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騙子

前線戰勝的消息傳到了王都,抓了匈奴小王子就是抓住了曾經是三王子,現在的匈奴單於的命,主動權在他們手上,江衍也鬆了一口氣,所以才能這麽輕易的就決定下江南。

兩個人有了偽裝,倒是一路平安無話,還有幾個同樣過路的商賈好奇他們是做什麽生意的,過來搭訕過,都被江玄嬰圓滑的繞了回去。

越是和江玄嬰相處,江衍越是覺得看不透這個人,他變化的太快,有時候前一刻風度翩翩,下一秒就成了地痞無賴,有時候前一刻輕佻浮浪,下一刻又正經嚴肅無比,他就像是無數個人的結合體,每個人在身上都是獨立的,卻又密不可分。

還有最後一天就到達江玄嬰說的江南金平府,但是因為兩個人都誤算了時間,再加上怕有不妥,不敢住在官家驛館,所以隻能住在一間客滿的客棧裏,周平安和另外的客人擠到了大通鋪,江衍和江玄嬰擠一間房。

天色還沒晚,江衍騎了一天馬已經很累了,他的體力雖然有經過鍛煉,但是也沒好到哪裏去,不幸的是,江玄嬰也是這麽想的,兩個人站在床前,大眼瞪小眼。

江衍客氣了一下:“要不還是你睡吧,我晚上睡。”

江玄嬰分外真誠:“你來吧,我還是晚上睡比較好。”

片刻,兩個人對望著,忽然都忍不住笑了,即使有麵具遮擋都能看出對方虛假的客氣,江玄嬰拍了拍床鋪:“還是一起吧,總不能一張床就不睡覺了吧?”

年輕的天子望著那窄窄的床榻,沉默了一下,嚴肅的說道:“你睡覺會有什麽不好的習慣嗎?”

他從來沒有和人共寢過,也不知道自己的睡相怎麽樣,但是他覺得這個就沒必要說了。

“嗯,沒什麽不良習慣,就是夜裏會醒幾次,我會注意不發出動靜的。”江玄嬰想了想,居然真的回答了。

江衍還能說什麽,他點點頭,實在累得抬不起手來了,打了個哈欠,閉著眼,張著雙手等伺候的宮人,等了半天才想起來,已經不是在皇宮裏了,他咳了一聲,正準備自己寬衣解帶,就聽江衍一聲輕笑,隨即他感覺到自己的衣帶被慢慢的解開了,他後退一步,正要嚴詞斥責,看到江玄嬰的表情,竟然沒有半分輕佻猥瑣,他奇怪道:“怎麽了?”

江衍懷疑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想到這裏,他有些臉紅,上前一步,默許了江玄嬰給他寬衣,算是掩飾一下自己剛才的怪異舉動。

他卻沒有發現江玄嬰的手落在他身上時,那隱忍的鼓起的青筋在跳動。

想靠近,想觸摸,想把他困在身邊,哪裏也不準去,這個少年是如此的惹眼,所有的人都在覬覦他,而他卻不得不在將來的某一天看著他娶回一個女人,恩愛纏綿,琴瑟和諧。

這是他的劫,他的第二次入世曆練。

江玄嬰忽然想起那天安平侯府的晚宴,算是他以一個陌生人身份在江衍麵前的第一次出現,他說的那句話。

隻可遠觀而不可近,近之而觸不得,就算觸之也隻得冰冷,何等傷心呐。

真的是,何等傷心呐。

江玄嬰把自己的思緒慢慢的隱藏起來,就像他每一次做的那樣,無論何時何地,他的心思都是不能外露的,世家裏有些人的天賦就是讀心,針對這些人,他自小便經過了嚴格的訓練,即使是心聲,也不會讓人聽出端倪來,從頭偽裝到腳隻是基本,最好的偽裝,是從頭偽裝到了心。

江玄嬰垂下眼睛,給江衍蓋好被子,掖了掖被角,就在江衍滿心期待的以為他要出去時,江玄嬰解開外衣,脫下內襯,掀開他剛剛掖好的被子一角,整個人都鑽了進來。

江衍:“你也要進來的話……那你為什麽要掖被子?”

江玄嬰眨了眨眼睛:“可能是因為習慣?”

