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抒懷

眼前的璟露公主模樣令楊帆海大吃一驚,哪還有公主模樣,仿佛飽受摧殘的囚徒一般。

一時間,自然是關切的問道:“公主,你這是怎麽了。”

“無妨!”璟露公主微微一笑:“被一些事情給困擾,所以有些煩心。稍等一下,我梳理一下就來,你先自便。”

隨即起身,令人送上點心酒菜,自己則是返身回了屋中。

此處是後院石亭之中,四周花草流水,可聽到泉水一般的叮咚之聲,很是愜意。四周開滿了粉紅色的紫薇花,仿若火焰怒放,映襯著月光,別有一番美意。

隻是楊帆海心思不在花草之上,此刻正想著璟露公主究竟為何事煩心,竟是成了這般模樣。

失神片刻,聽到腳步身傳來,抬頭一看,璟露公主已經梳理完畢走了過來。

一番裝飾,頭發梳理完畢,帶了不少發飾,換了一身大紅衣服,看起來頗為美豔。臉上點了些許腮紅,嘴上抹了胭脂,不如之前一般蒼白,但那些嫣紅看在楊帆海眼中卻是更為痛苦了一般。

有些東西,不但掩飾就能遮掩過去的。而且越是如此,反而越讓人感覺難受。

“公主!”楊帆海忙起身迎接。

“坐吧,不用局促!”璟露公主微微笑笑,再對著四周侍女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暫時不用你們了。”

“遵命!”

一眾侍女退下,石亭之中僅剩楊帆海和璟露公主兩人。

四周點著燈籠,光線綿綿,與月光混成一團,照射在璟露公主的臉上。嘴上赤紅的胭脂,猶如鮮血一般,讓楊帆海心中莫名有些刺痛。

凝視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公主,你這是怎麽了?”

璟露公主苦笑一聲:“這些天難以入睡,我已經有三天沒有睡覺了。”

“啊!”楊帆海驚呼一聲:“怎麽回事?可是身體哪裏不舒服?”

以他的修為,莫說兩天,哪怕是五天不睡覺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可璟露公主不同,雖然也練過一些,但怕是連後天之境都不曾達到。一日不睡都會難受,更何況是三天。

算起來,兩人回到京都也就不過三天,也就是說璟露公主回來之後還不曾睡過。

見楊帆海一臉關切,璟露公主搖了搖頭,微微一笑,似乎甚是甜蜜,再開口說道:“身體無虞,隻是心中有事,所以難以睡著。”

楊帆海立刻問道:“公主心中有什麽事困擾?”

璟露公主沒有說話,隻是端起酒壺準備倒酒。

“公主,讓末將來吧!”楊帆海伸手,想要接過酒壺。對方乃是公主之尊,自己怎敢讓對方為自己斟酒。

隻是璟露公主並沒有換手的意思,抓著酒壺不放,是的楊帆海一把抓在了她手上。

芊芊玉手,冰冷刺骨,很難想象在這盛夏之季,居然還會有寒冷之感。隻是錯愕之後,楊帆海立刻像抓到了烙鐵一般,急忙將雙手鬆開,縮了回來。

璟露公主淡淡的笑了笑,給他倒上一杯酒,然後又給自己麵前的酒杯滿上。

“公主,你不善飲酒的!”楊帆海急忙說道。

在康家村慶典之時,村中百姓曾給兩人敬酒,璟露公主隻是喝了一點就有了微醉之感。

璟露公主點了點頭:“我知道,所以一般情況下從不喝酒,因為喝醉後,就會有難以預料的危險。不過今天有將軍在,我肯定是安全的,所以喝一點也無妨。”

楊帆海皺眉,今天的璟露公主狀態很是詭異。回想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還是仿若少女一般靈秀,青澀。如今明明過去不到兩年,卻好像突然長大了許多一般。

喝了一口酒,璟露公主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久久不言,好一會才開口問道:“將軍,你說這人是自私點好,還是無私的好?”

“呃!”楊帆海一愣,想不明白璟露公主為什麽會突然問這麽一個問題。

自私還是無私,以楊帆海的閱曆,又怎麽能給出答案,隻能愣神不語。

“你也想不出答案嗎?”璟露公主搖了搖頭:“我也想不出。”

“我娘是個平民,經曆過戰亂,天災,吃過不知道多少苦頭。後來被我父王選中,做了薊國王後之後,因為深知百姓苦難,所以一直樂善好施,救人無數。”

“尤其在她感覺其中很多苦難都是因為我父王造成的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如她那般,已經是無私的到了所謂聖賢一般的程度。”

