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正是盛夏,馬球場上沒什麽遮陰的東西,明豔豔的陽光落下來,

趙萬琴一張圓臉被曬得紅撲撲的,聞言竟有些羞臊的扭過頭去,不言語了。

時雨低哼了一聲,道:“今日我還不夠意思麽?李摘星摔下去之後,可都是我處理的,你都沒露麵呢,這可是你的賭局,非是我的。”

時雨埋怨起人的時候,尾音拉的長長的,像是蜜糖糕一樣,又甜又黏,幾乎要把趙萬琴的心都給泡軟了,她“哎呦”了一聲,湊過來說道:“告訴你,但隻告訴你一個人,你不能告知旁人的。”

時雨挽著她的手臂,兩人共同踏著馬場上的小道,一邊往外邊走,一邊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你知道的,再過幾日,便是花燈節的日子了,我與李摘星都想約白公子,我們二人怕白公子抉選對方,便決定先打一場,輸家不得去邀約白公子。”

趙萬琴說到此處時,略有些幸災樂禍:“比賽現在雖然沒贏,但她也摔下馬去了,摔成那樣,估計也去見不得白公子啦,那也算我贏了。”

原是如此。

趙萬琴與李摘星同喜歡那白公子許久了,但白公子一直不曾對她們二人過多示好,她們二人心底裏都是沒底兒的,既然拿不下白公子,那就先來拿下對方——先掃清競爭對手,確保果子沒有被人搶,也算是一種迂回戰術吧。

時雨想,怪不得李摘星如此拚命,在與旁人爭搶這一方麵,李摘星一向是不肯認輸的,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使出各種陰謀詭計打,輸了就生氣,贏了就耀武揚威,她能活到今天,也是因為李府家大業大,旁人吃了虧也不敢報複。

“我今日與李現之提退婚了。”時雨思索間,便與趙萬琴分享了她的喜事:“今日回去了,我便去給我爹寫信,叫他退婚。”

那時天色正好,微風過林梢,和熙的陽光落在她們身上,將她們身上都曬得暖洋洋的,兩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的說了半晌話,又在馬球場門口分開,各自奔向各自的事務。

趙萬琴喜氣洋洋的準備給白公子下帖子,邀約白公子一道兒出去玩兒過花河,時雨則估算著時辰,準備往公子苑去。

打了一晌午的馬球,正事兒不能忘,她今日還得去淩.辱陸無為呢。

最好能把陸無為買下來,囤在她的小院子裏,她一天過去淩.辱八回!

一想到陸無為被她欺負的敢怒不敢言,一個人坐在床榻旁邊生悶氣的模樣,時雨便覺得痛快極了,她先回了康佳王府,換了一身青綢書生袍,趁著夜,便輕車熟路的翻牆過瓦,一個人溜去了公子苑裏。

這一回去,她已經認了路了,都沒有叫趙萬琴,一個人便去了。

左右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兒,還是偷摸做好些。

——

到了晚間,時雨又一次溜出了康佳王府,並且買通了府內的一個小廝,叫那小廝不準與任何人說她的出行,給她駕了輛馬車,直奔公子苑。

公子苑依舊是原先那副熱熱鬧鬧的模樣,一到了夜間,樓裏的脂粉味兒都嗆人。

時雨上次來的時候,沒什麽人招呼她,但這次來就不同了,她才一進來,七八個公子苑的小倌便都迎上去了,這些男子什麽樣的都有,圍著她熱烈烈的喊“客官”——之前時雨在公子苑裏包了一次陸無為,公子苑裏的都知道她是“有錢恩客”,且小姑娘生的也真漂亮,誰不愛來伺候呢?

時雨哪見過這陣仗,她像是一腳踏進沼澤了似的,根本都拔不出來她自個兒。

——

時雨進來的時候,陸無為一眼便瞧見她了。

當時陸無為正隨意站在一個桌前舞劍,客人看的叫好,他的心緒卻一直往公子苑門口的人影上發散。

許是昨晚上做的那個夢的緣故,陸無為這一整日都難以集中精神,不管做什麽,眼角餘光裏似是都有一截藕一樣的雪白手臂,在他麵前搖來晃去一整日。

而到了晚間,那位始作俑者果然來了。

時雨今日換了一身藏藍摻水色的綢布書生袍,頭上沒戴冠,隻以一條同色的藏藍水綢帶束發,素淨的小臉迎著火光抬起來,金色的燭光在她的臉上掠過,便再也挪不開了,整個公子苑裏,仿佛隻有她一個人是泛著光的,周遭的人都成了黯淡無光的皮影戲,不管陸無為想不想看,都會看見她。

時雨被那群人圍的根本走不開,公子苑裏的男子都格外會討女子歡心,他們似乎天生便知道該如何勾.引一個女人,時雨在這裏,就像是掉進了花叢裏的蜜蜂。

陸無為想,估計她今晚就能把他給忘了。

反正她昨日點他,也隻是貪圖他的美色,而這公子苑裏最不缺的就是美色,周遭的人一多,她也就記不得他了。

她那般荒唐,連自己未婚夫都不顧,還能顧得上他嗎?

