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查到四姑娘在揚州時曾在錦玉閣,做過一段時間收銀的。”
長風彎腰作揖,修長如玉的手指交疊,食指上那顆朱砂痣小而精致。
晚風拂過,吹起他兩頰邊的長發,露出左眼處的烈火傷痕,在這夜色裏,魅人心魄。
“錦玉閣?”男人高大的身影隱匿在黑暗中,月光將他修長的身影拉長,他雙手背在身後,雋美無濤的臉上染上一抹思慮。
修長的手指輕叩腿間的衣料,腦海裏閃過一絲片段,但他卻有些難以捕捉。
頭有些微疼。
“是,錦玉閣是爺的資產。”
“然後呢?”他繼續問道。
長風骨節分明,白皙修長的手伸到黑色勁衣裏翻出一張字據遞給了江聿修,“爺,這是四姑娘和錦玉閣簽訂的契約,代管鋪子三月,這上頭是您的章印。”
江聿修接過,低頭掃了眼,小姑娘字跡娟秀,他的章印龍飛鳳舞,倒是有種相得益彰的美。
他點頭,將那字據放到自己身上。
“不知爺記不記得多年前,下江南時曾遇見一個穿著嫩綠色長裙的小姑娘?”
江聿修年少掌權,公務繁忙,但也有些事兒他是怎麽也忘不了的。
記憶裏,是有個姑娘穿著嫩綠色長裙,他眸子一亮,“吾想起這事兒了,是那看裙子的姑娘?”
“是她。”長風回答道。
“果然。”男人內心躁動,他隨意轉動著手上的扳指,以此緩解內心的灼熱。
他終是明白為何不久之前下揚州,會對一個書院先生的女眷如此在意。
彼時,沈青枝還是個在書院幫忙幹活的書生樣,長發盤成男子的發髻,穿著一身淡綠長衫,文質彬彬,溫文爾雅。
數月前,江聿修下江南時,經過那書院,小姑娘在門口掃地,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腳,嚇得小鹿亂撞,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霎那間起了霧,“對不住,對不住,奴之過也,望君見諒。”
那聲音如黃鶯般溫柔,清甜悅耳,他忍不住滾動喉結。
“無礙。”他忙摟住她的纖腰,將她扶穩。
“冒犯郎君了。”
她垂著眸中,顫著身子,像隻受驚的蝴蝶,兩人離得近,他滾燙的手掌還落在她纖細的腰間,她的雪峰貼在他身上,兩人距離如此近,他都能感覺到那處的柔軟與溫熱。
清心寡欲的首輔大人凝了凝眉,有些不悅她此刻的親密。
但嘴上還得說句,“談不上冒犯。”
他忙趁她站穩之時鬆開了她,不知怎的,他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那雙媚眼,她身上的可憐可人的樣子,讓他覺得莫名揪心。
她身上的果子香,清新淡雅。
愛香的江聿修,蹙了蹙眉彼時她一襲男兒穿著,一雙又純又欲的狐狸眼滿是驚恐。
今兒個聽說縣裏來了個大人物,她遠遠就瞧見那人的身影,著一身墨色圓領袍衫,高挑挺拔,寬肩窄腰,離得遠,未曾看見那人麵容,但她猜必定是極雋美的。
但當他走到跟前了,沈青枝卻是連正眼都未敢落在他身上,忙嚇得拿起掃帚就往書院跑。
男人看著那道遠去的窈窕身姿,複低頭看了眼瑩白修長的掌心,向來高高在上的首輔,微微失了神。
第一次,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反應遲鈍。
他以為那是兩人初次見麵,他對她的眸子動了心,才有了後來的蓄謀已久。
其實不然,早在她年幼之時,他就懂得心疼她,照料她了。
彼時,沈青枝方小,十一二歲的年齡。
他去揚州府的鋪子裏巡查過幾次。
初次去時,他見一個玲瓏剔透的小姑娘站在鋪子門前,眼裏滿是憧憬得瞧著。
再去時,又碰上那姑娘,這次她身邊跟著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婦人,那婦人提著她的後頸衣裳,滿臉嫌棄地將她拎了起來。
一邊走,嘴裏還吼著,“四姐兒,舅母對你太好了是嗎?你竟屢次三番觸犯舅母的底線,這裙子你配得上嗎?你一個爹娘拋棄的女娃,舅母將你拉扯這麽大,你還不知足?竟還想要那錦玉閣的衣裳?你配嗎?”
“舅母,四兒用的東西都是家中姐姐不要的,連那羅襪都是姐姐們剩下的,四兒想要件自己的衣裳可以嗎?”
小女孩的眼裏蓄滿了淚水。
那是雙怎樣的眼睛,眼角微微上翹,羽睫纖長,漆黑的瞳孔裏滿是惆悵與絕望。
大庭廣眾被家中長輩,這般對待,任誰都覺得麵子上過不去,更何況是個年幼的心智未全的孩子。
她緊緊抓著那長輩的衣裳,眼裏滿是渴求,“舅母,四兒想要件自己的衣服……”
“你不配!你不配!你是你娘丟給我們的拖油瓶,知道嗎?是你娘不點檢在上京給有權有勢的人生的野種!”
婦人一把將她推在雨中,眼裏的怒火快要將這場大雨曬開。
“你好意思嗎?還要新衣,你不配知道嗎?”
