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多賺一個銅幣就是一個銅幣的好處,兜裏多了好幾個銀幣“巨款”的父子倆完全不會拒絕這種好事,父子倆商量了幾句,老父親便去幹體力消耗不大的脫粒活兒,健壯的兒子則去了工資更好的新工廠區。
玉米脫粒的場地在收購點後麵的院子裏,老農夫在文員指示下進入後院,看到裏麵場景,便是一愣。
他還以為他會看到一群人各自拿著方木塊、坐在木盆前,手工給一個個玉米棒子脫粒的景象——鄉下人家脫粒玉米時,都是這麽幹的。
他看到的畫麵確實也和他認知中的沒有太大區別,確實有很多人分成好幾排坐在後院內,麵前擺著木盆、裝玉米粒的麻袋和大堆的玉米棒子。
但和他想象有區別的是……這些人手裏沒有方木塊,而是擺著個奇怪的、巴掌長的圓筒狀小巧工具;脫玉米粒的人用左手把玉米棒子塞進圓筒內,右手搖動圓筒屁股上的搖杆,玉米粒便哢哢地從圓筒裏彈落出來。
以老農夫的生活經驗,他隻略微觀摩了下別人操作的過程,便認出來這個古怪的帶搖杆的小圓筒就是用來脫玉米粒的,嘴巴漸漸張大……多麽精巧的小東西——不,鎮上人連脫玉米粒這種小孩就能幹的手工活,都能整出這麽方便的工具來?!
“是來打零工的嗎?”有個坐在桌子邊,捧著簸箕、從脫好的玉米粒中篩除雜物的年輕男人看見老農夫,抬了下下巴招呼。
“是的,是的,老爺。”老農夫打眼看那人比一般人要強壯得多的體格,連忙點頭哈腰。
“別亂說,我不是什麽老爺。”年輕男人放下簸箕,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汗,朝老農夫招手,“過來領工具。”
輕便靈巧、自重不到三斤重的家用手搖脫粒機一台(拚少少單價8塊錢),木盆一隻,麻袋一卷,就是老農夫領到的生產工具。
強壯的年輕男人把老農夫帶到院子一角,指著堆在院牆下的玉米棒子,道:“從這堆開始脫粒,你開工了我就給你計上時間,每滿半小時一個銅幣,還有沒有問題?”
“沒有了,沒有了。”老農夫連聲道。
年輕男人點點頭,看了眼老農夫皺紋密布的臉,又去旁邊屋子裏拿了個蒲草編的坐墊出來:“你年紀大,就不要坐地上了。”
他的態度相當隨意,似乎稍微照顧年紀稍大的人隻是很平常的事,卻把老農夫搞得有些受寵若驚……
年輕男人沒有想太多,回到桌子邊在桌麵上的登記本上記上了老農夫的名字,和參加工作的時間——脫粒場的院牆上掛著時鍾,無論如何也不會記錯時間。
接下來,這個年輕男人又抄起簸箕,再次顛簸簸箕裏的玉米粒,把砂粒塵土之類的東西抖出來……
這個看上去年紀並不大的壯小夥,名字叫保羅·漢克,是鎮政廳出外勤中的幹員山姆的弟弟。
鎮中大道改造工程進入尾聲,已經沒有什麽活兒可幹了,保羅也因此和鎮民一樣閑了幾天。
但很快,保羅就找到了工作——畢竟他親哥哥是鎮政廳幹員、他的媽媽漢克太太又在後勤司頗有好名聲,就算他的家人想不到利用“關係”給他找活兒幹,也自然會有人記得他——他被安排來後勤司的收購點,負責這處脫粒場。
這份工作,讓保羅暗地裏心情複雜了好幾天。
他今年十九歲,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就如哥哥山姆離開前罵過他的那樣,若是在因納得立,他這樣的人要麽托人情想辦法進工廠,要麽就隻能去皮革工坊賣苦力、當學徒工——南城區那些體麵的店鋪是不會要他去當服務員的,他長得粗手大腳、外貌又不夠端正,會破壞客人們放鬆的興致。
