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迪家的農場》這部劇,身兼正麵宣傳人與亡靈(玩家)和諧共處、以及宣傳亡靈政權土地承包政策兩大重任。
前者重要,後者更加重要。
萊茵王國這個東部國家,按地球人的標準算,可用地廣人稀來形容——地圖麵積約為40萬平方公裏、約等於華夏國兩個G省那麽大,人口卻隻有約莫兩千來萬,約為G省的一半;即使境內不少地區多山多丘陵、沒那麽多的大平原,可開發的土地也廣了去了。
隻靠國家隊去搞開發是不實際的,必須大力鼓勵支持本土人民群眾參與到土地大開發的浪潮中來,抓住一切機會宣傳亡靈政權土地政策就是重中之重——這不僅有利於亡靈政權統治區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性,更有利於爭取更多的萊茵國民支持,為平推萊茵王室打下堅實的群眾基礎。
要不怎麽塔蘭坦掌上收音機會賣得那麽便宜、消費定位一口氣下拉到普通市民階層呢?凡是這種收聽工具能流通到的地方,就能被因納得立廣播台的“文化輸出”輻射,作用大了去了……
已經在昨天斷斷續續聽了一些內容的哈林頓太太母女津津有味地收聽這部每晚過了晚上八點就會拿出來重播的戲劇時,萊茵王城、北方塔奇亞領、東部奧狄斯領,都有許許多多的聽眾集聚在收音機前,著迷地聽著小巧的掌上收音機喇叭中傳出的動人曲調……
《卡迪家的農場》戲劇開場,上來就是住在杜塔塔城郊區的卡迪一家正為兩個女兒的嫁妝頭痛。
這個橋段算是確實切中了萊茵平民的痛點……對於傳統的萊茵家庭來說,女兒的嫁妝決定了嫁到男方家後是否能獲得足夠的尊重和重視,再貧困的人家,在女兒出嫁時也會想盡辦法湊出嫁妝來。
卡迪家並不是富裕人家,全家人靠耕種郊區菜地為生,隻能湊出長女的嫁妝;而在嫁出長女後家中顯然是沒法兒在兩三年內攢出次女的嫁妝的,一家人皆為此頭痛不已。
卡迪夫婦與長子為難地商議了會兒後,卡迪先生用力拍了下大腿,道:“別忙著讓珍妮嫁人了,咱們一家人先想辦法賺到兩人的嫁妝再說吧!我聽說隻要有十個金幣的保證金就能從市政廳申請到土地承包權,咱們家的積蓄剛好就有這麽多,先用這筆錢來試著賺到更多的錢,怎麽樣?”
“你瘋了嗎老公,那是有關係的人家才能沾到的好事,咱們家一家子都是菜農,又不認識什麽人,別人怎麽可能白白把土地批給我們用?”卡迪太太立即代表聽眾提出質疑。
“我看市政廳貼的布告是這麽說的,那上麵又沒有說隻有有關係的人家才能去申請。”
“那種場麵話你也信!別折騰了,先把珍妮嫁出去再說,實在不行,就讓安妮也去城裏找份工作,一起攢她的嫁妝錢。”
“城裏的工作哪有那麽好找,你沒見隔壁家的兒子找了那麽久都還閑著的嗎?”
“那是他家的小子太拈輕怕重,這個幹不來,那個也幹不來,我們家的安妮可是很勤快的!”
“媽媽,也許我們可以考慮一下爸爸的意見。”卡迪家的長子道,“我聽說原先貧民窟那些人遷去南部新鎮後有人確實承包到大片的土地,那些人還不一定比我們家懂得種地呢,我們何不去試試看呢?”
