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狄斯領地來的人?”

達西子爵聽聞自己二兒子亞當斯有訪客,立即召來管家詢問。

與本地貴族若即若離的領主查理·雷克斯,奧狄斯家立場不明的訪問團,不確定會有什麽下場的巴特萊斯家……現在這個暗流湧動的關鍵點上,達西子爵很擔心不成器的二兒子又會做出什麽蠢事招災惹禍。

“是的,主人。”管家恭恭敬敬地回複,“辛普森·奧利,他們家是摩西港從事船舶業的人家。亞當斯少爺曾經提過,這位辛普森先生是他在摩西港的大劇院結識的,大約是兩年前‘紅皇後’在摩西港公演時的事。”

達西子爵“哦”了一聲。

“紅皇後”是萊茵王國知名的歌劇演員,照片經常刊登在王都的雜誌上,很受年輕人追捧——當然,僅限於至少中產之家以上的年輕人,底層可沒法養出聽歌劇這種優雅費錢的愛好來。

因欣賞歌劇而結識的朋友總比在賭場妓院認識的強些,不過達西子爵想來想去也沒想起來奧狄斯領地有姓氏為奧利的貴族,便道:“奧利家是哪一家的人?”

不是貴族卻能經營船舶業,隻有一個結論:這戶人家是某位貴族的白手套。

“奧利家的上一代主人,聽說曾是奧狄斯伯爵的車夫。”管家道。

達西子爵再度“哦”了一聲。

若說貴族老爺們除了直係血親外最信任的群體,大約也就是貼身男仆和車夫了。

和奧狄斯伯爵有這層關係,奧利家能從平民中崛起便一點也不奇怪……當然,很可能奧利家的資產其實就是奧狄斯伯爵的私產,他們家不過是代人保管經營罷了。

既然不是上得了台麵的人家,達西子爵便也沒了召人來表示親近的意思,隻讓管家好好招待客人便罷。

祖上給伯爵當過馬夫的辛普森·奧利,並不知他的“家底”已經被達西家的管家摸了個底兒掉,與亞當斯碰麵後,他便被這位腦子裏隻有享樂的大齡花花公子帶去了本地少爺們的馬術俱樂部。

騎馬、打馬球、狩獵,是萊茵王國的貴族交際圈子經久不衰的娛樂活動,像達西家這種在因納得立排得上號的人家,經營維護馬場、獵場和相關的私人俱樂部,都是為了保證自家的交際場地位。

當然……由達西家的二少爺亞當斯經營的馬術俱樂部,並不隻是騎術愛好者們的聚會這麽簡單。

這家藏在西城區格蘭瑟街區一座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別墅裏的俱樂部,是會所區被整個兒查封後,沒了尋歡作樂場合的少爺仔們最後的“聖地”——拉著辛普森下馬車時,興奮的亞當斯是這麽介紹的。

一進門,辛普森·奧利和亞當斯·達西,就被穿著清涼的年輕女子淹沒。

這讓辛普森有些想笑。

雖然他看上去要比亞當斯·達西年輕得多,但事實上他的年齡足以當亞當斯的祖父,亞當斯在打著什麽主意他當然很清楚……無非是當初在摩西港的大劇院裏結識時這位少爺仔沒能在高談闊論中占據上風,想在擅長的領域找回麵子罷了。

調整了下麵部肌肉,辛普森適當地表現出了少許驚訝和新奇神色,並在亞當斯與他那一批長期在這間烏煙瘴氣大屋裏消磨時間的好友們麵前表現出些許年輕人強撐麵子時無法掩藏住的緊張和局促,亞當斯這個急於表現自己的鄉下貴族果然十分滿足,笑聲響個不停。