威斯特姆鎮政廳的人們讓他去夜校裏學會簡單的文字和算數,又讓他來負責一處場地上的管事活兒,給打零工的人計算工時、發放酬勞——保羅自己非常清楚,如果是在因納得立,他是不會有機會混到這一步的,因納得立人隻會把他這種出身不好、形象又粗鄙俗氣的人當成小偷一樣地防備。
保羅記得非常清楚……在他十三歲時,初次為母親的縫紉店送貨、把一位先生送來修複的外套送去格蘭瑟街區時,那戶人家的管家叫住他,當著他的麵兒拆開包袱,細致地檢查外套上的紐扣,確認全在,才讓他離開。
那個管家,擔心他會在送貨時偷竊外套上的銅製紐扣。
這種……羞辱,一直深深地刻在保羅的記憶裏。
而類似的事兒,還有很多——
體麵的先生們購買水果時可以隨意挑選,而他這樣穿著不太好的人隻要靠近水果攤,就會被店主盯著看。
送貨途中走累了停下來休息,要是恰好停在靠近商鋪側門、後門之類的地方,會被認為是幫小偷踩點、或是望風接應的人,被店員驅趕。
這並不隻是獨屬於保羅的記憶,瑪麗街街頭上,那些沒有書可念、也找不到正式工作,隻能到處打點零工的年輕人,都是一樣的待遇。
讓這種“一看就手腳不幹淨”的街頭小子負責一處場地的財物,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而這,卻恰恰是保羅之前認為“沒有紐因鎮有前途”的威斯特姆,給予他的信任。
保羅一如既往地保持著漢克太太教給他們兄弟的、全心全意地做好每一份活兒的習慣,認真地對待能換取來一家人的食物和穩定生活的工作,他不是那種很會說話、很會表達情感的人,他比他哥哥山姆還不善言辭,他心中那份隻有他自己知道的憂愁善感和五光十色,隻有他自己知道。
“保羅,我們來拿玉米了!”
有兩個青年男人推開脫粒場的院門,騎著三輪車進來。
“好的。”保羅放下簸箕,麻利地把他親手篩過的幾麻袋玉米拖出來,“暫時隻有這些,還有的我沒有檢查過。”
“都裝上車吧,不用你慢慢篩選了,工廠區裏有能自動篩選清洗的機器。”看上去要比保羅大幾歲的青年男人哈哈笑著道。
保羅有些意外,但也沒說什麽,隻跟這倆位哥哥的戰友合力搬麻袋上車。
搬空脫粒場的麻袋、送走那兩人,保羅便也拿了個手搖脫粒機、坐下來,搖動著搖杆給玉米棒子脫粒……
沒有人要求他這個管理脫粒場的負責人也要幹一樣的活,但保羅親眼見過那些纖細瘦弱的文員們在工地上也會做力所能及的事,他當然不覺得自己會比那些文員更特殊。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快要到往日的第二頓工作餐時間時,後勤司的人比往日更早一些推著送餐車過來了。
後勤司培養出自己的大廚班底,鎮政廳的工作餐就不用再麻煩亡靈食堂那邊了,全由後勤司自己負責。
而這些新的大廚嘛……自然就是原城防軍士兵們的家屬了,連保羅那個十五歲的妹妹瓊,都得到了一份後勤司的工作。
來送餐的正是保羅的妹妹瓊,她和小洛克的姐姐一起推著餐車進來,一進門,瓊就炫耀似地從餐車裏拿出個裝在塑料碟子裏的小東西,興奮地大叫著道:“快看啊保羅,看看這是什麽!”
瓊是漢克家四口人裏最活躍的人了,保羅兄弟一年裏說的話加起來也比不上瓊兩周說的話多。保羅見怪不怪地看眼自己的小妹,看清她手裏的東西,驚訝地張大嘴:“蛋糕?怎麽會有蛋糕?”
“是我們自己做的呀!”小姑娘得意地抬高下巴,“保羅,麵粉廠可以做出蛋糕粉來呢!聽那邊的文員姐姐說,他們往那些古怪的機器裏放小麥粉和玉米粉進去,居然就可以做出蛋糕粉來!”