江衍想揍他,但是卻不自覺的整個人都貼得近了,被窩裏冷冷的,剛剛脫掉衣服沾染的寒氣還在縈繞,江玄嬰就像是一個大暖爐,正散發著溫暖的熱量。

被這麽一鬧,江衍也沒有太多睡覺的心思了,兩個人一起捂被子,被窩漸漸的暖和起來,舒服的他眯起了眼睛,也不想出去了,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江玄嬰說起話來。

“……你說你,這麽活著不累嗎?”江衍輕聲說道:“一輩子那麽短,自己的日子還過不完,倒去演別人。”

江玄嬰眼睛半閉著,聞言道:“可能是覺得自己的日子無聊,演起別人來更加有趣吧。”

江衍隻是感慨了一句,沒有往深處說,他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姐姐,江嬰,江玄嬰,殷薑,還有阿冬阿夏說的江寒,江玄嬰,你在我麵前,換過多少個名字了?”

江玄嬰低低的笑了起來,他沒有回答,反而問道:“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不是你認識的我,我隻是個表麵,真正的我是個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存在,你會生氣嗎?”

江衍道:“你還在騙我?這個身份也是假的?”

“我再也不會騙你了,真的。”江玄嬰輕聲說了一句,慢慢的把眼睛全都閉上了。

江衍卻不信他,江玄嬰在他這裏是個信用值為負的人,這個騙子就盯著他一個人騙,把他騙的團團轉還對他恨不起來,再相信他一個字,他就是蠢豬了。

江玄嬰閉上了眼睛,和身體裏的另外一個存在鬥了這麽多年,現在連他自己都有些懷疑,是不是他真的是外來的那個,才會遇到這麽大的抵抗?那些他親身經曆的過往,是不是屬於江寒的,而他真的如他所說,隻是練武產生的心魔,有朝一日等他突破,他就會消散得無聲無息,再也看不見。

背後忽然貼上一個溫暖的身體,江玄嬰一頓,仔細聽了聽,原來是小皇帝睡著了,原本撐著身體的手臂放了下來,倒在了他的背上。

江玄嬰笑了笑,讓自己不再動彈,好好的感受著這股溫暖的感覺。

江衍一覺就睡到了大半夜,這個時候江玄嬰也睡著了,他原本一動不動的挺直後背,讓他靠得舒服,然而終究是累了,沒過多久就睡著了,卻還挺直著脊背,一點也不放鬆。

江衍輕手輕腳的下了床,他有點餓了,準備下去吃點夜宵,大顯一日三餐,除了宮裏經常驚夢的妃子,夜宵一般隻有那些底層勞力會去吃,不是真的受不了了,沒有什麽人願意在夜裏吃東西,活似沒見過吃的一樣,江衍卻和別人不同,他一向不喜歡虧待自己,吃喝雖然不怎麽挑,但一定要吃飽,早在東宮那會兒就有了起夜吃夜宵的習慣。

其實在他有動靜的時候,江玄嬰就已經醒了,他覺淺,警覺性很強,隻是看著江衍做賊似的悄悄溜出去的樣子有些好笑,這才一直忍著沒有出聲。

客棧裏人很多,到了晚上也有很多吃夜宵的人,江衍鬆了口氣,大大方方的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點了一份燕皮餛鈍,一籠三鮮灌湯包,一碗胡辣湯。他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得比平時多不說,還總想著吃肉,偏偏先帝去世,就算守孝已經被大多數人默認為是放屁,作為皇帝,他也不能太明目張膽,偶爾才能吃上一頓。

說來心酸,身為大顯的皇帝,跟著江玄嬰出來的這幾天,卻是他這輩子吃得最好的時候。

先上來的是胡辣湯,南方的菜精細量少,這也是江衍點這麽多的原因,小二端上來的胡辣湯碗口隻有兩個拳頭那麽大,餛鈍也差不多,一碗十幾個,汁水充足,嫩嫩的,不見蔥薑,卻沒有半點腥氣,江衍吃完,灌湯包也上來了,他一口咬下去,鮮美的滋味直衝腦海,咽下去,一路留香。

江衍埋頭苦吃的時候,江玄嬰接到了金平府的信鴿,頓時臉就是一黑。

【人不見了,疑似察覺到監視,正在追查中】

他就說既然查到了位置就不要多此一舉去監視!畢竟是那個把皇帝壓得不敢上朝的太子,有人在監視他怎麽會感覺不到?還追查?會讓你查到就怪了!

他來回走了幾步,人是在這幾天不見的,一定還在江南,現在出來走動的人畢竟少,若是能夠封鎖線路,挨個排查……不對,他能想到的事情別人也能想到,也許對方早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對於江衍的父親,江玄嬰是一點也不敢小看的。

為今之計,也隻有等了,把江衍來找他的消息透露給他,等他自己什麽時候願意出來,畢竟父子親情無法磨滅,國不可一日無君,又臨近春闈,他不會放著江衍逗留在這裏的。

江玄嬰皺起眉頭,深深的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