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陣緊張,慌亂之下雙手緊緊攥住那人的腰封,她對這物甚為熟悉,住在手中冰冰涼涼,和這人似的。
不知想起什麽,美人妖嬈狹長的狐狸眼閃過一絲晦暗,她忙撇過眼眸,前不久,百花宴上,男人也曾抓著她的手握住這腰封上,對她說,“枝枝,想解開嗎?”
彼時她搖頭,浮躁地用腳踢他,衣裳布料摩擦,在寂靜的夜裏極為清晰,似一陣陣曖昧婉轉的旋律。
撩得人麵紅耳赤。
之後,她愣是連一個衣角都沒碰著那人的,他總是抓著她作亂的手,在她耳邊低語,“是枝枝不要的,那就不能碰了。”
如今,舊景重來,沈青枝整個人都有些像是被放在了雲朵上,暈暈乎乎,不太真切。
過了片刻,那人揶好她身上的裙擺,修長白皙的手指又輕輕拂平她淩亂的長發,眸子裏閃過一絲沈青枝看不懂的憐愛。
“枝枝,你要學會反抗。”
男人的聲音似一泓清泉流進她的心裏,讓人覺得心裏柔柔的。
即使沈青枝並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枝枝,起來,我帶你去報仇。”
他一如往常的清冷,身上的寒意卻比往常更甚。
——“噠噠噠噠”一陣井然有序的腳步聲響起,隨後還有拔劍出鞘的聲音,沈青枝愣了神,眼皮跳了跳,今兒個這事兒必定是興師動眾了。
她忙透過男人高挑挺拔的身影,看見他的身後,站了兩排穿著勁衣的錦衣衛,個個年輕氣盛,手上拿著劍,目光直直注視著前方,等待著他們大人的一聲命下。
那群方才還在作亂,欲行不軌之事的狗官忙抱著頭跪在地上,那滿嘴謊言,眼神狡詐的老婆子偷偷摸摸,乘其不備爬到了門口,卻是被人粗魯地拖到屋子裏,隨後一腳將她踢得摔在地上,“告訴你,老婆子,這才是真正摔你!”
說這話的人正是白蘇,他今日著一身黑色勁衣,十分冷酷英俊,劍眉飛揚,少年氣息十足。
那老婆子嚇得臉色蒼白,心裏“撲騰撲騰”跳個不停。
她轉頭去見那狗官,卻見那人哪還有一絲平常為虎作倀的樣。
那老婆子嘴唇開始哆嗦,她睜大眼,又不可思議地看著被那不知身份的高官圈在懷裏的美人,見那美人攥著那大官的腰封,眼裏滿是眷戀和依賴,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沒想到,這女子竟是個身份極高之人,或許還是京中來的大官的女人。
老婆子哆著身子,臉上那皺巴巴的皮嚇得一顫一顫的,她忙學著那狗官的樣子,“撲通”一聲抱頭跪在地上。
“大人,娘子,饒命啊!”
“老奴知錯了,饒老奴一命吧!”淒慘哀憐的聲音響起,沈青枝忙鬆開攥著男人的腰封。
她紅唇微張,方想開口,身子卻被男人從那行審桌上抱了下來。
“你今日要還是硬不下心來,拿鞭子抽他們,吾就當著你的麵殺了這兩人。”
“枝枝,你性子過於軟了,不能任人欺負你,知道嗎?”
男人臉色如常,但是說出的話卻是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他鳳眸低垂,望著麵前美若天仙的姑娘,就見著她身子微微顫了顫,嘴唇霎那間變得蒼白。
“枝枝,你不動手,落到吾手中,你知道的,這命留不留得住另說,這刑罰可不單單隻是幾個鞭子的事兒了。“江聿修負手而立,清冷凜冽的聲音透著濃濃的命令。
大抵是常年身居高位,他身上的氣勢和眸子裏的冷冽都透露著高位者的強勢,而沈青枝恰恰缺少的就是這份冷冽和強勢。
她望著男人的腳尖,咽了咽口水,時間靜止,所有人都在等著她的回答,包括那等著受罰的狗官和老婆子。
沈青枝最終點點頭,走至白蘇身邊,自他手中將那鞭子接了過來。
屋子裏香爐裏的檀香嫋嫋升起,一陣風吹過,吹得那煙四處飛舞,像是失去方向的蒼蠅,到處亂撞。
那狗官和老婆子見那帶著釘子的鞭子,被那貌美的小娘子拖在地上,一步步朝他們走來,心在此刻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沈青枝這朵溫室裏的花朵,何曾拿起鞭子打過人,如今更是連鞭子都沒力氣甩動,她生得柔弱動人,像是朵燦爛奪目的玫花,那雙眸子含著淡淡憂傷,此刻卻是多了一絲迷茫,但轉瞬,又變得堅定起來。
她舉起那鞭子“啪”一聲甩在了那狗官麵前,“你這狗官定是與這老婆子串通一氣,欺詐百姓是不是?”
那根帶著釘子的鞭子重重落在了地上,竟陷進了木質地麵,如若這是一鞭子打在人身上,足以想象是何等淒慘。
那狗官嚇得呼吸一窒,猶如從天澆下一盆熱水,燙得他全身上下都火辣刺痛。
一旁的老婆子體力不支,膽量不夠,竟直直地暈倒了過去,滿頭銀發在此刻散亂一團,模樣淒慘至極,哪有一絲方才的惡毒和威風。
沈青枝最終還是沒下得去手,江聿修也沒逼她,讓她動鞭子,本也就是讓她出出氣,可不指望她真得能收拾個人出來。
他自她身後,環住她纖細的身子,溫熱的手掌覆在她的手上握著那長鞭。
“枝枝,就這樣,很好,你很勇敢,不能讓人欺負你,知道了嗎?”
