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之中的吳小三安詳地閉著眼睛,外界的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

“而且……”鐵算子艱難地補充道,“這孩子的壽元恐怕……”

“恐怕什麽?”王常有顫聲問道,指間微微抖動。

“能活到三十歲,便是上天保偌了。”鐵算子歉然說道,“冤孽啊,天不留人,施主還請節哀順便。”

朝天辮見那吳小三如此年輕便受此重創太過可憐,不由得悲從中來,小嘴一撇,兩行淚水珍珠一般吧嗒吧嗒直往下落。

“難道連道長如此仙法高明,也不能救我兒一命?”王常有急切地問,嘴唇哆嗦不止。

“這位公子倘若有我老道的護身道符,便是再厲害的屍鬼也能安然無恙。”說著老道還拉過朝天辮的衣衫,翻開後領,脖頸上露出一張土黃色符紙來,“可惜……”

看這老道的意思,一句話,吳小三現在是老房子著火,沒得救了!

“咳咳……”吳小三睡夢中咳出一口血,便又昏昏睡去,隻是那臉色卻多了幾分病態的潮紅。

王常有顫巍巍地站直了身體,雙眼清明,似有了斷決,“仙長,王某可否鬥膽問您一事?”

“請講”鐵算子有些詫異,感覺靜靜聽著。

“仙長可知這孽畜是從何而來?”

“哦,他是我‘文虛門’之中養的一隻百年鐵屍,一直是由貧道看管。近日來,因妖魔鬼怪頻頻出沒,貧道受門派之令,前去金陽地界捉妖,這才將這百年鐵屍交與小孫女瑩兒看管。誰曾想,這孽障竟然趁瑩兒不備,盜取了我的紫金葫蘆,逃出山門,並連傷數命,傷了令郎……”鐵算子嗟歎連連。

那王常有聽罷眼前一亮,故做恍然,冷冷說道,“仙長養的好牲畜!”

仙風道骨的鐵算子就算再粗線條,此刻也聽出了對方的語氣不善,老臉一紅,“這隻是個意外,意外……”

“哼,仙長一句意外,我兒便要搭上一條性命”王常有怒極反笑。

“我爺爺不是給這哥哥治過傷了嗎?”朝天辮見老道吃了憋,不由得反駁道。鐵算子終日修道,打嘴仗根本不在行,見朝天辮替自已解了圍,不禁朝她投去一個笑臉:這孫女真沒白疼啊。

“治好了嗎?”王常有一句反問,二人頓時沒了聲音。

“就算是你家的狗咬了我孩子,給孩子治治傷難道不是你該做的嗎?更何況是一個如此凶殘的僵屍!”

“可憐我老漢一生孤苦,一把屎一把尿把這孩子拉扯大,到頭來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好一個堂堂仙道大派‘文虛門’,你們就是這麽做事的嗎?一句狗屁天意就換走我孩子的命……”

鐵算子越聽越是羞愧,隻得朝那瑩兒使眼色,想讓聰明伶俐的孫女兒給解解圍。誰料到那朝天辮本就似個水

做的丫頭,看到此情此景,水汪汪的大眼睛早已泛濫成災,哭得一塌糊塗。最後還很有胳膊肘外拐嫌疑地來了一句:“爺爺,這個哥哥好可憐……”

眼看著寶貝孫女有臨陣倒戈的傾向,饒是鐵算子道心堅定,此刻也覺得自已後腦勺直冒汗,嘴裏支支吾吾地竟不知如何勸慰這一大一小兩個哭材。

“別哭了!”老道一陣煩悶,大聲喝道。

王常有見對方麵色不善,不由得心頭大驚:不好,這老道要滅口!連忙止住了哭聲,準備往回遁逃。

那朝天辮被這一嚇,也停了下來,淚眼婆娑地看著老道。

鐵算子與朝天辮相處多年,深知這丫頭一旦哭上癮,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每次勸她停下來都比渡一次心魔劫還要不易。見到自已這一嗓子頗有成效,深感意外。鐵算子一歎氣,緩緩走到王常有麵前,將手伸進了衣袖中……

糟了,這老道要掏刀子了!王常有見對方眉頭緊皺,麵色凝重,不由得撒腿往後跑,誰曾想力戰之後,腳步虛浮,竟一下子癱坐在地。看對方慢慢逼近,自已力疲之下萬萬不是對手,索性怒目圓睜,瞪著老道,一幅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大丈夫姿態,奈何自已那兩條瑟瑟發抖不聽使喚的小腿卻深深地出賣了他。

“拿著!”老道從懷中掏出一顆半透明的珠子,遞到他麵前。

“嗯?”王常有楞了楞,咋不是刀子呢?轉眼一想便明白了:這老道心腸果然歹毒,竟然是要逼我吃毒藥,好做到人不知鬼不覺呀,想必這毒藥定然有化骨散的效果,人死之後連骨頭都能化成水,絲毫痕跡都不會留下。這老道果然陰險,不愧是大門派出來的能人!

