的意思,自己的身體確實有異常人。甚至比可以修行的人更加強健,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這副軀體的爆發力。可恰如丘餘所說,他現在這具軀體就是一座寶藏,自己對這座寶藏的認知還完全處於土層以外的待發掘狀態。如果自己能熟練使用這具軀體的話,那麽這區區瀑布又算個屁?

可現在,方解不得不對那位一百年前在瀑布下吟詩的李嘯說一聲佩服。要知道李嘯當時可不是以修為高著稱的,他更像是一個博學的儒生。皇帝陛下曾經點評大隋曆代諸多名將,對李嘯的評價就是儒雅狠戾四個字。

儒雅和狠戾,按照道理絕不應該放在一起。

但毫無疑問的是,李嘯就是一個這樣矛盾的人。他氣質儒雅,博學多才。與人辯論時絕不會有什麽過激的舉動,侃侃而談斯文淡定。但往往和他辯論的人都被他擊敗,哪怕引經據典也無法占到上風。

而在戰場上,這個儒將展現出來的就是狠戾的那一麵。他平定江南,將大隋的疆域擴大了近乎一倍。而為了穩固下來這一大片新的疆域,李嘯的殺戮手段之殘忍直接讓世人震驚。唾罵他的人說他是魔鬼是劊子手,敬佩他的人說他鐵血有魄力。

當初曾經一度身為江南諸道總管的李嘯權勢滔天,甚至人們在私底下叫他江南皇帝。但他對大隋缺沒有絲毫叛逆之心,而太宗皇帝對他的信任也不是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動搖的。這兩個人,被後世稱為君臣表率。

李嘯駐軍江南的時候,對付叛亂絕不會安撫,隻一個字,殺。

往往下麵將領急匆匆來稟告,某處又有人叛亂的時候。李嘯就會讓人將地圖拿過來,然後問清楚何處叛亂。確定之後他便伸出手指在地圖上叛亂的位置畫一個圈,淡然一句這片不要了。

不要了,不是地方不要了,而是人不要了。

朝廷大軍開進他畫的那個圈子裏,雞犬不留。

正因為如此,到了現在江南人一提到李嘯的名字還會有一種深埋在骨子裏的恐懼。

這個人留下了太多的傳說,而最讓人覺著他聰明的地方在於。他在人生最輝煌的時候,堅決的拒絕了太宗皇帝對他的大部分獎賞。當年太宗皇帝甚至動念封他為郡王,如此榮耀大隋開國至今無人可及。但李嘯堅決不受,甚至在江南穩定之後辭去所有軍職安心在家種花養鳥。

最讓人費解之處在於,他竟然連世襲國公的身份都給推掉了。用他的話說,我個人為大隋立下了些許功勞得到了陛下的恩賜,但不等於我的子孫從此之後就能依仗於此而永世榮華富貴。我的後人若是想做國公,那就靠自己的本事去拚爭。而如果我的後人因為我為大隋立下的功勞而生活在安逸中不思進取,百年之後我就是李家的罪人。

這樣的事,在幾千年曆史中都絕無僅有。

到最後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太宗皇帝竟然答應了李嘯的請求。給他一等國公的顯爵卻不世襲罔替,雖然最終還是給了李家子孫世襲侯爵的爵位。許多人當時不解,但方解卻不得不佩服這位不為子孫要好處的李嘯當時擁有何等的智慧和勇氣。如果李嘯被封了郡王,他的子孫還會如現在這樣嗎?

雖然因為他的決定,李家躋身一流世家的行列晚了近百年。但毫無疑問的是,李嘯這樣做才是真正為他的子孫考慮。正因為他的拒絕和推辭,李家自太宗年間開始至今沒有一個人被斬,沒有一個人坐牢。

而如果李嘯領了郡王的爵位呢?

誰知道現在李家什麽結果。

方解覺著,李嘯是和忠親王楊奇一樣聰明的人。一個懂得什麽時候該前進什麽時候該後退的人,遠比一個隻知道一味前進的人要聰明。而對自己後人最好的照顧,又豈是給他們榮華富貴那麽膚淺?

……

……

方解在草地上趴了好一會兒才恢複了氣力,他坐起來大口喘息了一會兒,挪到深潭便捧著水又洗了洗臉,然後他看著深潭水麵上倒映著的臉喃喃說道革命尚未成功帥哥你仍需努力啊。

很餓。

午飯的時間他在爬山,一口東西都沒吃。這樣巨大的體力消耗之後,方解現在最想做的卻不是吃飯而是賴在草地上躺著不起來。但這個少年卻在感覺自己能走路之後就站了起來,並沒有答應自己多休息一會兒的念頭。

他喝了幾口水,然後舒展了一下腰肢再次走向瀑布。

走到瀑布之前,他感受著強勁的水流落下是激**起來的勁氣,感受著那不時跳躍出來的水珠兒打在身上的力度,感受著這些外力作用在自己身上後軀體的反應。然後他深深的吸了口潮濕的空氣,準備再次走進瀑布。

丘餘並沒有走遠,她本打算回自己的住處讀書寫字,但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自己應該再回去交待方解幾句,然後在她返回的時候就看到了讓她尷尬的一幕。