扮演一家三口的演員爭論了幾分鍾,用台詞交代了劇情背景,便快進到卡迪一家硬著頭皮跑去杜塔塔城市政廳碰運氣。
這部分內容自然沒有什麽懸念……緊張得說話都結巴了的卡迪先生和戰戰兢兢的卡迪太太在市政廳裏鬧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笑話,與麵相凶惡的民政司土地局審批幹員搞出了點兒不大不小的誤會,磕磕絆絆地把事兒給辦成了。
背景音中響起車輪滾動聲,卡迪一家收拾家當搬去在接下來的五年裏屬於他們家的農場。
卡迪太太難以相信當了一輩子菜農的她即將成為農場主太太,遺憾出城前沒來得及跟鄰居們炫耀;卡迪先生卻緊張著承包下農場後欠下市政廳的大筆貸款,擔心五年內難以償還,責怪妻子不應該一時興奮在出發前花了太多錢采買油鹽醬料。
足夠貼地氣的口語化台詞,與普通人生活息息相關的柴米油鹽內容,開場第一幕短短十五分鍾的劇情,出場的卡迪一家就已經贏得了聽眾的認可,讓許多人喜歡上了這熱熱鬧鬧的一家子。
到第二幕,卡迪一家順利抵達了大山包圍中的農場。
卡迪夫婦拌著嘴安置行李,活潑的大女兒和勤勞的小女兒開始打掃房間,興奮的長子牽著妻子的手去視察屬於他們家的土地。
“爸爸!隔壁有亡靈啊啊啊!”
卡迪家的長子拉著妻子慘叫著往家跑,這個段落讓已經聽過這部廣播劇的聽眾們發出了善意的哄笑聲——卡迪家更熱鬧的農場生活,從這一刻起正式開場了。
孤注一擲承包農場的卡迪一家完全不能接受隔壁坡地上有大批亡靈活動的事實,為了查探這些亡靈出現在他們家農場附近的原因,卡迪一家鬧出了不少笑話。
全家人抄著農具上場、打算拚命一把用武力將坡地上的亡靈嚇走時,那些隻會發出“哢哢”聲的亡靈居然欣喜地往他們走來,“借”走卡迪一家帶來的鋤頭草叉,當著他們的麵兒平整地麵。
“噢天呐,那些亡靈也會種地!它們在用我們的農具種地!快看啊爸爸,它們翻地的動作可真靈活!”
“它們會把農具還給我們嗎?我們帶來的農具可不多。”
“我怎麽知道!是誰提議帶著農具上來的!”
“不就是你嗎,爸爸,是你說我們應該勇敢一些趕走它們,保護我們的農場的,結果我們卻像是來給它們送農具的。”
“閉嘴!”
被“借走”農具的卡迪一家又揪心、又不敢跟亡靈要回農具、又不甘心離開,隻敢眼巴巴地呆著旁邊鬥嘴,這段純靠台詞表現的無畫麵滑稽劇,逗得無數觀眾哈哈大笑。
幸好這些亡靈對卡迪一家沒有敵意,到了晚上,就有亡靈把他們家的農具送了回來,還附贈了一些野獸肉幹(生活技能產物)作為謝禮(農具租金)。
第二天,這些亡靈又帶著肉幹上門,比手畫腳地要借農具;自家也想翻地的卡迪一家不敢直接拒絕,便也衝著亡靈比手畫腳,希望它們隻借一半走。
卡迪家從附近的村子租了耕地的牛回來,山坡上那些亡靈嘩啦啦地跑過來也想借,卡迪一家想拒絕,那些亡靈卻丟下肉幹就想來牽牛,結果被牛追得漫山遍野地跑。
卡迪先生和長子給嚇出一身冷汗,生怕激怒了他們家的亡靈鄰居、大呼小叫地追牛,這段由數名演員一起扯著嗓子錄製的橋段再次逗得觀眾哈哈大笑。
漸漸跟亡靈混熟了以後,卡迪家的趣事仍舊層出不窮。
卡迪先生試圖指點亡靈種地結果反過來被亡靈指點,教了他一堆套種和自製肥料的知識。
卡迪家的長子想用陷阱阻止野豬糟蹋農田,結果把他們的亡靈鄰居坑了進去。
卡迪家的兩個女兒自告奮勇幫亡靈們幹活兒充當賠罪,結果發現亡靈們的農場裏不光種了收成快的菜蔬,還種了許多危險的魔法植物(黑魔法施法材料&煉金術草藥),給嚇得哇哇亂叫。
卡迪家的農場和隔壁山坡上的亡靈農場同時收獲,卡迪先生讓大兒子早起將精選的蘿卜土豆先送進城裏、回頭再幫隔壁農場拉貨,結果卡迪家的長子進了城後才發現隔壁的亡靈已經把收成全運到市政廳,都已經在算錢了。
不同於《我們的奮鬥》的勵誌和《蘇珊傳奇》的史詩,《卡迪家的農場》更像是個熱鬧又溫馨的情景喜劇;總長度130分鍾的節目裏隻有開場曲和謝幕曲,中間沒有任何唱段,全靠生動有趣又足夠新奇的劇情吸引聽眾。
而這種更貼近底層人民生活、洋溢著濃鬱生活氣息的藝術表演形式,受大眾歡迎是理所當然的事——每當重播這部劇時,因納得立廣播台的收聽率總是能夠再創新高。
“真有意思啊,這些亡靈真好玩!”哈林頓太太的女兒聽完謝幕曲仍舊意猶未盡,絲毫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被“文化輸出”征服,一臉向往地道,“要是我也能跟亡靈成為朋友就好了,一定會很有趣!”