一字一句,含著**。
沈青枝紅著眼眶點點頭。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教她——要學會反抗。
將爛攤子交給了白蘇,江聿修拽住她的袖子,將她帶了出來。
外頭的陽光刺眼,沈青枝卻覺得渾身涼透了,一陣微風吹過,她竟冷不丁打了個冷顫。
“餓了嗎?”男人出門第一句話,竟是問的這個,沈青枝眨眨眼,垂眸看了眼被男人拽住的袖子點點頭,“有些餓意。”
“那帶你去家飯館吧。”男人說完,便又拿著她的衣袖往前走去。
經過衙門的鐵門,沈青枝回頭看了眼那些身子站得筆直的衙役,有些困惑地問,“大人何時來的,那狗官不知大人的身份嗎?大人怎恰好在這兒遇見我了?”
“別說話,留著嘴巴等會兒用膳。”
男人冰冷的語氣,和平常溫柔體貼的模樣大不一樣,沈青枝撇撇嘴,沒再問。
江聿修鬆了口氣,難道要他告訴她,他在暗處插了眼線,有專人護送她嗎?
他可不會自投羅網,讓她知曉他多在意她,為了見她,快馬加鞭,馬不停蹄地趕來了揚州,雖慢她一步,但好在恰巧救了她。
***
兩人剛行至拐角處,就見冬葵和白沭姍姍來遲,身後還跟著個穿著一襲白衫,文質彬彬,溫文儒雅的宋知行。
許久不見宋知行,沈青枝竟覺得他滄桑了不少,從前的他愛極了幹淨,整日穿著長衫,拿著書卷,與人談天倫地,而今日相逢,那人卻是胡子拉渣,哪還有一絲從前的風流倜儻。
“枝枝,你沒事吧……”
宋知行自是見到了她身旁沉穩高雅的男人,那人氣度不凡,一看便是大人物,但他卻像是沒看見似的,徑直走到沈青枝麵前,牽過她的手,眼裏含著熱意,“你這丫頭,去哪兒了?讓我一頓好找,你那舅母一字不提你的下落。”
江聿修原本牽在手中的衣袖落了空,他看著那儒雅英俊的書生,冷冷一笑。
好啊,走了個裴安,又來了個竹馬。
他這未來夫人,桃花運真是旺極了。
沈青枝察覺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她臉色一紅,忙將手從宋知行手中抽離。
“你這書生,近日怎這般頹廢?”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指責起他來。
其實沈青枝見到宋知行,心中自是有些激動,眼眶也紅了起來。
從小宋知行對她便極好,總是將自家府上的點心拿給她吃,每年她生辰時,他總是第一個跑到林府門口的小巷來為她慶生。
自然,也是唯一一個。
年年不落。
兩人長大之後,這人更是學會了做麵,每年都變著花樣做生辰麵給她吃。
故而,當他說出將來要娶她為妻時,沈青枝竟是不知如何拒絕,他對她太好了。
但她不愛他,對他也隻是兄妹之情,兩人之間太過熟悉,甚至在此之前,沈青枝還作為他的參謀幫他追過書院的姑娘。
沈青枝不知,這樣一個人,如何能談婚論嫁。
但她也不忍心傷害他。
“枝枝,你不在揚州,我度日如年,書都讀不下去了。”他像個孩子似的,垂著眸子,薄唇顏色極淡,病怏怏的樣子,讓人看得心裏頭一陣難受。
沈青枝歎了口氣,“知行,你這般你父親該多失望,他希望你能高中狀元,光宗耀祖,你這般……”
宋知行蹙眉,有些不悅,“什麽光宗耀祖,不過是想給自己臉上貼金,好滿足自己的虛榮罷了,那些都不是我追求的。”
聽聞這話,一旁沉默不語的男人終於將目光落在了宋知行身上。
這話看似大逆不道,但卻亦是實話。
就在他愣神之極,那大逆不道之人,又說道,“做官也好,從商也好,務農也罷,隻要是自己喜歡的,怎樣都好,不是嗎?”
沈青枝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她這竹馬,就是道理一大堆,你若和他爭辯,隻能落得下風,故而她也隻是扯了扯嘴角,望了眼身後眼神灰暗不清的男人,開口道,“大人,我們去何處用膳?帶上知行可以嗎?”
她目光裏含著懇求,水汪汪的無辜雙眼,像一汪清泉清澈見底。
江聿修沉默,挑眉望了眼方才喋喋不休的男人,“枝枝,不介紹下?”
沈青枝這才想起,自個兒竟是被方才那衙內的惡事兒嚇得糊塗了,忙輕輕扯了扯江聿修的衣袖,向他介紹道,“大人,這是我一同長大的好友宋知行。”
男人輕聲“嗯”了聲,神色淡淡,讓人看不真切。
但他即使不開口,那雙眸子裏的深沉還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沈青枝也看不透他,忙又對著宋知行介紹道,“知行,這是首輔大人。”
話落,宋知行目光怔了怔,一雙幹淨純澈的眸子裏滿是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