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涼城的危局

若幹年後有很多人指責風雨有時候太過於心軟,尤其是這一次皇甫風可疑的死亡居然沒有追查到底,分明是一種姑息養奸的做法,但是一直跟隨在風雨身邊的金岑卻明白,此時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根本就沒有閑裕來慶祝自己剛剛獲得的勝利,當然也更沒有時間、精力和興趣在當時那個極其微妙的關頭來處理這麽一個有可能引發無法控製的後果的皇甫風死亡案件。

一切源於錦州的失守。

南線大捷之後的風雨軍遠沒有到高枕無憂的地步,事實上還麵臨著比戰前更為嚴峻乃至於存亡一線的局麵。

“白起將軍前日遇刺重傷,無法指揮作戰;接替指揮的耶律統領則一時輕敵,被燕家軍誘出城池遭遇伏擊而損失慘重。燕家軍旋即乘勝追擊,陳良叛變開城,以至於錦州防線全麵崩潰,於昨日夜晚失守。我軍損失三萬餘人!”

當金岑匯報東線戰況的時候,風雨剛剛坐到自己專屬的馬車上準備離開這個已經取得了輝煌的戰場前往涼城,所以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即便是大名鼎鼎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也唯有目瞪口呆的愣了半響,簡直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來,錦州都是至關緊要的軍事重鎮,經曆了呼蘭人的南侵、龐勳的造反和燕南天的威逼,都始終未曾陷落。此次風雨之所以統率主力先行解決皇甫世家,除了因為想充分利用皇甫世家內部鬥爭和皇甫華貪功冒進製造取勝良機之外,一個重要的原因則是考慮到有錦州作為風雨軍防線的前沿,無論如何也能夠把燕家軍多拖住幾天,卻萬萬沒有想到僅僅這麽幾天居然就這麽輕易的失守了。

這不僅讓風雨一時間無法接受,更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整個風雨軍的士氣。

看來以後還是少自己咒自己得好!

風雨有些無奈的苦笑。

說起來也是很有諷刺意味,風雨為了誘使皇甫世家的大軍出動,故意顯示錦州城有不支的跡象,甚至還裝模作樣準備退往涼城進行決戰,卻沒料到皇甫華倒真是上鉤了,然而這一切居然也真的全部應驗了。

隻是,這次錦州失守,對手先後用了刺殺、伏擊、收買,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怎麽看都是有了周密的部署謀定而後動,難道燕南天之所以敢冒著兩線作戰的風險對自己出兵,就是有這樣的憑持?這樣的憑持是到此為止,還是更有厲害的後招?

風雨突然想到了當初龐勳和燕南天先後攻破聖京的典故來了,心中突然平添了一絲不詳的感覺。

“為今之計隻有讓秋裏將軍率軍策援拖住敵軍了,還請風侯速返涼城穩定大局!”

在所有人中最保持鎮靜的還是李中慧,雖然她並不懂得軍事,但是卻非常清楚在這個非常時期,必須要讓風雨發揮他名將的魅力來穩定軍心、掌控大局。

果然,風雨在李中慧的提醒之下,頓時身軀一震,明白現在自己的一言一行對於全軍的影響異常重大,因此立刻收斂了心情,冷靜的下令道: “傳令尚興將軍率碧蛇軍留守嵐堡監視夏州,其餘兵馬隨我返回涼城!”

說著,在風雨揮手之下,負責駕車的鍾進立刻揚起了馬鞭,車輛絕塵而去,牽動著整個大軍加速向涼城行去。

“秋統領與敵接戰,未果,退三十裏!”

“燕家軍渡過渭水!”

“先鋒燕耳距離涼城不足百裏!”

雖然戰場距離涼城不過一天的功夫,然而一路上,一道又一道的戰報如同雪片般的送來,沒有一道是讓人放心的,而最讓風雨感到惱火的則是來到涼城城門,卻發現大批百姓驚惶失措的收拾家當準備向西逃難。

“誰讓這些百姓離城的?”

原本心情就不好的風雨,看見了這樣的情形更是怒不可歇。

“百姓無辜,歐靜見戰事緊迫,故而擅自讓百姓離去,以免遭受池魚之殃!”

歐靜將責任全部攬到自己身上的回答讓那些戰戰兢兢的涼城官員頓時鬆了一口氣,同時也讓風雨一時間發作不得。

“婦人之仁!”