那姑娘摔在地上,眼裏眼淚混著雨水,眼裏的絕望和從前的憧憬形成了鮮明對比。
也是那個眼神,讓那位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年少便登上那等高位的少年首輔,動了惻隱之心。
那日的揚州府,倏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江聿修站在雨中,眉頭緊皺,他喚來掌櫃的,長指落在那件美麗的留仙裙上,“下次那姑娘來,將那裙子給她。”
“不……”他轉動手上的扳指,眸底晦暗不明,片刻,薄唇輕啟,“錦玉閣的衣裳隨她選。”
他又喚來長風,眉頭緊鎖,“派人護著那姑娘,送把傘!”
長風在大雨中雙手作揖,“是,爺。”
***
江聿修想起這段往事來,心裏頭壓抑得快不能喘氣。
不用長風再說下去,他也知曉小姑娘為何得了鬱症,自小被父母拋棄,過著看人眼色的日子,吃的用的都是“將就”,連個正兒八經的衣裳也沒有。
他握緊拳頭,眼眸裏閃過一絲狠意,“吾和她一道回揚州。”
“爺,其實後來姑娘生活好起來了,她在錦玉閣管鋪子,得了不少新衣,姑娘愛美,拖您的福,掌櫃的還時常拿些名貴的簪子發飾給她。”
長風說完,那人眉頭仍未舒展,他搖搖頭,心裏頭的石頭越發沉重,“不,遠遠不夠。”
***
思及這段往事,江聿修一夜未眠,腦海裏都是沈青枝那雙哀怨幽憐的目光。
睡不著,他幹脆將多日前著手寫的香料秘方繼續拿出來寫著。
月落柳梢,男人仍精神抖擻。
毫筆一字一字落在紙上,筆墨橫姿,力透紙背。
他目光專注在地將自己腦海裏的珍寶,徐徐寫在紙上。
這是他送給姑娘最好的聘禮。
月色朦朧,天色漸亮,男人將那些紙張收拾起來,又描繪起姑娘絕望落寞的臉來。
第一張不滿意,他不舍得撕掉,留了下來。
第二張仍不滿意,她著一身綠色嫁衣,淚眼婆娑。
不,他的姑娘眼神不該這般苦楚。
第三張,她的眼裏有笑意了,可為何還是這般清冷可憐。
……
他畫了無數張,都未有一張滿意。
最後,他畫了一張,小姑娘穿著嫩綠紗裙**秋千的模樣,她那剔透的眼中含著憧憬,無憂無慮,萬千青絲隨著粉色披帛搖曳。
這是他想象中,她的美好幼時。
他終於滿意了。
恰逢公雞打鳴,一夜過去,他將筆擱置在硯台上,起身離開書房,準備換衣上朝。
***
這廂,沈青枝又睡到日上三竿,她現下可是首輔府上捧在手心的珍寶,豈敢有人來催她。
大抵是近來思緒愁煩,沈青枝這一夜竟夢些個荒唐事兒。
醒來的時候,她滿臉潮紅,床褥盡濕。
她竟又夢見與那人巫山雲遊。
她淪為了那人的枕席,與他日夜相好。
亭台樓榭,花園小路,盡是他們纏綿之地。
最後醒來前,她竟夢見兩人在蘭時序二樓,她被他扣在那寫字算帳簿的梨花木桌上,僅著一件輕薄的紗裙趴在那,任由他在她背上作畫習字。
雪膚黑字,讓人看紅了眼。
最後,寫著寫著,筆不見了,換成了他的薄唇。
醒來時,沈青枝紅了臉。
冬葵端著臉盆起來給她洗漱時,她還青絲亂散,小臉潮紅地坐在**,不知所措。
半邊衣衫不知何時褪了下來,露出雪白光滑的肩膀,紅唇輕咬,煞是動人。
冬葵看見自家小姐這般嬌媚柔弱的模樣,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她端著臉盆走過來,兩眼都無處安放,“小姐,大人來了,您可起了?”
沈青枝聽見這名字臉色瞬間紅了又紅,她忙攥緊那薄被,紅唇張了張,“且讓他等會兒,我餓了,你去給我端些點心來,我先墊下。”
冬葵好奇,但主子的話自是要聽的。
冬葵離開後,沈青枝忙將那床褥取了下來,捧到前頭井水池邊去洗。
路上走得匆忙,竟是撞了人,連床褥和人一並落進了那人的懷中。
沈青枝驚慌失措地抬眸,撞進了雙清冷疏離的眼眸裏。
她像個被嚇到的兔子,紅唇顫抖,眼尾泛紅。
那潮濕的床褥被她塞到了男人的懷裏,她眼見著男人那件布料昂貴的華服,被她染上了水漬。
沈青枝本就紅潤的臉愈發顯得紅透了。
“大人……”
她細聲細語,聲音輕得連她自己都聽不見。
她此刻是渾身都在發顫發軟。
“枝枝,這是失禁了?”他倏然開口,漂亮的鳳眼裏閃過一絲笑意,摟著她纖腰的手也忍不住強大了力道。
沈青枝:“?”
她嬌嗔地瞪著男人,氣得嘴角都在抽搐,偏偏那雙柔媚的狐狸眼,生生將氣勢削弱了。
“還是流汗了?”他又玩味地開口。
沈青枝啞口無言,隻能羞紅著臉走到那浣衣池。
結果剛蹲下,拿著那床褥浸到水中,就被一雙骨節分明,漂亮的大手接了過去。
“女兒家的手不是用來做這等粗活的。”
沈青枝心熱了熱,但下一秒,又狂跳起來。
她忙按住他繼續作亂的手掌,驚呼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