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戾恣睢……
她大意了,屋子裏一群首輔大人的婢女,她竟和冬葵說這人殘暴不仁,暴戾恣睢。
沈青枝臉一紅,心口“撲騰撲騰”跳個不停,她連忙垂眸盯著麵前男人腰間掛著的玉佩,清透無暇,是用上好的岫岩玉製成的於菟。
楚國時期,虎被百姓稱為於菟,乍聽這名字還挺溫順,但其實這於菟乃林中最凶暴之物。
就像江聿修這名,溫潤如玉,但這人的所作所為實屬談不上溫潤,倒是陰鷙暴戾,讓人難以接近。
加上他至高無上的身份,更讓沈青枝對這人望而生畏。
在上京,虎為祥武之物,連當今聖上都曾直言,“朕不自喻百獸之王,唯朕之師江首輔方可配其稱。”
皇帝都仰望欽佩之人,誰人能不服呢?
沈青枝更不敢在這人麵前造次,就連呼吸都得縛著,恐驚擾了麵前這隻猛虎,她可真怕香消玉殞在此。
故而,她連頭都不敢抬一下,隻恨不得今日清早不該出門,早知曉會撞見首輔大人她就該跟著冬葵回府取物了。
她驚得纖指絞著手中的帕子,單薄的身子在這人麵前更顯脆弱,惹人垂憐。
麵前這人生得極為高大,一身茶白長衫,也遮不住他渾身散發的清冷孤傲以及———和虎一樣的強者威嚴。
在上京,誰人不懼畏首輔大人,當今聖上善詩詞,攻書畫,卻是個無心帝業,隻喜書文的懦弱君王。
這天下大業全都落在江聿修一人肩上,就連國璽兵權皆在他手中,真可謂是大權獨攬,處尊居顯。
思及此,沈青枝像隻風中搖擺的柳樹瑟瑟發抖,恨不得一下子自這人身邊消失,也不敢得罪他分毫。
她腦袋快速飛轉著,該怎樣開口才能不得罪這位權臣,而她那位嫡親姐姐也在一旁等著看她的笑話,最好將這位高高在上的權臣得罪得透透的她才開心。
倒是那位大權在握的大人卻極其有耐心地等著她開口。
手中的那張帕子被沈青枝絞得皺巴巴的,她抿了抿唇,歎了口氣,輕言道,“奴家……不敢直麵大人尊顏,大人盛氣淩人,凜若冰霜,奴家不敢冒犯。”
美人聲音似玉珠滾落,清脆嬌氣,大抵是真得害怕,嗓音還夾帶著一絲顫抖。
話甫落,就聽見麵前的男人低低笑了聲,聲音低沉悅耳,似午間敲響的大鍾。
“吾非什麽洪水猛獸,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江聿修心情極好,連嘴角都含著一絲絲笑意。
這一笑看得一旁的沈青靈都一愣一愣的,這位可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聽聞他在聖上門前都是板著張臉,但今日,他居然對一自小養在外麵,身份卑微的庶女笑臉相迎。
當即這丫頭咬牙切齒,眉頭緊皺,長指深深嵌進肉裏,用痛感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本欲離開,卻不想讓這兩人在門口惹人非議,自個兒即使站著當人肉背景也要看看這兩人能聊出什麽風浪來!