難怪父親口中的薊國國主暴虐成性,卻能生出璟露公主這樣的女兒,原來還有這層影響在裏麵,楊帆海也算是恍然大悟了。

“反觀我父王,他也許是個合格的父親,卻絕非一個合格的大王。為了他心中所謂的雄圖大誌,不惜將國家和整個國家的百姓當成了他的籌碼。”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我成了他們兩個的孩子。一個無私到幾乎忘卻家人,另一個則是自私到不在乎家人之外的任何人。”

“最後無私的母親早逝在了病**,無私的父親卻是一直身體健康的活到現在。很多那個時代過來的老人都在傳頌我母親的偉大,雖然我也做了很多她做過的事情,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反倒更喜歡自私的父親。”

說道這,璟露公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滿臉通紅,略帶醉意的說道:“也許……我自己也是個自私的人,所以才會更喜歡父親一些。將軍,你說到底是自私一點好一些,好似無私一點好一些。”

“不知道!”楊帆海垂下了頭,猛然間想起風師父說過希望自己當個好人的話,又是說道:“也許,無私會好一些。自私的人輕鬆一些,無私的人……偉大一些。”

“是啊,無私的人偉大一些!”璟露公主似乎得到了一個自己想要的答案,很是滿意的笑了笑。

赤紅的嘴唇,嫣紅的兩頰之間卻是浮現出了一陣說不出的淒然,令楊帆海心中有些不舒服,又是問道:“公主,你身體……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璟露公主笑笑:“被那條大蛇嚇到了,這些天老是想起它,剛睡著就被嚇醒,所以就成這樣了。”

“呃!”楊帆海一愣:“以前怎麽好像沒出現過?”

蛇口脫險直到如今已經過去幾個月了,輾轉數千裏,一路上璟露公主睡眠都不曾有過問題。哪怕回京都的前幾天,即便是在馬背上也睡得極為安穩,不解為何如今會這樣。

璟露公主一邊倒酒一邊說道:“因為那些天有將軍在身邊守著,所以我不害怕,睡的安穩。”

“將軍,若有一件事情擺在你麵前,你打從心底反感去做這件事情,但做了這件事情卻可以拯救幾百上千萬百姓的性命,你會做嗎?”

會做嗎?楊帆海在心中思索許久,無論是父親的教育,還是風師父的希望,亦或者自己的原則,恐怕都會是同一個答案。

“會做!”

“謝謝!”璟露公主道了聲謝,臉色卻是有些黯然,端起酒杯,對著楊帆海說道:“將軍,陪我喝一杯吧!”

楊帆海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正要喝下去,卻聽見璟露公主說道:“等等!”

隨即玉手一伸,穿過楊帆海手臂,繞到了嘴邊,再將杯中酒一飲而下。

楊帆海不解這般喝酒的意思,但看璟露公主喝完,自己也是一口飲盡。

璟露公主似乎極為滿意,一瞬間,臉上堆滿了笑容,放下酒杯,站起身來,走出石亭到了紫薇花樹下。

哼著小曲,轉動起來。長裙盤旋,張開,仿佛一朵大紅的花朵,美不勝收。一陣微風吹過,紫薇花從樹枝上掃落,猶如一陣微雨,落紅了腳下的青石板。

刹那間,猶如遊弋在花的海洋中,身邊都是花的精靈,美的令人窒息。

哼著的小曲一停,伴隨著一陣笑聲,不像往日一般猶如銀鈴悅耳,反而有種淒然,令人心痛。

“公主……”

楊帆海起身,走了過去,他感覺璟露公主情況有些不好,極為擔心。

剛走了幾步,就見璟露公主腳下一滑,幾乎摔倒,楊帆海眼疾手快,衝過去,一把將其扶住。

“公主,小心……”

話未說完,璟露公主突然一把抱住了他,哭了起來,沒有太大的聲音,隻能聽到其喉嚨深處的**,渾身顫抖,似乎想要發泄什麽,卻又不得不壓抑。

楊帆海心中大慌,急忙問道:“公主,你怎麽了!”

璟露公主沒有回答,隻是不停的哭著,好像要將心中的淒苦都發泄出來一般。

楊帆海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抱著她一動不動,筆直的站著。

哭泣許久,璟露公主終於停了下來,鬆開抱住楊帆海的雙手,臉頰通紅,一臉赧然,很是不好意思的說道:“抱歉,將軍,讓你見笑了!”

“沒關係!”楊帆海搖了搖頭:“隻要你能舒服些就好。”

看了一眼天空的明月,璟露公主輕聲說道:“時間不多了,我想睡一覺,將軍,你能守著我嗎?”

“當然!”楊帆海毫不猶豫的說道:“我會守著你的!”

那一夜,一身紅衣的女子睡在了石亭之中,安然,恬靜。

手持黑色長槍的男子則是靠著石亭坐了一晚,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