“得了吧,之前在市政廳下車時是誰看見亡靈就尖叫著躲起來的?”哈林頓太太笑著調侃女兒。
女兒不好意思地說了句“我去睡覺了”急匆匆跑回了房間。
哈林頓太太坐著沒動,完整地聽完這部廣播劇,人生閱曆更加豐富的她,想到的東西可比年輕的女兒多。
這部廣播劇的宣傳意圖溢於言表,敢於如此反複重播、反複宣傳,顯然,劇中提到的土地政策是真實存在的,並非虛構。
這就讓哈林頓太太十分感慨:“東部王國這邊居然這麽舍得,輕易把上百畝的土地交由平民承包……要是在肯亞,這種好事怎麽可能落到平民頭上。”
哈林頓太太曾是肯亞帝國資產貴族家的夫人,帝國內部因爭奪封地而導致的老牌貴族與新興資產貴族派係之爭有多腥風血雨,沒人能比親身經曆過家族傾覆的哈林頓太太更刻骨銘心。
像是卡迪家這種交付十個金幣的訂金、背下一筆市政廳的低息貸款,就能獲得一塊可耕種的土地五年使用權,這種事情在肯亞帝國是想都別想——所有閑置的可耕種土地都會被有權力染指的貴族死死捏在手裏,絕沒有流出來的道理。
倒不僅僅是吝嗇問題,若是有平民靠著經營土地發家、也擠到貴族圈子裏來,那豈不是自家給自家培養競爭者嗎?
“市政廳……不,亡靈執政官將本地的土地承包給平民,這兒的貴族沒有意見的嗎?”
哈林頓太太又本能地想到這個問題。
亡靈執政官是黑魔法師楊的代言人,亡靈執政官的意誌毫無疑問代表著噩夢屠夫的意誌。
但噩夢屠夫也僅僅隻是指使亡靈執政,並未公然篡奪萊茵王國的領土——因納得立領的領主和阿德勒領的領主,仍然是萊茵貴族。
所有的貴族都會為家族傳承做打算,哈林頓太太很難相信東部王國的貴族會與肯亞貴族有何不同。
哈林頓太太的疑惑,在次日見到日夜兼程地從塔蘭坦趕來的侄子哈爾後,得到了解答。
十餘年未見,侄子哈爾從浮躁的小惡棍變成了……深沉的大惡棍。
看見那個一臉橫肉、鷹視狼顧的壯碩男人出現在市政廳會客室的大門口時,哈林頓太太當場倒吸了一口冷氣——
要不是她正身處於市政廳,要不是一路護送他們母子的傭兵賈斯帕和秘書司的接待員小姐都站在旁邊,哈林頓太太說不準會當場拉著女兒離開,拒絕與這個怎麽看怎麽像無法狂徒、頂級惡棍的侄子相認。
一直很期待見到想象中“英明神武”堂哥的女兒,反應與哈林頓太太如出一轍。
“媽、媽媽?”年輕的多蘿西在驚嚇過後,求助地看向母親,希望能從母親口中聽到否認之詞。
哈林頓太太哆嗦著吐出口氣,臉上努力擠出開心笑容:“哈爾。”
雖然表麵上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但其實在麵對親人時內心情怯的哈爾,眼角悄悄泛紅,沉默地走上前,伸展雙臂,一左一右抱住瑪克斯韋爾家最後的兩位血親:“嬸嬸,多蘿西,我很思念你們。”
多蘿西:“……(° △° )”
哈林頓太太又不敢動,又感動,顫抖著抬起手,輕輕拍了拍侄子的背。
好吧,長成這樣也不是哈爾的錯……
這種感人至深的親人重逢場景讓哈林頓太太母女十分僵硬,哈爾自己也有些不適,稍微溫情片刻,哈爾便鬆開雙手,把手伸向站在旁邊的傭兵:“多謝了,賈斯帕。”
傭兵賈斯帕無所謂地一笑:“用不著,我隻是收錢辦事罷了。”
說著這位拿巴倫大陸有名的獨狼傭兵便想鬆手……然後發現哈爾緊握著他的手沒放。
“這次來就別走了吧。”哈爾一臉凶相地道,“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做事?”