被她冷眼相看的沈青枝為了方便今日出門采花製香,特地將一頭烏黑青絲高高盤起,現下垂著腦袋,隻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脖頸,極為楚楚可憐。
江聿修甚至覺得自己一手就能握住她纖細的脖頸。
“抬起頭來。”男人輕聲開口,語氣中竟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知曉的寵溺。
沈青枝顰了顰眉,輕咬了下唇瓣,抬眸可憐又可人地望向那人,“大人……”
纖纖玉手還緊緊絞著手中的帕子,那雙美麗清澈的雙眸水汪汪的,此刻雙瞳仿若兩顆黑漆圓潤的葡萄,看向人的時候似要將人連人帶魂的吸進去。
江聿修倏然喉嚨發緊,他想起那晚兩人在江南翻雲覆雨之時,她一雙水眸看向自己的時候,也是如此楚楚可憐,她裙下修長雪白的雙腿緊緊纏繞著自己,嬌豔欲滴的紅唇輕柔地廝磨著他的下巴。
雙眸欲說還休,簡直要叫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江聿修不是什麽縱欲之人,相反他極為清冷寡淡,將要而立之年,房中連個通房也沒有,他清心寡欲,滿心隻讀聖賢書,更不需要去舒緩欲望。
這世上也無人敢管束他,連他府上的雙親也不敢對他的私事指手畫腳。
曾經他天真以為,這世上他已然沒有什麽想要的,金錢權勢他統統都得到了,縱然身居高位,骨子裏卻還是孤獨空虛,那日,與她纏綿,方知那入骨的溫柔竟是會令人上癮,竟是有種刻在魂裏的滿足。
那夜,對她,他傾盡溫柔,要了她無數遍,直到天明,那蝕骨滋味,他想——如若不是與她,他不要也罷。
但這姑娘膽子太小,如若她不心悅自己,這事兒對她來說也是驚嚇和負擔。
故而,他才尚未將真相告訴這姑娘。
他尊重他的姑娘,也望她不隻因為兩人之間的雲雨巫山愛上自己。
他尊重她的選擇。
沈青枝察覺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清冷淡漠的目光,嚇得直冒冷汗,她身上本就有一股奇異的芳香,清清淡淡似是無花果混著玫瑰的香氣,此刻約是因著流汗,那芳香更加彌漫開來。
她連忙伸出皓腕方欲擦汗,天青長袖隨著她的動作往下褪去,露出那纖長雪白的手臂,隻是在那小臂上,一道肉粉疤痕直直暴露出來,而原來那處傷口已經淺上許多。
當日雲雨巫山之時,他還為小姑娘上了幾次藥,現下看那傷疤甫好,又來一道……
江聿修目光淩厲地看向那處,眉頭緊蹙,語氣帶著上位者的威嚴開口問道,“手腕何時又傷著了?”
沈青枝隻顧著倉皇失措,壓根沒聽見那人口中的“又”,當下驚得放下手臂,用長袖遮住那道疤痕,小臉一陣茫然,雙眸染了紅,嬌滴滴地開口,“大人,奴家不是故意的……”
在上京,民風淳樸,這樣露出女兒家的雪白手臂是極為不雅的,剛剛她居然在他麵前那般露出自己的肌膚,實屬失了規矩。
“四姑娘沒有做錯什麽,不必如此拘謹。”腦海中閃現出剛才那道肉粉疤痕,男人心中像是被針刺了般疼痛。
他握緊雙拳,甫欲開口,就見一旁一直沉默不語,充當人肉背景的沈青靈被這旖旎曖昧的氣氛熏得雙眼猩紅,她嘟嘟嘴,有些不樂意地開口,“四妹妹,大人是小將軍的舅舅,日後你嫁入裴府,大人可當真是你舅舅了,此刻你怎麽也得叫聲舅舅吧?不然人家可會說我們沈家目無尊長,少條失教呢!”
沈青枝被她這話嚇得花容失色,雪白嬌豔的小臉泛起一陣紅暈,她抿唇曲膝,低頭朝著男人行了一個萬福禮,“望大人饒了奴家。”
話甫落,她自個兒就覺得有些不對,連忙改口,輕喚了一聲,“舅舅……”
聲音嬌弱清泠,聽著讓人渾身骨頭都酥了。
沈青靈在一旁翻了翻白眼,心裏好不氣惱,這江南來的姑娘就是會裝柔弱,簡直就是一狐媚子,連未婚夫婿的舅舅都能勾引。
身上還莫名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定是用來勾引男人的,瞧那雙狐媚眼裏流露出的嬌羞和媚態,簡直就是有辱斯她沈府的門風!
