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守在外的甲士聽令而動,反剪了兩人的雙臂,生生將人拖了出去。

宿擇滿臉是血,狼狽不堪地被在地上拖拽,口中猶然大喊:“陛下,謝之容必有圖謀,陛下!”

謝之容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他有點不明白這樣不了解皇帝心思的人是如何成為天子近臣的,竟看不出,有圖謀的並非他,而是皇帝。

所以,您到底有什麽圖謀?

他看向蕭嶺。

蕭嶺唇角的笑已經消失了,臉色淡淡,無形之中,便拒人於千裏之外。

君主富有四海,掌生殺大權,有什麽是能讓蕭嶺顧忌的?

是先前的皇帝在作偽,還是而今的皇帝演戲呢?

蕭嶺目光在滿院跪在地上,連哭都不敢出聲的美人們身上一掃,真切地感受到了何為梨花帶雨。

蕭嶺收斂了滿臉冷色,拖長了調子說話,因為中氣不足,聲音略軟些,明明是調笑,卻像是撒嬌,“之容以為如何?”

聽得謝之容覺得有點別扭。

謝之容知道蕭嶺這是拒絕的意思,宿擇都死了,他送的人自然不能留在宮中,可偏偏又不那麽想讓蕭嶺輕易如意,便道:“臣已是陛下宮人,自當賢德,從這些人中擇好的出來侍奉陛下也無不可。”

蕭嶺表情僵了下,眼睛都睜大了。

眼神有點譴責,還有點無奈。

看起來鮮活不少,至少比先前做戲時順眼好多。

原本氣的在挺屍的係統猛地複活,等待著蕭嶺的舉動。

眼下劇情已經崩的離原書十萬八千裏了,這些美人收與不收都不影響什麽,可是被蕭嶺的不馴服氣了太久,係統倒很想能膈應一下蕭嶺。

謝之容都這麽賢惠了,那麽皇帝總不會再拿他當擋箭牌拒收這些人吧?

即便其中有人有問題,但又不是所有人都有問題。

他倒是要看看,蕭嶺還能說出什麽來!

蕭嶺心思一轉,知道謝之容現在對他不反感,至少沒那麽反感,不然也不會這樣配合他,幹脆摸了摸鼻子,語氣放的很低問道:“生氣了?”

先前就說過,蕭嶺聲音綿軟無力,刻意放低,就更軟和了。

謝之容張口欲言,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臣沒生氣。”他實話實說。

生氣什麽?

吃醋嗎?

“真生氣了?”蕭嶺好像無可奈何,吩咐人做事,“查查這些人的身份,清清白白一無所知的就送回原籍,若和宿擇有牽連,”他麵上的輕快散了大半,“按律處置。”

許璣領命。

那些美人都跟著宮人們出去。

庭院頓時空了下來。

蕭嶺累了一天,無心再管其他,隨口對謝之容道:“進去喝杯茶?”

原本告辭的話剛到嘴邊,沉默須臾便被咽下,“好。”謝之容回答。

“嗯,既然之容累了就回,”蕭嶺話音頓住。

謝之容說什麽,好?

有生之年,謝之容居然會心甘情願地踏入未央宮?

今日之事,謝之容極可能出言試探,他不能直說,又沒想好怎麽說,頓覺心累,領悟了一遭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麽意思。

蕭嶺忍住想歎息的欲望,決意下次絕不多嘴。

他隻是沒想到謝之容居然會答應。

蕭嶺自覺表情無礙,引著謝之容往裏走。

可他忘了謝之容到底有多細致入微,別人都覺得他做戲做的天衣無縫,唯有謝之容,能一眼看穿真假。

謝之容注意到,蕭嶺真正無奈時頭會微微下垂,有那麽點垂頭喪氣的樣子,這點恐怕蕭嶺自己都不清楚,然而卻叫謝之容看得真切。

謝之容微妙地感受到一點心情好。

兩人走到裏麵,卻是在案前分坐下。

蕭嶺沒有領謝之容到**的打算,謝之容不願意,他更不願意。

他又不喜歡男的,哪怕眼前這個青年人生得昆山美玉一般。

就算他真色迷心竅想要用強,到底結果如何還不知道呢。

他總不能學著書裏的暴君拿張景芝等人的命去威脅謝之容,他幹不出來。

茶端上,蕭嶺無言地喝了一口。

謝之容亦無言端坐喝茶。

蕭嶺以為自己會不適應乍然和陌生得幾乎敵對的謝之容獨處,尤其是在他們不說話的情況下,但事實上卻沒有蕭嶺想的那麽難受。

可能是因為謝之容實在太漂亮,漂亮的能蠱惑人心,也可能是若非故意,謝之容身上的氣勢不會那樣咄咄逼人。

蕭嶺放下杯子。

細瓷與桌案相接,發出哢地一聲響。

皇帝手指細長,生著漂亮的骨頭,謝之容對皇帝觀察入微,又對他印象有所改觀,自然看得更仔細。

骨節支棱出來,看起來冷硬,但皇帝身體一貫不好,所以那手指又顯得脆弱,兩者交疊又矛盾,很能勾起一些難以言說的施虐欲。

“臣有一事不明。”謝之容也放下茶杯。

來了,他問出口了。

蕭嶺的心情近乎於絕望。

他很累,他不想再編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出來同時打法係統和謝之容了。

蕭嶺半死不活還得強撐著帝王顏麵,道:“請講。”

頭更低了點,像是個被人欺負的小動物。

不知道為什麽,謝之容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離的有些遠,不大能看清皇帝的表情,所以謝之容略拉近了一些與皇帝的距離,“陛下對臣,未免有些太好了。”

卻沒有問那幾個黃門郎的事情。

蕭嶺不著痕跡地呼出一口氣。

也是,以謝之容的聰明大概知道直接問出口不會得到答案,還不如旁敲側擊試探一下皇帝。

“很不解?”蕭嶺問。

謝之容點頭,“若隻論顏色,陛下身為人主,宮中自有萬千絕色,並不缺臣一個。”

結合了現在發生的事情分析,謝之容大約在心裏覺得,蕭嶺讓他進宮,是有要事,而非看重他的美貌。

這麽想不能說不對,可惜了,暴君不是正常人,他就是看重了謝之容的美貌才讓謝之容入宮的。

蕭嶺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覺得暴君的行事方法也不失為一種解決問題的思路,遂直起腰身,在謝之容若有所思的眼神中傾身上前。

他很有分寸,這個距離足夠近,近到讓人產生了種被侵犯了私人領域的驚覺,卻也足夠遠,隻是驚懼,而非厭煩。

這個距離,讓謝之容把蕭嶺的麵容和表情都看得更加清晰。

陡地拉近距離,蕭嶺也靜默了片刻。

無他,實是謝之容的容貌太過耀眼,芝蘭玉樹,無過如此。

而後,皇帝輕輕一笑。

他眉骨鋒利,看起來就是個積威深重的成年男子,然而眼睛像極了當年寵冠後宮的沈貴妃,便綺麗多情,這一笑,眉宇舒展開了,不能說不好看。

他便帶著這樣不同與剛才那抹輕笑,卻也真心的笑,“原因朕說過,之容也說過,因為,”距離夠近,所以謝之容能聽見蕭嶺換氣時吞咽的輕音,“朕與之容兩情相悅。”

陽光落在蕭嶺身上,明亮的近乎刺目。

謝之容長睫輕顫,好像被那光晃到了眼睛似的,極快地閉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