風雨惱怒的在心中嘀咕了一聲。盡管歐靜在風雨軍中地位特殊,但是百姓離城的舉動對於軍心士氣實在是很大的挫傷,影響也非常惡劣,讓風雨一時間也有些為難如何處理歐靜的這個擅作主張。

“哼,百姓可以避難,但是官員將士平日坐食俸祿,如今危難之際絕對不能畏縮退讓,必須嚴令杜絕,必要時候可以殺一儆百!”

正在此時,卻聽李中慧冷冷的說道,將原本已經緊張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凝重起來,話鋒所指自然是歐靜無疑。

“妹妹放心,涼城上下官員全部在此,誓與涼城共存亡!”

歐靜緩緩的說道,雖然她語音柔和,但是雙目緊緊盯著李中慧,言語裏也針鋒相對,不見半步退讓,和往日柔和忍讓的風格大相徑庭,卻也正因為如此,更顯得其態度的堅決和強硬。

“好了,有什麽事情回府中再說吧。你們都上車!”

風雨微微皺眉,傻瓜也看得出來在自己前往高唐籌劃遠征的期間,這兩個女人一定出現了正麵的交鋒,因此關係極度緊張,雖然風雨非常好奇李中慧究竟作了什麽事情以至於讓一向好脾氣的歐靜反應如此強烈,不過他的理智還是忠實的告訴自己聰明的辦法自然是暫時丟開這件事情,至少也不能夠在這樣微妙的時刻,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暴露風雨軍內部的矛盾。

歐靜和李中慧也省悟到了這一點,雖然不是非常情願,終究還是聽話得上了風雨的馬車,這讓風雨突然覺得自己乘坐馬車除了能夠省力之外倒還是有很多用處的。

不過風雨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盡管一般的理解而言,和一個絕色美女共坐一車就已經是一件求之不得的美事了,和兩個同樣天香國色的美女同處自然是更加妙不可言。可惜親身經曆的事實為風雨痛苦的否定了這種簡單的疊加——尤其是如今夾處在兩個明顯有敵意的美女之間。

風雨越來越好奇李中慧究竟作了什麽惹鬧了歐靜,以至於現在令他覺得渾身不自在,一個是恩愛結發的妻子,一個是讓他尊敬並且還或多或少帶著一些曖mei情愫的佳人,如今兩個美麗的女人卻一左一右坐在了他的身邊,卻彼此之間流露著深深的戒心。

麵對這樣的情形,讓一向在戰場和政壇無往不利的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此時也如同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的坐立不安。

幸好這樣沉悶的氣氛很快被金岑打破了。

“燕家軍逼近黎倉!”

一道戰報讓車內的三人同時震驚的“啊”了一聲。

黎倉是風雨軍囤積糧草的一個重地,風雨軍至少有三成的糧草積放在此。原本它位於涼城的西南,是非常安全的後方重地,隻是錦州攻破之後,風雨軍的防線頓時出現了極大的漏洞,加上風雨又調集了主力進攻皇甫華,東線兵力局促,一時間竟然被燕家軍繞到了後麵來。偏偏如今風雨軍正在從南線趕來的路上,部隊尚未到位,而且還疲憊不堪,倉促之間能夠抽調的兵力不過是滄海一粟、杯水車薪,根本就於事無補。

“必須命人立刻燒毀糧倉!”

李中慧皺眉說道,雖然黎倉的糧草富庶,燒掉實在可惜,對於風雨軍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然而再怎麽說也總比伺狼以血、落在燕家軍手中來得好。

風雨有些心痛的點了點頭,卻心有不甘的回頭向這段時日一直負責內政的歐靜問道: “黎倉現在還有多少儲備!”

“除了已經運走支援風侯遠征印月的部分,剩餘部分以及因為皇甫世家出兵而中途折返的糧草,應有百分之六十的倉庫全滿。歐靜建議可以先讓附近軍民盡可能自行取走,實在不行再燒毀也不遲!”

歐靜回答道。

“妙計!”

風雨讚許的點了點頭。打了這麽多年仗,風雨深深知道糧草的寶貴,李中慧燒毀糧倉的建議雖然幹淨利落,也反映出妻子的果決,然而終究是一大筆財富的白白損失,考慮到風雨軍日後的發展,這樣的處理絕對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能夠如歐靜所言讓軍民自行取走,雖然對風雨軍來說依舊是一大損失,但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再怎麽說都好一些。

即便是李中慧,雖然有些反對,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建議相對來說比自己的更加劃算,加上這段時日她放手了風雨軍的內政,一時之間也無法想出更好的方法來。

反而是原本在馬車旁邊策馬而行的蒙璿,乘著風雨等人的討論不知何時也遛了進來,突然插嘴發言,從軍事的角度反駁道: “可是,我軍暫時已經無力阻擋了!”

