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聲音,微慍冰冷。
蕭木木被嚇得抽泣起來,連忙鑽進沈青枝懷裏,小小的手揪住她腰間的衣裳,頭也不敢抬。
沈青枝睨了那人一眼,眼神嬌嬌柔柔,沒什麽威懾力。
她忙低頭安撫小丫頭,“木木乖,不和伯伯計較。”
美人垂眸,雙目溫柔,如天仙姐姐在耳邊輕哄。
小丫頭得了勁兒,更哭哭唧唧,小小的腦袋往她懷裏拱了拱,“小娘娘,你會不會覺得娘親做的糕點丟人啊?”
聲音奶聲奶氣的,含著顫音,讓沈青枝好不心疼。
她生得柔弱,也沒人願意和她撒嬌。
莫名的,心裏生出一絲絲的護崽感。
可能姑娘家天生的母性泛濫。
她更是。
柔柔的手掌一下沒一下落在小姑娘的後背上,溫聲開口,“怎會呢?小娘娘不覺得丟人,木木讓冬葵姐姐帶你去玩好不好?小娘娘有些話想和你伯伯說。”
小丫頭點點頭,離開的時候還特意避開那個高大魁梧的男人,生怕又惹著他。
***
蕭木木離開後,沈青枝起了身,迎著那人微微行禮,“大人安康。”
縱然心底有萬般話想與那人說,但她麵上仍舊波瀾不驚。
沈青枝今日身上穿著的是錦玉閣衣裳,絲質順滑,更顯她的膚色。
白嫩得像上好的玉如意。
“用膳了嗎?”
他兀自走進來,俊美的臉上波瀾不驚,他似乎剛從朝堂上下來,身上那件緋紅官袍還未褪去。
禁欲清雅,淡漠疏離。
襆頭之下的臉更是麵如冠玉,目若朗星。
沈青枝眉頭跳了下,她又被男人這副皮囊給誘住了,忙垂眸,應了聲,“方才食了些點心。”
“那丫頭送來的?”他又問。
“是。”
“大人,那蕭何的夫人是什麽樣的?”沈青枝複開口。
江聿修走進屋子,解開腰封遞給她,眼神冰冷,“會替人更衣嗎?”
他答非所問。
沈青枝接過那腰封,臉紅了紅,搖搖頭,“不曾伺候人更過衣。”
替夫君更衣那是妻子必學技巧,在大戶人家,都是派嬤嬤教的。
但沈青枝卻從未有人教過她給男子更衣。
故而她因著這點,麵子薄了薄。
“今日學著點。”他走至屏風處,從衣匣裏拿了件圓領廣袖竹紋長衣[1],擱在一邊。
黑眸瞥了眼站在原地不動的姑娘,薄唇輕啟,“過來。”
沈青枝羞紅了臉,糾纏著手中的帕子,不敢直視那人的眼睛。
這般正妻做的事,為何他這般自然地使喚她?
不過她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沈青枝從未替人更過衣,這衣裳脫起來還有些費力,這人生得高,她得使勁兒墊腳才能勉強夠到他的肩。
看著她白淨細膩的小臉,氣得腮幫子鼓鼓的,江聿修突然覺得心裏暖暖的。
他個子生得高,那是沒辦法的事,故而他隻能彎下腰,將臉湊到那姑娘麵前,柔聲道,“眼睛怎紅了?”
沈青枝眨眨眼,不理他,隻顧著褪去他身上那件緋色紅袍。
“哭了?”他問。
沈青枝依舊沉默。
自打知曉這人對她心懷不軌,她現在底氣足了些,用力將那紅袍褪下,她看了眼他裏頭的白色交領衫,突然想起昨夜,她瞥見的那抹雪白。
忙挪開視線,她鬆了手上的動作,輕聲道,“大人,您自個換脫吧,奴家名不正言不順,怎可給您更衣?”
男人輕扯了下嘴角,彎腰與她對視,看著她閃躲不安的眼神,伸手揉了揉她的長發,“枝枝這是在向吾討要名分?”
沈青枝紅唇微張,雙手抵在他胸前,頭撇向一邊,緊張不已,“大人,奴家哪敢討要名分。”
他抓住她的手用力朝自己胸口壓了壓,冰冷的瞳孔裏沒了笑意,相反滿是認真,“在我這裏,枝枝應當值得最好的。”
沈青枝柔軟的柔荑覆在那胸口處,感受著他健碩的堅實,心跳加速,呼吸不穩,她忙收回了手。
“大人,奴家得要去蘭時序了。”
她忙轉身離開,她怕再留下來,她又得禁不住**了。
轉身得急,竟把男人放在桌上的鏤空金冠掉在了地上。
“咚”一聲她嚇了一跳。
忙蹲下去撿,卻是晚了一步,麵前出現了一雙雪白修長,青筋暴起的大手先一步撿起了那金冠。
沈青枝抬眸,有些無所失措。
顫著嘴唇,起身離開。
幾乎是落荒而逃。
跑到一半,竟是才想起,那蕭何夫人的事情還未問呢!
但此刻,她也不敢回頭了。
***
沈府。
沈如令甫下朝堂,一臉悶氣。
他生得俊,即使再怒,也仍舊俊美非凡。
那林氏見自家夫君不悅,忙走至他身邊,欲要替他更衣,那人卻是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進了屋子,關了門,連話也未說上一句。
林氏吃了閉門羹,站在門口鬱鬱寡歡。
她想起從前,就算被首輔大人懟上幾句,回府之時也早已恢複心情,依舊溫潤如玉。
而今日呢?
