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位於麒麟街,占地極廣,花園假山、長廊閣樓一應俱全,灼熱夏日間,陽光一灑,湖泊水麵上便泛起點點鱗光,幾支花枝樹影映在灰瓦白麵的牆麵上,當真是浮光掠金,靜影沉璧。

李府一大早便熱鬧起來了,管家帶著小廝將正門打開灑掃,丫鬟和嬤嬤不斷的收拾桌椅碗筷,在園內擺開了一件玉做的假山,供給流水宴來用,客人們的座位早已按著身份地位排好,又以那家為齷齪,那家又姻親,調開、拉近了彼此的位置,整個李府像是一個精準的機械,每一顆鉚釘都在有條不紊的轉動著。

而李摘星則在她的閣樓之中一趟又一趟的換衣裳。

之前在馬場,她摔倒後,吃了一個大虧,牙還摔掉了一顆,當日很多人都知道,背地裏肯定會嘲笑她,譏諷她少了一顆牙,變得很醜。

所以她發誓,一定要在今日李現之的弱冠宴上碾壓所有人,特別是時雨!

就如同時雨了解她的性子一樣,她也了解時雨,她那封信發過去之後,時雨瞧見了,一定會發瘋的。

昨日她特意挑了晚些時候去送信,這樣,時雨收了信,也不可能當晚連夜跑到李府上來砸門發瘋,所以,隻能等到第二日來。

今日她哥正好辦弱冠宴。

她到時候隻需要三言兩語,就能把時雨激怒。

一想到時雨在弱冠宴上、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失態,被人看笑話的樣子,李摘星就覺得一陣舒爽,她之前被換馬的仇才算是報了。

“這件衣裳怎麽樣?”

偌大的落地波斯鏡前,李摘星正好換上一套淡粉色圓領白銀抹胸束腰裙,外罩一件月牙白長衫,頭上簪著一套金玉蘭發簪,襯的她如玉般剔透。

她本就生了一張月牙麵,瞧人時三分清冷,雖有些清瘦刻薄,但補上妝容,也是上等的好顏色,若單看臉,估摸著旁人也猜不出她是這般性子。

“回二姑娘的話,好看的緊呢。”旁邊伺候著的丫鬟知道李摘星前些時候斷了牙,心情很壞,最忌諱別人說她不好看,所以趕忙道:“您肯定是今日最好看的姑娘。”

李摘星一時得意至極。

她就說,她仔細打扮過,也不一定比時雨差!

她提著裙擺,像是隻驕傲的花孔雀,一遍又一遍打量著自己的妝容,因著怕弄髒衣服,午膳都沒用。

除此以外,她還特意提前邀約了一幫自己的閨中密友,到時候,若是時雨來了,她們還可以幫著她一起,同仇敵愾,免得被時雨壓下風頭!

李摘星對這場弱冠宴嚴陣以待。

弱冠宴從午後未時中開始,客人們未時初便會三三兩兩的來了。

李府內,李老大人現在還在清河做郡守,根本回不來,兒子弱冠,也隻能寫信回來,至於李府的老夫人,常年纏綿病榻,自伴青燈古佛,從不問世事,故而,每每有辦宴,都是請家中旁的人,例如姑母,或者姨母來操持,等到李現之年歲大了,便帶著妹妹自己操持。

到了午時末,李現之已收拾停當了,隻最後在鏡前一攬。

他今日要弱冠,由他的老師親自為他加冠、取字,他的老師曾任國子監祭酒,亦是名滿天下的儒士,今日之後,他便是個成年男子了。

他高中雖早,但到底年幼,他父與他老師都不想讓他過早踏入朝堂,所以將他扔到清閑的鴻臚寺去,讓他沉澱了幾年,然後才準備引他入朝堂。

這個契機,就在他的弱冠禮後。

他的夫子為他取的字為“思齊”,取自見賢而思齊,今日,他便是李思齊了。

他抬眸時,自然瞧見了鏡中男子。

今日他弱冠,穿著便不似平日間那般素雅,換了一身緋色對交領錦緞文人袍,上繡了一片翡翠色的假山與銀色雲霧,鏡中的男子本就眉目俊美,唇紅齒白,這樣一裝扮,更是如明珠般耀眼。

他看著鏡子裏的人,腦子裏卻突兀的閃過了一個念頭。

今日時雨若站在他身側,定會有人誇他們是金童玉女。

但下一瞬,李現之又有些羞惱起來,他想這些做什麽?他為男子,日後是要報效朝廷的,情情愛愛,成婚成家,是時雨那種小姑娘才會想的。

眼瞧著時辰快到了,李現之左右思量後,又轉而向身後的小廝道:“記得將安平郡主所飲的酒換成果酒。”

“是。”小廝含笑應下後,又道:“大公子如此體貼,安平郡主肯定很高興。”

李現之輕哼了一聲。

她高興什麽?她隻會和他吵架,從不領他的情。

不懂事的小姑娘,做什麽都要他來教,日後成婚了,她若是還這般不聽話,他定不會再縱容她了。

思索間,李現之已經出了廂房裏,向府門外走去。

他的弱冠禮何其重要,這樣的日子,時雨一定會第一個來的。

他有些話要叮囑她,比如席間不要與他的朋友吵鬧,比如不要跟李摘星一般見識,比如...很多很多,但當他走到門口時,卻發現時雨竟還沒來。

興許是路上耽擱了,李現之想,也有可能是在來回換衣裳,如同他那妹妹一樣,那些個女人一天都有很多小心思,從一件配飾到一個珠寶,能絞盡腦汁的折騰。

他便也不急了,慢慢換吧,反正他遲早能見到。

李現之站在府門前,等著賓客一個一個的來,日頭漸漸斜下去,眼看著宴會要開始了,他的心也漸漸焦躁起來。

這一刻,他的想法跟庭院裏麵,正在招呼客人的李摘星詭異的合在了一起。

“時雨怎麽還沒來?”

李現之思索片刻,轉頭道:“差個人,去康佳王府問問。”

——

時雨今日有大事要辦。

她一大清早便帶著她倒黴催的好姐妹趙萬琴去買宅子,以趙萬琴的名義落了戶,全程保密,未曾叫旁人知曉。

關鍵是,時雨錢不夠,還掏空了趙萬琴的小金庫。

趙萬琴自從知道她這是給那個小倌買的之後,整個人都蔫兒了,捧著自己的荷包欲哭無淚。

你有本事,你清高!你掏姐妹的錢養男人,房名還落我頭上,以後東窗事發你是一點事兒沒有啊!責任全讓姐妹扛了,你還是人嗎你!

時雨則是看時間差不多了,大手一揮,直接就準備往公子苑去。

她今天,一定要把陸無為拐進這個宅子裏!

然後——

囚.禁他,審.問他,給他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