“應該還是有辦法可以舒緩一下的!”

風雨有些貪婪的嗅了嗅車內女人們的芬香,幸好馬車寬敞,三個傾國傾城的美女湊在了一起倒也不見得擁擠,反而是平添幾分綺麗的氛圍,隻可惜如今軍情緊急,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為了自己的基業和小命著想,全然沒有半點風花雪月的念頭。

隻見風雨軍的最高統帥認真的思付了半響,說道: “立刻組織城內和附近軍民搶搬糧草,同時讓蘇倫調集五個營的青龍軍協助防守黎倉,盡可能的爭取時間。小璿,你立刻統率近衛軍和所有目前可以調集的騎兵,從側翼發起反擊,切斷這支燕家軍的後路,我倒要看看燕南天還敢不敢不顧一切的進攻黎倉!”

“可是如此一來,涼城豈不是完全空虛了?”

蒙璿有些猶豫的問道。

“沒關係!”

風雨胸有成竹的說道: “雖然錦州攻破,令我軍首尾失顧,但是我軍在北麵的延城、倫玉關都駐紮著重兵,隨時都可能出擊切斷燕南天的補給線,再加上秋風軍和黑狼軍餘部的節節抵抗,相信燕南天還不敢也不能抽調出足夠的兵力進行**的突擊,更何況有我風雨在,涼城還不至於這麽不堪一擊!”

風雨說這話的時候自信滿滿,不僅是不懂軍事的李中慧和歐靜鬆了一口氣,即便是蒙璿雖然覺得不妥,一時間卻也情不自禁的得到了莫大的信心,無法出言反駁,隻好撓了撓頭,有些不甘的離開馬車,自行召集騎兵去了。

“管他什麽神仙菩薩,萬萬保佑能夠讓風雨渡過這一個難關!”

可惜這世界上沒有測心術,以至於三個能力各擅千秋的大美人,全然沒有想到如今大言不慚的某人實際上卻心虛得很。

風雨很清楚,如果燕南天真的有足夠膽略派一支精銳部隊不顧一切的挺進,那麽自己恐怕還真是隻能夠丟下涼城逃跑了。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風雨總是有著一個很強烈的感覺,燕南天不會這麽做。

之所以不會這麽做,固然有他自己剛才為了安慰三個美女而對當前軍事形勢的分析,更重要的是風雨敏銳的感覺到燕南天此次出兵涼州,除了因為急需糧草和害怕風雨軍坐大之外,恐怕還有他自信能夠勝券在握的王牌在內,否則以燕南天的能力和謀略,絕對不可能如此目光短淺,兩線全麵開展。

陳良的叛變和錦州的失守,無疑在一定程度上證實了風雨的猜測,而且風雨預感到這將僅僅是開始而絕非結束。

精銳之師**是一招妙棋也是一招險棋,如果沒有其他更妥善的好方法的話,對於像風雨和燕南天這樣的名將來說,自然會放手一搏;但是兵行險招向來是用兵家慎之又慎的選擇,如果有更好更穩妥的選擇的話,以燕南天的能力無疑是會毫不猶豫放棄的。

所以,風雨認為燕南天應該不會出兵直接進攻涼城,而是會用軍事上的穩紮穩打配合暗地裏的奇謀來進行。

於是,在無法掌握對方還有什麽厲害王牌的情況下,風雨索性也打破常規,不按常理出牌,希望的就是打亂對方的部署。

當然,風雨知道這僅僅是自己的一個感覺,沒有任何的道理進行支持,萬一感覺失誤,萬一燕南天並沒有什麽更厲害的王牌並且敢兵行險招的話,那麽就是滿盤皆輸,不但涼城會失守,甚至自己也有可能會被抓住成為階下之囚。

然而,如果不敢冒險就不是風雨了。

風雨軍今天的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風雨這位傑出的統帥在運用敏銳的眼光判斷、縝密的思維籌劃的基礎上冒險的結果。

事實上,風雨對自己冒險的部署並不是非常擔憂,因為這種在縝密思維之後的行動,與其說是冒險倒不如說是一種膽略,讓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真正感到不安的,還是燕南天敢如此不顧一切向自己開戰所倚仗的究竟是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風雨的腦海中總是想起去年夜霧向自己轉達的天池劍宗帶劍傳人袁紫煙的話—— “小心朋友的背叛!”