一念至此,陸無為的臉色更冷了。

他本也不是這裏的小倌,也不在乎什麽恩客,她不來找他,他反倒更方便。

陸無為沒回頭,隻是將手中劍舞的更快了。

劍光劃過,勾出一條條細碎的寒光,他耳力好,縱然沒回頭,也將整個公子苑的喧囂都收入耳中,他第一次恨他的耳力那麽好,隔著那般遠,他都能聽見那群人與時雨調.笑的聲音。

“客人,選我們兄弟倆嘛,我們會跳霓裳舞。”

“客人,選我,我也會舞劍。”

“客人——您瞧,我還會玩杯中酒呢。”

“不了不了。”時雨被人群圍的頭暈腦脹,她揮了揮手,道:“我隻要陸無為。”

人群熱鬧的氛圍停滯了一刻,似乎是有人道了一句:“客人,我們生的也好,不比他差的。”

時雨從人群中擠開,她不擅拒絕這些過於熱情的人,人家可憐巴巴的望著她,似是一定要她給出個緣由,她便道:“非是臉麵,我是...我是非他不可的。”

若不是陸無為在此,她也不會千辛萬苦的過來。

說話間,時雨終於從人群那頭過來了,她直奔著陸無為而來。

陸無為背對著她舞劍,身上換了一身淺灰色紗衣,這紗衣極襯他,與他古銅色的肌膚映成一體,在燭火下熠熠生輝,一張冷峻的臉上雖然瞧不出什麽情緒來,但他的下頜卻緊緊繃著,牙關也咬的死緊。

分明是個有未婚夫的女人,卻連非他不可這種話都說得出...當真是不知廉恥!

他覺得他自己應是惱的,可時雨過來的時候,他竟然惱不起來,心口裏像是摻雜了一絲隱秘的情緒,雀躍著想讓他回頭。

陸無為繃著脊背,不肯回。

“陸無為!”

偏生,那不知廉恥的人有一副水甜的好嗓子,遠遠一喊,便將陸無為的心神都懾了過去,他手腕慢了些,便聽見時雨道:“上二樓,我開包廂了。”

陸無為緊抿著唇瓣,想,絕不能再如此了。

他不能再見時雨。

他收起劍,踩著一眾嫉妒的目光上了二樓包廂。

還是昨日那扇門,他們一進去,時雨還尚未開口,便聽見陸無為道:“日後你不必再來尋我了,我不會再在此了。”

再過兩日,他就要取到苑主勾結人販的證據了,這間公子苑也要被查,時雨不來最好。

“你不會再來了?”時雨瞪大了眼:“我知道了,你,你是——”

陸無為閉了閉眼,心說,她知道他不是那種出賣身子的男人便好,以後他們再也不見。

“你是被人買了吧!你要從良了!”時雨一拍大腿:“誰呀?我出雙倍!”

時雨是真想買下陸無為的,她也是有點腦子的,後來她想過了,隻殺了陸無為沒用,她至今都不知道上輩子那件事是怎麽暴露的,她想要隱瞞下這件事,那就需要知道所有。

她不打算去與董側妃說,她與董側妃的關係也頗為尷尬,這件事能自己解決,便自己解決。

所以,她想把陸無為控製在手裏,能養起來做她的“外室”最好。

她可以找幾個人,光明正大的跟著陸無為,到時候陸無為接觸了誰,她都能清楚,從頭掐死所有可能,等她找到一切秘密,再弄死陸無為。

上輩子陸無為沒給她留過活路,這輩子她也不可能給陸無為留活路,怎麽死怎麽活,還要她細細來做。

隻不過,怎麽把陸無為哄到手,卻是一個難題。

陸無為這個人,臉上就寫著“難搞”,他從見了時雨開始,就對時雨沒什麽好臉色,他大概也不喜歡被人當個小倌看,可時雨偏偏要想辦法買下他。

時雨自認為是個獵人,想要誘捕這頭驕傲的獵物進她的坑,那她就得先擺出來各種好吃的東西,**他掉進來。

於是,時雨又補了一句:“我是真的喜歡你,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我就願意給你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