臉上冷得都快結冰了。
她甩了甩帕子,有些難受得緊,女兒被寵得難成大器不談,這知冷知熱的枕邊人亦是忽冷忽熱,讓人看不真切。
這般正心氣鬱結著,就有小廝從外麵飛奔而來,“大人,那小將軍帶著幾箱子聘金,上門提親了!”
大抵是心裏太焦急,差點摔個大跟頭。
他忙穩住身子,刹住了腳。
“小將軍來了?”林氏不可置信。
那小廝點點頭,眼睛眨了眨,“正在門口等著呢!”
話落,緊閉的門“吱呀”一聲從裏打開,沈如令薄涼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情緒,“不見。”
複,門又關上了。
門口站著的兩人傻了眼。
“大人……這……”小廝被這幕嚇得結巴了,“那……將軍,在外麵……等著呢!”
沈如令想到今早在眾大臣麵前丟了顏麵,就氣不打一出來。
今日退朝後,那些大臣一股腦兒跑到他這來問,他這四姑娘和小將軍的婚事怎麽樣了,他們可聽聞小將軍要退婚呢!
而後,那權傾朝野,矜貴雅致的男人經過他們時,停下腳步,微微看了眼那沈如令,清冷疏離地開口,“我這外甥恐是嫌您官低呢!”
沈如令向來處事淡然的性子,也被這話氣得發抖。
看著那群官兒笑得眼睛都眯了,他更是恨不得要跑到那小將軍麵前打他一頓。
現下倒好,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他可不會輕易讓他娶到他這閨女。
即使,她並不受寵。
思及此,沈如令開了門,待看到門口楚楚動人的妻子時,頎長如玉的身姿頓了頓,他皺皺眉,喚來那人,“林氏,過來,替我更衣。”
***
待至這中書侍郎換了一身常服,去見那小將軍時,已是半個時辰後了。
他生生晾了那位戰無不敗,人人稱讚的小將軍半個時辰。
行至門前時,卻見那位小將軍麵色紅潤,嘴角更是**漾著笑意。
“嶽父大人。”他輕聲開口。
說完便示意身後那些小廝將這聘金抬了上來。
這位英俊瀟灑的少年郎微微和未來的嶽父大人恭恭敬敬行了禮,又從隨從手中拿來一幅畫卷雙手呈到他麵前。
“晚輩也知嶽父大人這身份也看不上這些俗氣的財物,晚輩便特意尋來這已遺失多年的畫作,請嶽父笑納。”
沈如令這人好畫。
尤其愛收藏市麵上絕版之畫。
裴安將他這喜好拿捏得恰到好處。
加上他態度恭謙,語氣更是謙遜。
當即,沈如令這氣也消了不少。
但他也不接這畫,隻看了他一眼,輕嗤聲,“小將軍今日這誠意可大著呢,那前些日子呢?現如今,上京都在說這小將軍看不上我們沈府,要退婚,怎地你小將軍都沒聽見嗎?”
裴安心沉了沉。
他何止是聽見了,這“謠言”可不就是他讓人傳出去的。
為的就是鬧大了,解除婚約,他可獲自由之身,去尋那心上人。
可誰知……
這心上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裴安,你可知這退婚的事兒,對未出閣的姑娘家有多大負麵影響?”
沈如令靜下心來,凝視著他那雙狹長鳳眼,語重心長地說道。
裴安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身子僵了僵,語氣卑微至極,“嶽父大人,請您原諒晚輩的惡行,晚輩對一姑娘一見鍾情,可當時並不知那姑娘便是在下未婚妻……故而鬧出這般烏龍事兒來,實屬晚輩之責。”
他頓了頓,抬眸看了眼麵前的男人,見他刺骨寒風般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又急匆匆開口道,“晚輩願在與四姑娘成婚前,為嶽父大人尋來百張名家遺失畫作。”
這條件實屬誘人。
沈如令默了會,終於點點頭,“可隨我去喊我那四姑娘吧!”
裴安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
但又立馬全身沸騰。
本還想著循規蹈矩,一步步來,但經他好友告知,他家四姑娘容色絕佳,要不是掛著這小將軍未婚妻的名頭,那提親的人可是排隊排到揚州去了!
未免夜長夢多,裴安當即帶著聘金上了門。
***
幾人行至麋院前,卻是看那大門緊閉,裏頭竟是空無一人。
裴安本提著的心一下子又落了下來,他看了眼一旁同樣愣住的中書侍郎,問道,“枝枝今日不在府上?”
這一大清早的,蘭時序竟開門了?
沈如令也傻了眼,他忙喚來那林氏,豈料那林氏素來和沈青枝沒什麽往來,當即也是搖搖頭,“妾身不知曉呢,那四姑娘向來與我們不往來,她行蹤飄忽,又愛拋頭露麵,誰能知曉她的去處呢?”
瞧瞧這話說的,既將這責任推卸了,又將這罪怪在了沈青枝自己頭上。
還給她灌了個拋頭露麵的罪名。
這話可能沈如令聽著沒什麽,但自小在女人堆裏長大的裴安一下子就聽明白過來。
他抿了抿唇,不悅地開口,“這罪名掛在我未來媳婦兒頭上,可不敢當。要怪就怪夫人管這宅子不嚴謹吧?連人不見了都不知曉。”
當即那林氏臉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