保羅嘴巴張得更大了……
瑪麗街市集上也有一家蛋糕店,那是整條街的小子們都非常向往、但也識趣地不會靠過去的地方——蛋糕的價格是麵包的好幾倍,除了有人過生日或是有什麽重大節日,一般人家舍不得買這麽華而不實的食物。
“居然隻要小麥粉和玉米粉就成做成蛋糕?那為什麽蛋糕可以賣出麵包的好幾倍價錢?”保羅萬分不解,明明玉米粉比小麥粉要便宜得多。
這個世界世麵上售賣的蛋糕吧……其實也不是說多沒良心,確實是成本問題:要用專門的低筋麵粉做。
威斯特姆普遍種植的是中筋小麥(麩質較多,筋性較強,適合做麵包),並不適合做蛋糕。
這個地方,就是地球工業顯示威力的時候了——澱粉機把玉米磨成玉米澱粉,按一定比例與中筋麥粉混合,人工合成低筋麵粉,低成本的蛋糕粉都出來了。
蛋糕烘焙上也采取工業化的簡單粗暴加工方式,統一用G省機械廠的一體成型烘焙機器生產,同一條流水線能生產蛋糕,換個模具就能生產餅幹,而後者,才是重頭戲——耐儲存、易攜帶的餅幹,很適合作為農產品加工產業的拳頭產品之一推廣出去。
保羅新奇地吃上工作餐份額裏的小塊蛋糕時,隻隔著幾百米距離的工廠區、屬於食品加工鏈條中的膨化食品加工廠裏,紀棠、趙蓁蓁和雷克斯,正在檢驗剛下流水線的第一批餅幹。
這批餅幹的原材料是人工合成的低筋麵粉、雞蛋、豆油、小蔥、鹽和玉米糖漿。
紀棠和趙蓁蓁沒法試吃,雷克斯擔起了品嚐重任……在負責人文員和工人們緊張的注視下,雷克斯拿起一片還有熱氣的方塊餅幹,放進嘴裏。
鹹甜口味、帶蔥香和淡淡雞蛋香氣的酥脆餅幹,隻吃了一塊,雷克斯就豎起大拇指:“很不錯,口感很好,配點牛奶就是最合適不過的早餐。”
負責人文員和工人們頓時笑開了花……
“我就說絕對很不錯的,隻聞味道都覺得很香了。”一名從鎮民中招募來的工人喜笑顏開地道。
“大家也試吃一下吧,都感受一下自己雙手加工出來的勞動成果。”雷克斯笑著擺手。
“嘿嘿,其實就是機器生產的,我們都沒做什麽……”工人們如此說著,也上前拿起餅幹。
“真好吃啊,比我結婚時吃到過的點心還好吃!”
“是啊,真好啊,這居然是我們生產出來的……”
“想不到玉米可以做糖,這味道還這麽甜!”
這幫經過鎮中大道工地長期觀察、又通過夜校考試才獲得第一批工人名額的鎮民,吃到自己生產出來的餅幹,無不感動不已。
老農夫的兒子來工廠區打零工,這會兒也在現場,全程隻負責打掃和搬運工作的他並沒有參加生產,聞著餅幹香氣,偷偷咽了口唾沫。
“小夥子,你也來一塊。”有個鎮民工人注意到這個小夥子沒動,便善意地把手裏的餅幹分了他一塊。
“謝謝,謝謝。”老農夫的兒子受寵若驚,雙手接過來,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真好吃啊。”這位雙手全是老繭、臉上皮膚曬得黝黑的小夥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很好吃吧。”鎮民工人咧嘴直樂,“做餅幹的小麥和玉米是你們種出來的呢,這些餅幹裏也有你們的一份兒。”
小夥子聽得半懂不懂,驚歎道:“麥粉和玉米能做出這麽好吃的東西來,真是太神奇了,這個可比小麥和玉米值錢多了,是吧先生?”
“那是當然了,咱們的餅幹絕對比黑麵包更受歡迎。”鎮民工人得意地道。
雷克斯聽到他們的話,與紀棠、趙蓁蓁相視一笑。
“走吧,我們去看看麵粉廠。”紀棠揮手。
三人有說有笑地從膨化食品加工廠出來,一打眼,看到外麵街道上一大群亡靈招搖過市。
“亡靈們怎麽過來了?又有敵人來了?”雷克斯一驚。
“唔……應該不是。”紀棠低頭看了眼“係統時間”,一拍頭道,“喲,都沒注意到,就到與烈陽教堂交戰的日子了?”
“誒?!”雷克斯更吃驚了,“那、那我們不需要做點準備嗎?”
“既然楊沒有知會我們,那就說明用不著。”紀棠擺手,“交戰是他的事,我們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正說著,便見羅威爾修士穿著一身特顯眼、特華麗的貴族裝扮(其實是租的COS服),騎著高大的地蜥馬、從工廠區前方道路經過。
“你看,你都不用亮相的,楊那邊都做好準備了。”紀棠朝街麵上一指。
雷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