那個倔強的堅強的不要臉的少年,脫光了衣服再次走進瀑布下麵。

丘餘的眼睛很好,看到的東西遠比普通人看到的要清晰的多。於是,那個少年郎該看的不該看的她都看到了。本以為自己對任何事都可以淡看包括性別的丘餘,這一刻竟然臉頰微微發燙。她放棄了指點方解去感受一下外力對身體影響的打算,轉身離去。

懊惱的她,甚至想一巴掌將方解拍進深潭裏。

方解將身上的衣服脫了精光,不是他有**的癖好。而是因為就在剛才他感受著水流,空氣這些東西的時候,他覺得衣服阻礙了自己軀體的反應。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將衣服扒掉,讓皮膚直接去接觸外力。

第二次走進瀑布的方解已經有了經驗,他微微昂首讓水流的作用力不是直接擊打在他的頭頂和後腦,這樣幅度不大的抬頭也不會讓水流將眼睛打的生疼。方解知道正頭頂和後腦相對來說,比額頭可要脆弱多了。

從高空砸落的水流砸在方解身上,閉著眼感受。

感受著壓力,窒息,和疼痛。

就在這瀑布落下的轟鳴中,方解忽然進入了一種很沉靜的狀態。他想到了自己的那兩次昏迷,想到了自己幾次眼睛變成血紅色的場景。他猜測,這兩次劇痛之後的昏迷,是自己的身體在接受某種改造的話,那麽他在當時隻能被動的接受而沒有別的選擇。而在他的精神無法承擔肉體之痛的時候,昏迷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

他接著想到了自己的眼睛,尤其是在他見過那個紅袍大神官鶴唳道人之後,他對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紅眸更加的感興趣。他問過卓先生,問過吳一道,問過老瘸子,鶴唳道人額頭的豎目有什麽用處。當得知那個眸子可以限製人的自由並且讓人陷入幻覺的時候,他想到的是那自己是不是也具備這個潛質?

卓布衣對他這個想法的評價是……你想的太多了些,也想的太美了些。

方解不認為自己想的很美,若是一個人連想法都不能美妙一些,那這個世界該是多麽的無趣?

那兩次出現紅眸的轉變,都是因為憤怒。

如果用科學來解釋的話,方解可以理解為是因為憤怒讓眼睛裏充血……可為什麽在眼睛變紅之後,他身體的潛能會被激發出來?難道情緒才是主導自己這具軀體的根本原因,如果是那樣的話被動的有些不像話啊。

方解不喜歡被動。

如果紅眸隻是在憤怒之後才會出現,那麽這個主導身體變得更強的緣故就變成了雞肋。這世間並不是所有的對決都是因為憤怒,有些交手甚至能讓人身心愉悅。可難道在身心愉悅的時候就隻能挨揍?

這太他媽的雞肋了。

在方解陷入沉思的時候,他甚至忘記了外力作用,也忘記自己脫光了衣服站在瀑布下麵,是為了感受外力帶給自己身體的變化。而這種時候,瀑布似乎變得不存在了。當瀑布不存在的時候,那麽最大的改變是什麽?

是自由。

方解忘記了瀑布的存在,所以也忘記瀑布帶來的巨大壓力。

當一個人陷入沉思的時候,往往會慢慢的踱步。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連人自己或許都沒有意識到。

而方解,開始踱步。

在瀑布下踱步。

就在這個時候,已經遠去的丘餘忽然神色一變,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瀑布那邊,在她凝神的時候,距離瞬間被拉近,方解在瀑布下踱步的畫麵清晰的出現在她的眼睛裏。於是她吃了一驚,然後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釋然的微笑。

“他很不錯。”

不知道什麽時候,周院長出現在丘餘身邊。

“確實很不錯。”

丘餘重複了一遍。

“所以你不該騙他。”

周院長微笑道:“李嘯什麽時候能在這瀑布下麵閑庭信步又什麽時候吟詩過?沒走近瀑布,他一定會以心疼自己的衣服被打濕為借口而逃之夭夭。”

“騙他有好處,不是麽?”

丘餘笑著回答。

然後她看著周院長認真的說道:“您不是在之前也騙了他嗎?告訴他研究他的身體是為了陛下為了大隋,是為了打造一支無敵的軍隊。這借口有些無恥了……”

“騙他對他有好處,不是麽?”

周院長將丘餘的話送還了回去,然後理所當然的說道:“騙是一種手段,隻要出發點不是邪惡的,那麽就沒有必要認為這手段不漂亮。騙的漂亮,也是一種修行。”

丘餘撇了撇嘴,似乎對這位周院長看起來並不是如在外人麵前那樣尊敬。

“下次再用我去引誘別人犯錯,我不會答應。”

她說。

周院長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畢竟他給方解拉皮-條的事就發生在今天。

“眼睛和耳朵特別好用,所以你失去了太多的樂趣啊。”

周院長感慨了一句,然後轉身往回走:“有時候裝聾作啞假裝看不見,並不是什麽壞事。”

“比如智慧來長安,您就裝作看不見?”

丘餘問。

周院長身子頓了一下,然後語氣淡然的說道:“有些時候,假裝對敵人沒有辦法也不是壞事。尤其是……在大隋即將對蒙元開戰的時候。”

“懂了”

丘餘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智慧能走,是因為您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