屋子裏的男男女女喝得一塌糊塗、不再高度關注辛普森這個“摩西港來的客人”後,辛普森便借故上廁所暫時離開。

進入裝修風格同樣很有鄉下貴族氣質的豪華廁所,辛普森那微微有些迷醉的眼神瞬間清明。

此時天色已暗,格蘭瑟街區亮著路燈的街道上沒多少行人,隻不時有馬車駛過。

辛普森拎開水龍頭,在刷刷水聲中打開廁所窗戶,輕盈敏捷地翻了出去。

這座獨棟的別墅有三層高、二十多個房間,比隔著景觀湖的中產聯排別墅大了一倍還多,再加上頻率不低的“私人馬術俱樂部”聚會活動,沒有十幾個仆人是忙不過來的。

什麽樣的仆人驟然性格大變乃至是失蹤都不會引起主人家懷疑,辛普森可是太了解不過了。

以鬼魅般的身法順著牆角迅速地穿過庭院,在黑暗中尤其存在感薄弱的辛普森,無聲無息地來到後院柴房。

討人喜歡的仆人可以在溫暖的大屋裏為主人服務,邊緣化的仆人隻能在主人看不到的地方做苦力——比如現在,屋子裏的人們歡聲笑語時,獨自在柴房前燒著熱水的燒火工。

辛普森站在黑暗中觀察了會兒,確定周圍沒有第三人,悄無聲息地靠近那名灰頭土臉的燒火仆人。

一把古樸的匕首,帶走了這名不幸仆人的性命。

辛普森掏出手帕擦掉匕首上的血跡,又隨手將手帕丟進火爐裏。

血族可不是什麽人的血都要,像這種低賤者的血液辛普森是沒有興趣的。

接著,這個摩西港來的“客人”,蹲下來,將手指撫到燒火仆人脖子上的傷口處。

他的指腹處滲出一滴暗紅色的粘稠血液,鑽進了仆人的傷口裏。

並不算特別猙獰的致命傷,因這滴詭異血液的滲入,居然自行愈合起來……

數秒後,剛斷氣的仆人,驚恐地瞪大的眼睛,忽然眨了眨眼皮。

接著……這名死而複生的仆人,僵硬地從亂糟糟的地麵上爬起來,對辛普森躬身行禮。

“把這兒收拾一下,去找到喬伊·雷切爾,盯著他。”辛普森對新鮮出爐的“血奴”吩咐道。

血奴保持著深深鞠躬的姿勢,直到辛普森退回黑暗中,才蹲下身來,遲緩、機械地把地麵上沾染了它生前血液的草杆、木材一一抱起來,塞進火爐裏。

打掃完現場,這名血奴像是適應了全新的身體,離開大屋時,動作已經十分靈活協調,與生人無異。

格蘭瑟街區是因納得立城環境最好的街區之一,住這兒的人家最低都得有一百五十金幣以上的年收入,養得起仆人;入夜後,有看上去像是仆人的人在路上匆匆而過,並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

血奴快步走出格蘭瑟街區時,大街上巡邏的治安員都隻是隨意地掃了它一眼便把視線轉移開——格蘭瑟街區的人家在晚上派仆人跑腿並不是什麽稀奇事。

白天時人氣旺盛的瑪麗街市集在入夜後相當冷清,隻有幾家售賣廉價酒水的小酒館和街尾處出雜貨店開著門。

血奴從瑪麗街市集經過時,坐在小酒館裏的酒客們還沒有喝得太多,正激烈地討論著他們關心的話題——比如市政廳那些年輕漂亮的女文員有幾個跟雷克斯領主有特殊交情,又或是雷克斯領主到底會不會重用遣散後又重新招回去的城防軍。

這也是城市人的一大特色了,就算日子潦倒得不比農村人好多少,他們也會毫不質疑地相信著他們對所有的事兒都有發言權。

血奴當然是不會在意酒客們討論的內容的,目不斜視地從小酒館門前經過。

也正在此時……一群在城裏瞎轉悠了快一個多鍾頭(遊戲時間)、找任務怪找得心浮氣躁的玩家,恰好從小酒館旁邊的巷子裏鑽出來。

走到有燈光、有人類NPC活動的街麵上,這幫罵罵咧咧的玩家隨手就丟了個鑒定術。

玩家的鑒定術是偵測法術的魔改版本,為了表現得像是遊戲裏的技能,楊秋還添加了許多輔助說明進去,是比玩家職業技能還要更用心去維護和提升功能性的、唯一的(相比異界原版)加強版技能,實用性比偵測法術還高。

鑒定術掃不出偽裝的吸血鬼(楊秋本人都很難說能把隱藏在人群裏的吸血鬼找出來),掃個血奴還是沒問題的。

鑒定術的原版偵測法術,全名叫“生物偵測法術”,而血奴,並不是生物!