甫欲添油加醋,她又察覺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當即她咽下到嘴邊的惡言惡語,僅從鼻孔哼出了兩聲氣。
/清早的微風拂麵,沈青枝倏然覺得有些涼意,大抵是昨夜屋中布衾微薄有些涼著了,此刻她突然覺得喉嚨癢癢澀澀的,便捂嘴輕咳了兩聲。
美人身姿纖細,似池邊搖擺的蓮花,惹人垂憐,江聿修也不便在此多打擾,甫欲離去,恰巧他身邊的貼身侍衛白蘇趕來尋他,那白蘇見到柔美纖弱的沈四姑娘,眼眸亮了亮。
他彎腰屈背對著那人輕聲喚了一句,“白蘇見過沈四姑娘。”
這聲沈四姑娘叫得沈青枝羞紅了臉,她連忙輕抬手,“閣下無需多禮。”
江聿修尊重沈青枝,連帶著白蘇也對這姑娘萬分敬仰。
這本是不足掛齒的小事,但看在沈青靈眼中卻是極為震撼,這白蘇是何人也?此乃首輔大人身邊的紅人,但這人卻對著一從江南來的庶女姿態卑微恭敬,卻對她這中書侍郎的嫡女視若無睹,簡直是讓人惱火!
本就不喜這庶妹,現下她又對沈青枝的厭惡加了幾分,恨不得這人徹底消失在上京。
她擺擺衣袖,咬牙切齒,紅著眼揚長而去。
/依誮白蘇此刻來尋江聿修是為公事,當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江聿修連忙皺了皺眉頭。
兩人離開前,他還特意對白蘇叮囑,“四姑娘甫來上京,你去給她抓點藥,改明兒再將上京的圖畫冊子尋來給她。”
白蘇點點頭,看著麵前嬌羞不已的美人有些好奇,這位柔弱不堪,不善言辭的四姑娘日後真能管他們諾大的堤柳街?
他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連忙搖搖頭,就算不能管又怎樣?有他們爺在,就算這姑娘什麽也不管,也沒人敢說她半句。
/首輔大人走之後,沈青枝看著他遠去的高大背影才鬆了口氣。
彼時冬葵姍姍來遲,她拎著采花籃子,還有自家姑娘的外衫,剛走到門口,便見沈青枝站在門口癡癡望著遠處一道頎長高雅的背影,雙眸泛起漣漪,像是染了一層霧氣。
她嘴角含笑,忙走到主子旁打趣道,“小姐快成望夫石了。”
沈青枝瞥她一眼,“冬葵,切勿多言,那可是掉腦袋的大事兒。”
“懂了,那是首輔大人!”冬葵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果然她說完就見自家小姐嚇得紅唇輕顫,雙眸嬌嗔地瞪向她,“你這婢子,怎去這麽久?”
“奴婢的表姐給奴婢送來了些糕點,又告知奴婢首輔大人回來了,想不到小姐已經見過了。”她連忙從膳食盒子裏那處一碟糕點遞到沈青枝麵前,“這糕點小姐可以做零嘴兒吃。”
沈青枝看著那糕點笑了笑,“憐姐兒這糕點倒是做得精致。”
這憐姐兒便是冬葵的遠方表姐。
“對了,小姐,奴婢剛在來的路上遇見了三姑娘,她正在沈老爺麵前鬧呢,哭得泣不成聲,這上京大小姐不知是怎了,竟是比小姐還能哭......”沈青枝聽聞,美麗的眸子眨了眨,玉手還緊緊抓著冬葵的手,眼中滿是無辜,“冬葵,這世上還有比你家小姐愛哭之人?”
冬葵點點頭,“那三姑娘哭得淚眼婆娑,嗓子都哭啞了。”
沈青枝歎了口氣,搖搖頭,“咱倆苦日子來了。”
冬葵不解,“嗯?小姐何意?”
“從小受寵的主兒,能受得了委屈?她隻會變本加厲的報複。”
冬葵驚得眼睛都瞪圓了,隱隱約約還透著興奮,“從前隻在姐姐們的口中聽說過這勾心鬥角,想不到咱們能有幸遇見!真是妙不可言!”
沈青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