想到這裏,王常有一咬牙,橫豎是死,不如幹脆利落,一揚脖,將那珠子吞了下去。不料那珠子質地堅硬,體積又大,卡在喉嚨裏下不去,噎得他滿臉通紅,遍地打滾,眼睛瞪得滾圓。

心中這才終於明白了對方的真實意圖:“這雜毛老道竟然如此毒辣:故意誤導自已吞下這珠子,原來是要將我王某人活活噎死!這種用心,便是蛇蠍心腸也敵不過啊!

正自難受呢,忽然後背挨了不輕不重的一下,喉中一鬆,竟是將那珠子吐了出來。回頭一看,原來是那鐵算子施展道法將那珠子逼出他體外。

王常有心思縝密,先是一楞,隨後便明白了過來:這雜毛老道竟是不想讓自已就這樣舒服地死去,看對方架勢,竟是想讓自已受盡千百般折磨之後,才肯放自已去死!萬鬼噬骨、毒蛇穿心、剝皮抽筋……

一想到還要受到那麽多的折磨,還不如噎死呢,好歹留個全屍!於是乎王常有撲上前去,一把將珠子搶在手中,生怕被對方搶了回去,第一時間吞了下去。一邊拚命地往下咽,一邊為自已來去如風的身手感到得意:幸好我王某人功力尚在,換普通人

,哪裏能從這老道手中搶到珠子?

鐵算子傻了眼,看著王常有臉憋得像紅燒豬頭一般在地上拚命打滾,連忙再次上前將他攙起,不顧對方的強烈反對再次一掌將那珠子逼出,有些焦急地說:“施主,有事不要衝動,萬萬不可想不開呀!”

哪裏知道王常有聽了這話差點沒哭出來,“你這老雜毛,老子都被你折磨成這樣了,你居然還說這種風涼話來寒磣我!老子跟你拚了!”

說罷,兩眼通紅地撲在對方身上,雙手扼住鐵算子的脖子,死命地掐著,邊使勁還邊喊道:“我掐死你,掐死你個老雜毛……”

鐵算子一時沒防備,竟被對方撲倒在地。可憐老道修道這麽多年,從來都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哪裏經曆過像今天這種流氓打架一樣的赤膊交手,本能地用雙手去抵擋,竟然是落了下風。被王常有冷不防地踢了幾腳,其中一腳還踢在了**上,疼得老道呲呀咧嘴,連連吃憋。

“啪”一道靈符貼在了王常有的後背上,他一下子不能動彈。原來是朝天辮見形勢危急,這才出手止住了王常有,救了差點斷氣的老道一命。

“你娘了個腿的牛算子老雜毛,老妖怪,老棺材,老扒灰……”王大廚師雖然手不能動,但是口齒伶俐,一連串鄉村潑婦大罵偷雞賊似的髒話更是罵得鐵算子瞠目結舌七竅生煙,險些背過氣去,成為被活活氣死的修道者,不能說後無來者,但絕對稱得上前無古人。

“啪!”又是一張靈符貼在了王常有的背上,那令朝天辮麵紅耳赤的聲音總算告一段落!鐵算子氣喘不止地瞪著王常有,強忍著將對方挫骨揚灰的衝動,心中默念往來清心咒數十遍,這才稍稍平靜下來。

“這珠子本是一塊通靈寒玉,被貧道用純陽真火煉燒二十載,雜質盡去,貼身佩帶,有祛邪扶正、禦寒通經之功效。今日便贈於這小施主,也算是聊表歉意。”鐵算子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吳小三,歎氣道:“緣本天成,道法自然,今日一遇也算你我有緣……”

正說著呢,遠遠的天際忽然閃過一道藍光,緊跟著便是一聲尖嘯,異常刺耳,鐵算子隻之不由大驚:“糟了,說好今日與‘虛神子’師弟匯合,看這藍光激現,定是師弟與那老妖交上手了!瑩兒,你暫且留在此地,爺爺要出去走一遭,少則一天,多則半月便回來接你,我來之前你哪裏都不許去!明白沒?”

朝天辮弱弱地看了王常有一眼,乖巧地點頭,“爺爺你要快些回來!”

鐵算子也不答話,一道紅光直上九天,轉眼間消失不見。

客棧櫃台之後,一道虛影緩緩顯現,此人正是葉雨兒,驚魂未定地道:“好厲害的老道,差點被他察覺出來,好險好險!隻是這吳小三中了如此屍毒,那我的計劃便隻能大大拖延,這倒是個大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