別說是魔改加強後的鑒定術了,來個土著傭兵展開記錄有偵測法術的卷軸,都能把血奴從活人裏麵分辨出來——唯一的問題隻在於,正常傭兵會不會舍得把有使用次數上限的魔法卷軸拿出來滿街掃路人。

鑒定了半天市民NPC的玩家這麽隨手一甩就掃出目標,自己都嚇了一跳:“臥槽!!”

“血奴(吸血鬼仆從)”

“LV2”

“吸血鬼對新鮮的生物屍體施以血族精華創造的不死係怪物。”

“必定掉落:血族精華(稀有)”

“可能掉落:劣質魔力殘渣(普通),精純魔力殘渣(稀有)。”

“我擦,不是吸血鬼?血奴是什麽鬼?”帶隊的沉迷學習這麽說著的時候,已經跟瘋狗一樣紅著眼睛提著武器衝了上去。

“好歹是有收獲了,找到血奴就離找到吸血鬼不遠了!”隊友桑葉落了衝刺的速度是一點兒也不比沉迷學習慢,神采奕奕地高叫,“二級怪居然必掉稀有材料,血族怪真是肥啊!”

“是啊是啊,好肥啊!”其他的隊友們也是這麽咋咋呼呼著,歡喜地撲向血奴。

以血族精華血液複生的血奴,當然不可能隻有“二級怪”的水平。

最大的問題是……這隻血奴複生還沒到半小時,身體協調同步的時間僅僅隻有二十多分鍾。

猶如剛出生的小羊才剛剛學會站穩、學會跟母羊一樣用四肢協調走動的血奴,就這麽撞到了滿城搜吸血鬼搜得怒火衝天的玩家刀口上……

小酒館裏吹牛吹得滿臉紅光的酒客們,目瞪口呆地近距離欣賞到了城裏那些看似無害地到處閑晃的亡靈,砍起人來究竟有多凶殘。

十多具亡靈將那個“無辜”走在路上便被突然襲擊的倒黴鬼圍起來狂砍時,把小酒館不算寬大的門麵擠得滿滿當當的幾桌酒客,不約而同齊刷刷退到門麵最裏麵、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直到半分多鍾後,這幫驚恐的酒客發現被亡靈們圍砍的那個“無辜倒黴鬼”,不但一滴血都沒流出來,反而被砍到的地方都漂浮出誇張的灰色粉塵,才意識到事情不對。

約一分鍾左右,亡靈們結束戰鬥,被圍砍的血奴屍體都沒留下,全化為飛灰飄散。

膽大的酒客硬著頭皮挪到門口,看見亡靈們在路麵上殘餘的灰土裏扒拉出一顆暗紅色的細小珠子,歡天喜地地離開。

這幫喝了點酒便管不住嘴巴的酒客,沉默地擠在小酒館店門內,看看地上被風吹得越來越少、都快看不見的飛灰,又看看已經“KABAKABA”走遠的那群亡靈。

再坐下來喝酒時,這幫人不約而同繞過了圍繞著領導亡靈大軍的查理·雷克斯那些空穴來風的傳聞,把天高皇帝遠的萊茵王室拖出來當談資……

沒事人一樣回到大屋內繼續與亞當斯和他的狐朋狗友們享受溫柔鄉的辛普森·奧利,忽然精神一陣刺痛,靈魂深處傳來難以忽視的空虛感,剛剛費了一滴精血複生的血奴與他這個主人的鏈接瞬間斷開。

辛普森:“?!”

怎麽回事??就算是把血奴丟進教會聖地所在的城市,也沒有這麽快就暴露還被幹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