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顏沒想到,兩日之後再見到陸福柔,卻是在天香閣的門口。天香閣的姑娘往常大多都是在千金笑買胭脂,但近來卻來得少了,沈顏本想去問問情況,卻親眼撞見陸福柔被人從裏麵趕了出來。

趕人的不是天香閣的人,而是張懷遠。

“你還敢管男人?喝點酒怎麽了?找女人怎麽了?別以為你爹有錢你就能管我?像你這樣的,老子願意娶你你就該燒高香了!”張懷遠一邊罵罵咧咧地將陸福柔往外拉扯,一邊還動手動腳,“敢讓我在香香姑娘麵前丟麵子,老子打死你!”

沈顏親眼看見張懷遠打了陸福柔一個耳光,頓時就衝過去用手上東西將他一頓亂砸,但奈何力氣有限,她隻能先將陸福柔拉到一邊,查看她的傷勢。

這一看不得了,沈顏才發現陸福柔臉上和脖子上滿是青紅的印子,剛剛那一巴掌更是連嘴角都打破了!

“福柔,你怎麽樣?”沈顏抱著陸福柔,既心疼又氣憤:“張懷遠他竟然敢打你!”

陸福柔發髻散了,衣裳也被拉扯得亂七八糟,一臉狼狽地哭道:“小顏,我不該不聽你的,我不嫁他了!不嫁他了!”

“好,不嫁他不嫁他……”沈顏看著旁邊看熱鬧的人,氣得拉著陸福柔回了陸記。陸大誌也才得知此事,氣得拿了把砍骨刀就要去砍了張懷遠。

“陸伯父,現在照顧好福柔要緊!”沈顏阻止了他。

陸大誌這才停下來,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被這樣欺負,心中心疼又氣憤,隨即又自責起來,“都怪爹,爹沒給你看對人,隻看他能幹又精明,以為能護住你,卻沒想到他心思這麽歪……”

“不怪爹!都是他騙了爹!”陸福柔這才哭出聲來,說道:“我那日聽了小顏的話,心生懷疑,所以才偷偷地跟他去了天香閣,本來也隻是想勸他改正,卻沒想到,他竟跟別人說,遲早要將陸家的財產據為己有,將我們父女掃地出門!他還對您往日的教導心生怨懟,當著別人的麵辱罵您……所以我才忍不住和他爭辯……卻沒想到……”

“畜牲不如的東西!”陸大誌罵道,“當年我就不該收留他!”

沈顏見父女倆雖然看清了張懷遠的真麵目,卻完全沒有報複他的想法,歎了口氣,問道:“陸伯父,福來酒館是您給張懷遠的嗎?”

“是啊,早知道我就不該給他!”

“那如果有人砸了福來酒館,您沒意見吧?”

“我親自去砸,大不了抓我去坐牢……”

“我也去!”陸福柔也說道:“大不了,我陪爹一起坐牢!”

沈顏早就知道陸家父女倆都是實誠人,好說歹說將他們勸下來,然後當晚就帶著一夥人去了福來酒館。

這夥人還是城西的那幫混子,拿錢辦事,一進去就一通亂砸。砸完以後,還將張懷遠狠狠地收拾了一頓。

門外地轉角處,沈顏站在暗處冷冷地看著張懷遠被暴打完然後像垃圾一樣被扔在大街上,心裏才覺得痛快了一點,滿意地付了尾款。

為首的混子叫做大頭,掂了掂錢袋,滿意地笑了,“你這小姑娘還真是看不出來,三天兩頭就有活幹,下次記得還找我們,哥給你優惠!”

沈顏並不打算跟這些混子多來往,此時也隻是皺著眉頭往後退了一步。

大頭看出了她的態度,笑意淡了些,還想說什麽,就被一個人攔在了身前。

來人正是蘇文琛,他擋在沈顏麵前,對大頭說道:“拿錢辦事,還不快走?”

大頭等人自討沒趣,這才走了。

沈顏也轉身就走,蘇文琛也沒說話,隻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到了千金笑後門,沈顏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利落地翻牆進了後院,蘇文琛愣了愣,也想爬上去,卻見沈顏從裏麵將後門打開了。

“你有事?”沈顏點起了油燈,透過燈光,她能看到蘇文琛的臉色並不好看,不過她也能想象到,他大概這一路都是這樣的表情。

果然,蘇文琛一開口便是:“阿顏,你不該這樣。”

“為什麽不該?”