這句語焉不詳的話,一開始並沒有引起風雨足夠的注意,既然想不通就不去想,這從來都是以懶散而自豪的青年一貫的作風,隻是陳良背叛、錦州失守的噩耗讓風雨不得不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過來。

袁紫煙袁大仙子的話應該不會空穴來風。

陳良雖然跟隨自己創立了風雨軍,但終究不過是適逢其會,他原本是大將軍卓不凡的侍衛,後來是錦州太守林仁山的女婿,再後來則是接任了錦州太守,充其量不過是和風雨軍有很大的淵源,應該絕對算不上是自己的朋友吧!

那麽應該小心的朋友究竟是誰?

朋友究竟是一種泛稱,還是一個特指?

風雨有些不敢往下想,過去落魄固然很少有人願意和自己結交,如今發跡由於高處不勝寒,心中也多是充滿了猜疑,巴結的人有,崇拜的人有,唯獨能稱得上朋友的實在少之又少。風雨實在不敢想象究竟是哪個令自己的深深信任的人會來背叛自己。

“風侯,侯府到了!”

就在風雨思緒萬千的時候,馬車進入了西北最高軍政長官的府邸——聖龍帝國西北定涼侯府。

“帶我去見白將軍!”

風雨下了馬車,第一句話就是如此。和聖龍帝國的傳統不同,風雨修建的定涼侯府絕非為了自己一個人居住,而是可以說整個風雨軍高層文官武將們居住群的總稱,在風雨看來這樣既可以拉攏和高層官員們的感情,又方便公務的辦理。

正是在這樣的製度之下,作為風雨軍中僅次於風雨、秋裏的三號人物白起,在被護送回涼城之後,自然而然的被安置在了定涼侯府中養傷;而風雨一回到此處,也理所當然要去看望一下自己麾下的重臣。

“白將軍現在的傷勢已經好轉,隻是正在昏迷之中!”

來到白起休養的房間,負責診治的醫生趕忙匯報道。

“嗯!”

風雨望著正躺在**昏迷不醒的白起,神智早就發散了開來,也沒有怎麽理會醫生的話語,而是再次不由自主的將這次錦州失守和聖京的變故聯係起來。

這兩年聖京兩次易手都和暗殺、收買有關,這一次錦州失守也同樣是因為陳良的反叛和白起的遇刺,這讓風雨越想越覺得不安,仿佛心中總是有著一層排解不開的陰影。

“讓玄狐堂出動!”

走出白起的房間,風雨輕輕的說了一句,隻有身邊的魏廖聽見,這位一向泰山崩於頂而色不變的血衣衛統領,此時卻身軀一震,略帶著焦急的說道: “還請風侯三思!”

“玄狐堂”是在風雨發現“西門”的存在之後而秘密建立的,招集了很多武林江湖的高手,專門作為風雨軍高級將領和官員的護衛。隻是由於當時風雨正在印月戰場上作戰,而後方主持風雨軍軍政的則是李大小姐,所以這個秘密係統雖然名義上是在血衣衛的體製之下,實際上則一直被李氏家族所控製,由於一旦運作的話,“玄狐堂”在履行護衛職責的同時,實際上也就成了專門監督高級將領和官員的一個十分有效的機構,而控製“玄狐堂”的李氏家族的勢力將會進一步擴大,因此血衣衛統領魏廖一直是動用“玄狐堂”堅決反對者。

風雨略略皺了皺眉頭。

內部權力之間的製衡原本就是他風雨的傑作,而且也行之有效的限製了麾下那些將領和官員們的特權,避免了有人權力過大而產生不該產生的yu望和行動——這也正是身為主君應該履行的一個重要職責。但是在目前大軍壓境、兵臨城下的時候,還眼見自己的這些倚為肱股的重臣依舊勾心鬥角,卻讓風雨這個始作俑者多少也有些頭疼。

此外,雖然風雨對運作“玄狐堂”可能導致李氏家族的力量更為強大也有些擔憂,但是他更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將領們還沒有打仗,就統統被對手給廢掉了。

“事急且從權吧!”

風雨軍最高統帥這樣回複自己的親信。如此作為也是去年對呼蘭倉促實行“漢月”行動的後遺症,事實上由於血衣衛在“漢月”行動中損失慘重,實力大打折扣,目前已經無法承擔抵禦“西門”或者類似的秘密組織的重任了。

暗殺,從來難等大雅之堂,更無法改變整個戰略大局,扭轉時代潮流的大勢所趨,然而同時也無法否認十步殺一人的布衣之怒,對於局部的影響卻終究是十分巨大的。

真是因果循環,一報還一報!

“漢月”計劃的製定和決策者,麵對如今己方也同樣遭遇的類似的暗殺行動,心中唯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