“哈爾?你想對賈斯帕先生做什麽??”哈林頓太太驚駭地道。
傭兵賈斯帕對“剃刀”哈爾的惡劣外形倒是很有抵抗力,鎮定地道:“做什麽事?”
“很有趣的事,比當傭兵有趣。”哈爾安撫地給了嬸嬸一個眼神,又滿臉凶相地、活像是在威脅人一樣地對賈斯帕道。
傭兵賈斯帕想了想,爽快點頭:“行。但我得先說好,如果我感覺無趣,我會離開的。”
哈爾殘暴地一笑:“不會的,夥計,咱們要做的事情可是再有趣沒有了。咱們馬上就要押送好幾位貴族老爺的全家老小去塔蘭坦修路,如何,是不是很有趣?”
傭兵賈斯帕:“??”
哈林頓太太母女:“??”
“哦,嬸嬸,忘記告訴你了。”哈爾還是惦記著親人的,道,“塔蘭坦生活不便,你們不用跟我過去,就留在這邊吧。你平時看著點兒多蘿西,不要讓她被別人騙了,拿我的名字去招搖。在咱們這兒必須得守這兒的規矩,違法亂紀是要抓去修路的,誰也沒有例外。”
賈斯帕&哈林頓太太:“……”
這個世界上,估計再沒有聽哈爾這個怎麽看怎麽像通緝犯(他確實也是通緝犯)的家夥口口聲聲守規矩更讓人渾身不適的了。
哈爾交代完了,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幣塞給哈林頓太太,讓她自己看著在城裏找個合適的住處;以鋼鐵直男的方式表達完親情,這貨便幹脆利落地叫上賈斯帕走人,丁點兒拖泥帶水沒有。
哈林頓太太都還沒來得及推拒下、讓哈爾自己留點錢,人就跑得沒影兒了。
哈林頓太太:“……”
哈林頓太太:“……”
“菲芘小姐,哈爾說的押送貴族……是怎麽回事?”一肚子疑問的哈林頓太太隻能看向負責接待她們母女的菲芘。
菲芘笑容燦爛地道:“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是治安司在清查阿德勒領的舊案,清算有案底的人家罷了。去年過年前因納得立那邊就清算完了,我們這邊人手不足,所以才拖到現在。”
哈林頓太太嘴角微抽。
很好……她明白為什麽亡靈執政官有底氣無視本地貴族意見,把土地承包給平民了;也搞清楚為什麽應當已經“改邪歸正”的侄子哈爾,如今仍然是這副悍匪風格了。
找借口清算本地貴族、把貴族全家送去修路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亡靈政權從上到下跟強盜集團有什麽區別!
哈林頓太太正風中淩亂,菲芘小姐又熱情地道:“哈林頓太太,您是我見過最知性的夫人,您的女兒也十分聰慧,您和您的女兒是否願意在市政廳就職呢?杜塔塔城這邊各個部門的人手都非常緊張呢。”
哈林頓太太神色一頓。
說起來,這種鐵腕清除違法貴族、將血腥內鬥的可能性從源頭上杜絕的做法,也不是說就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