“那些人……不是什麽好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與他們來往……並非好事。”

沈顏覺得蘇文琛想說的其實比“不好”還要不好些,隻是他這個人說出難聽的話罷了。但她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人,蘇文琛的好意她能感受到,所以並不覺得生氣,反而耐心解釋道:“其實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我娘從小就沒管過我,家裏雖然給我一口飯吃,但誰也不會用心管教一個野種……”

“阿顏……”

“你不必同情我,我從小就是這麽過來的,早就習慣了。你這樣的人大概不會理解,那樣的生活一旦習慣,於我而言也並不算太難過。”

蘇文琛看著她隨意地說著過往,反而越發心疼。

“其實我羨慕你,也很羨慕蘇文玥,還有福柔……”沈顏微微笑道:“羨慕你們有人管著,羨慕有人告訴你們,什麽是善什麽是惡,什麽是好的,什麽是壞的……可我沒有,所以我其實並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麽好。”

“我五歲就會偷隔壁大娘家的饅頭吃,七歲就會戲弄巷子裏不懷好意的大叔,接近福柔,也不過是想要騙她的零花錢,甚於是遇到沈舒姐姐也是因為想偷胭脂……你看,我就是這樣的人,這些年在沈舒姐姐身邊,我學著像你們一樣,懂事、乖巧……但現在,我再懂事,又有什麽用呢?”

蘇文琛看著她落寞的眼神,心中一疼,說道:“可這些年,你一直很好,不是嗎?你聰慧能幹,為人仗義,做事磊落,這些才是現在的你啊!”

“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們都看在眼裏,我相信我自己不會看錯!”蘇文琛一臉真誠地說道:“我隻是擔心無依無靠,遭人利用,誤入歧途……”

沈顏看著蘇文琛,頓時有些愧疚,這個人總是隻看到她好的一麵。也許,在他的世界裏,真的隻有陽光而沒有陰暗吧。

“謝謝你,但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那就讓我幫你!”蘇文琛無比鄭重地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做你的依靠,一輩子的……依靠!”

蘇文琛說完,又有些不自信地補充道:“我發誓我說的是真話,你相信我……”

沈顏震驚地看著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蘇文琛隻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卻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明年春闈,我定能取得名次,到時候,我便會向母親說明,向你提親!”

沈顏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驚訝過後,便冷硬地說道:“蘇少爺,如果你隻是同情我,大可不必!”

“你怎麽會這麽想!”蘇文琛也難得地激動起來,既氣憤又無奈,還有幾分緊張地說道:“你與文玥一般大,我若是可憐你,將你當妹妹照顧便是了……你怎麽就不想想,我時常關注你,時常念著你,是因為……是因為我心悅你呢!”

蘇文琛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這麽將心裏都說了出來,他明明不打算這麽早說的!可如今話已出口,氣氛肉眼可見地尷尬起來,他隻能硬著頭皮解釋:“你別急,我……我要明年春闈才下場呢……”

“誰急了!”沈顏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隻好將他推去門去,又忍不住囑咐道:“半個時辰後東街口有人巡邏,你趕緊走!”

蘇文琛愣愣地走開,走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完全走錯了方向。但他捂住心口,又忍不住咧嘴笑開了。

隻是剛走到兩步便樂極生悲,被巡查的禁軍攔住了。

秦斐不會告訴他,剛剛他趴在牆頭將他說的話都聽到了,這會兒正是故意過來逮他。這家夥平日不聲不響的,倒是挺會趁虛而入,哄騙小姑娘!

“大人,在下是戶部侍郎蘇靖之子,因家中仆婦惡疾突發,故不得不夜中出來求藥,文牒在此,請過目!”蘇文琛將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文牒。

秦斐看都懶得看那文牒一眼,問道:“蘇公子對仆婦之事倒是親力親為,藥呢?”

“沒求到藥,隻能空手而歸。”蘇文琛麵不改色。

秦斐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蘇文琛也就在沈顏麵前裝得清白正直,實則一肚子花花腸子!

“聽聞蘇公子明年要參加春闈,還是多花些心思讀書用功,不然的話,小心明年名落孫山!”

蘇文琛聽出他話中的挑釁之意,雖不知自己何時得罪了他,卻也無所畏懼,坦坦****地回道:“這就不勞大人操心了,蘇某一心想要報效朝廷,自當盡力而為。且蘇某目標明確,勢在必得!”

我信你個鬼!秦斐看著蘇文琛嘴角笑意,隻覺得無比刺眼,心中罵道:還正人君子呢,讀著聖賢書,心裏就想著娶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