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長辮子的故事 (1)

李無言沒有把易水寒進鐵辦的方案立即報上去,至少有兩條理由:一是易水寒自身的曆史有問題,使得李無言對他不太感冒,於是來了個冷處理;二是儺城的政壇據說要發生變化,主要領導的心思都在東方紅集團事件上,李無言不想在這當口草窠裏捋蛇打,沒事找事兒。再說,每次碰上歐陽書記的時候,歐陽山都很忙,李無言也就知道,欲速則不達,這事兒隻能慢慢地來,性急吃不了熱豆腐。

這天,李無言拿著那份《關於落實爭鐵項目工作經費的請示報告》來找市長田聲濤。李無言事先給田市長打了個電話,問市長事情忙不忙,要是忙,他改日再來。田聲濤說:“哪有不忙的,天天都在忙啊,忙不過來的。”李無言說:“市長要是忙,那就改日吧。”隨即又補充一句:“即使再忙,市長也得注意身體啊。”田聲濤在那頭一笑,卻說:“就是再忙,也得給李主任抽點時間啊,有什麽事,你過來吧。”

李無言一會兒就到了,田聲濤請他坐,要起身給他去泡茶。李無言急忙製止道:“剛喝好才下來,也不耽誤市長更多時間,就是有個報告麻煩市長簽個字。”田聲濤說:“拿來吧。”李無言就把報告送了過去。

田聲濤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後,說:“我們儺城要發展,非得解決交通瓶頸問題不可。無論是鐵路,還是高速,都得想辦法爭取。時間不等人啊,如果再跟不上周邊的步伐,我們就要大大地落後了;以前,按謝飛煙書記的設想,要把儺城建成邊區一顆閃亮的明珠,搞不好就要成為一句空話了。”

“可不是嘛,都有難處啊。”李無言點頭,表示讚同。

其實田聲濤這麽說,是有感而發,因為儺城的情況他熟悉,畢竟他是從組織部長幹到常務副市長、再從常務副市長幹到市長的,期間經曆了謝飛煙、易澄清、歐陽山等幾屆書記,他覺得儺城的交通一直沒有得到大的改善,即便書記歐陽山如今重新啟動“爭鐵”,儺城能否通上火車也還是一個大大的未知數。所以,儺城的交通也便成了幾屆領導班子最頭痛的事。

但是作為市長,田聲濤卻有自己的想法,如果現在開始啟動這些項目,興許過幾年到了自己任上,就有眉目了呢!所以,他讚同、支持歐陽山的主張,其實也是在為自己日後作打算,他知道儺城能夠玩的花樣已被前幾屆書記玩遍了,比如說謝飛煙當書記的時候就大搞城市建設,將儺城的地理麵積擴大了三倍;易澄清當書記的時候又大搞農業開發,按說農業早就搞到巔峰了,可搞農副產品深加工,提高農副產品的附加值,也不失為一條好的出路。隻是工廠企業紛紛破產,要想重新啟動二次工業革命,再現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輝煌,就是天方夜譚了。所以易澄清最後不求進取但求自保,為官一任也便沒有多大作為,還把儺城旅遊開發的大好時機耽誤了幾年,最後讓書記歐陽山撿了個落地桃子。在他看來,歐陽山的三大手筆思路無疑都是正確的、超前的,可這三大手筆要想見成效,恐怕還會落到下一任書記頭上,然而當官和能當上多大的官又是一個極大的變數,誰又能說自己當了市長日後就能當上市委書記呢?半途換帥的例子多著去了。所以無論大事小事,他盡量不與歐陽山起摩擦,能妥協的時候盡量妥協。這時,他見這報告上隻打了五萬元工作經費,就說:

“如今儺城的攤子鋪得很開,我都成了無米之炊的大笨媳婦了。再說這兩年,我是拆了東牆補西牆,借了東家借西家,總算熬過來了,如今別人連見我的背影子都怕了。其實照實說,這都是以前幾屆班子留下來的後遺症,到現在才完全顯現出來,都成了淋巴腫瘤惡性循環了,但我們即使再窮再困難,‘爭鐵’的辦公經費還是要保證的、要給足的。總之一句話,就是你們要錢我給錢,要人我給人,我不會為難你們具體辦事的。”

“難得市長有這麽一句理解人的話,我們即使再苦再累,幹起來也起勁了。”李無言由衷地說。

“其實這事你也曉得,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得開的,他們認為‘爭鐵’是件沒必要去做的事。說什麽如果要修鐵路,你不爭國家也會去修;要是不修鐵路,你再爭也不會去修。”田聲濤搖了搖頭,“但凡持這些觀點的人,大多是保守派、頑固派,是一輩子不會有一點進取思想和開拓精神的人,也是一輩子沒有氣候幹不成大事的人。唉,儺城要是再落後那麽幾年,就將永遠趕不上周邊了,這才是我最最擔心的啊。”

“市長考慮得深遠啊。”李無言恭維了一句。

“不當家不曉得柴米貴啊。”田聲濤感慨起來,“你想,這個來要錢,那個來要錢,你能說人家要的不是?沒錢現在還能辦什麽事呀?辦不成啊,所以大家都有難處,也就隻好先抓重點,保重點了。也還是那句老話,凡是能延後的就盡量延後;凡是能夠拖的就盡量拖。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

這是兩個“凡是”的新解。李無言笑笑,他知道這延後的意思其實也就是“拖”,都一個故事,隻不過程度不同罷了。延後,說明主觀上還是支持的,隻是客觀上有原因,有一個排序先後的問題,總的說來事情還不至於流產,但是“拖”就不一樣了,這是主觀上的原因,擺明了就是不想去搞,故意拖延,哪怕找天王老子也沒有用。但是這“拖”卻是當今為官的一大法寶。易澄清當書記的時候就是這樣,他不求有為但求無過,所以就來了個和尚撞鍾,能拖一日是一日。因而拖到現在,儺城連一條像樣的路也沒有,這才有了今天被動挨打的局麵,於是龍頭老大的位子也讓出去了;可現在有人牽頭了,又有人雞蛋裏麵挑骨頭,說三道四,橫加阻攔。李無言是看不慣這些的,隻因手中無實權,連回家的一條水泥路都搞不好,就更別說其他的大事了。所以有時候李無言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幹紀檢幹久了,得罪的人太多了的緣故呢?

一時間他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多想了。

這時,田聲濤拿著那份報告,嘴上說要簽,可筆一直沒有落下去。李無言有點猜不透市長的心思。其實田聲濤自有想法,他還想等一個人來,好兩份報告一起簽。果然不出兩分鍾,就有人禮貌地敲了敲門,田聲濤說:“請進。”來人推開了門,是市計生委主任杜小眉,苟東方的老婆。她見李無言也在,就問了李主任一聲好。田聲濤卻幽默地說了一句:

“杜主任啊,你可要支持東方的工作哦。現在李主任和東方在一起,是一對好搭檔,但肩上的擔子也不輕啊。”

杜小眉笑道:“田市長你放心就是了,我會全力支持東方工作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但是光有我的支持還不夠啊,還得市長支持。要是市長不支持,東方就是長出九個腦袋,隻怕也應付不過來呀。”

“有你這麽比喻的嗎?長九個腦袋,都成什麽了?還不違背計劃生育政策啊?”田聲濤調侃起來,“你是主管這事的,可見你的工作不盡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