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修沐浴一番回來後,沈青枝已然在軟榻上睡著了。
剛推門而入,一股子零嘴兒味撲鼻而來。
江聿修擦了擦頭發,清冷的眸子落在桌上,尋常他來時,這處空空****,如今擺著些小菜碟子,除了甜甜的瓜果,盡是些撒了辣椒麵的藕片,土豆片,毛豆,清一色的辣食。
其中一個空碟子裏有一些吐出來的果核子,還有一盞涼了的茶水,她最近極愛吃些零嘴。
他眉頭鬆了鬆,將腰帶係好,喚來白沭將梨花木桌收拾幹淨。
磅礴大雨,姍姍來遲。
天色陰暗,隻餘一盞燈火,徐徐搖曳。
白沭靜靜來,又悄悄走,那些瓜果殘骸順走後,屋子裏一下子少了些辣味,她身上溫暖熟悉的清香,縈繞在鼻尖,頓時覺得愜意極了。
小姑娘極困,斜臥在軟塌上,睡得沉沉的,手擱在一旁的枕頭上,漂亮的柔軟處,隨著呼吸起伏。
她那漂亮之地,近來愈發豐腴,整個人溫婉可人。
男人走近她身邊,拿起薄毯替她蓋上,沈青枝似有所感,白皙纖長的手指顫了顫。
江聿修握住她的手,彎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起身時,目光所及她纖細的腰肢,有些不忍心地摸了摸,近來因為這事兒,她也滿心悵然,這些日子,削瘦了不少。
睡夢中的少女,烏黑的長發淩亂散著,有幾根發絲貼在了她精致的側臉上,此刻水潤美麗的眼眸閉著,纖長的眼睫似一把扇子,紅唇嬌豔欲滴,像花瓣柔軟,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江聿修伸手一寸寸撫過她嬌美的臉蛋,動作輕柔,帶來一絲絲顫栗。
睡夢中的少女忍不住嚶嚀一聲,將頭蹭了蹭他的手掌。
“乖。”他溫柔開口。
外麵的雨愈下愈大,紙糊的窗被拍打得啪啦啪啦,一陣巨大的響聲,讓沈青枝的眉緊緊蹙了起來,她顫了顫身子,有些驚恐地往男人懷中躲去。
江聿修看了眼外頭的雨勢,知曉這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雨,便耐心在此處陪著她。
這軟塌還是多年前,為了與池和硯查案方便,他托人買的,他雖不常住這兒,可卻也每日有人整理。
思及此,他幹脆脫下鞋襪,上了軟塌,抱著姑娘假寐去了。
近來,公務繁忙,他已許久未好好睡上一覺,這一覺,兩人睡得格外久,外頭電閃雷鳴,也沒有驚醒沉睡的兩人。
此處有獄吏守著,冬葵叫上長風和白蘇,拉著白沭四人一起玩投壺,解解悶子。
這遊戲,需要飲酒作詩為樂,四人都有事在身,不便喝酒,便以茶代酒。
玩了片刻,便聽到外頭傳來一陣喧囂聲,白蘇放下長箭,大步邁向門口,問道,“何事如此喧囂?”
那慌慌張張跑來的獄吏走至白蘇身旁,問道,“白蘇公子,大人呢,不好了,表小姐在府中溺水身亡了,現在屋子裏亂成一團,有人說表小姐中毒,不小些失足落水,表小姐今日剛見過夫人,大長公主怒發衝冠,正尋夫人呢!”
“什麽?表小姐死了?”冬葵滿臉不可置信。
門外雨越下越大,豆子大的雨點快要將窗戶捅破。
天漏了,這上京的大窟窿也快被淹沒了。
*
李鶯畫之死,非同小事,她是大長公主最心愛的晚輩,甚至還動過將她嫁給江聿修的念頭,她性子嬌慣,但怎麽說也罪不至死。
整個江府陷入灰暗不明的境況。
上上下下,無比靜謐,連落葉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江府淪陷了。
淪陷在了雨裏,失去了所有生機。
靜默,靜默。
大長公主坐在屋子裏,腦子裏亂糟糟的,心被大雨衝刷的,死了一般。
她摸著手中李鶯畫留下來的帕子,上頭還繡著一隻漂亮的黃鶯鳥,那是她繡給這孩子的。
她不斷摸索著這帕子,手在不住地顫抖著,明明清早這孩子還到她榻前給她梳頭,她還抓住這孩子的手,叮囑了幾番,近來不要瞎跑,可誰知她下午就沒了。
大長公主歎了口氣,攥緊那帕子,眸子裏閃過一絲恨意。
她看了眼外頭,大喊一聲,“人呢?夫人還未回來嗎?”
那管事的大丫鬟忙跑了進來,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回公主,已派人去了。”
大長公主視線緊緊落在她身上,眼神冰涼刺骨,“再報,半時辰內還未回來,你們通通給畫兒陪葬!”
那管事的丫鬟嚇得身子搖曳,頭上的珠花都跟著晃動。
她咽了咽口水,忙匍匐著退了下去。
亂了,亂了,這江府上下一片混亂。
那混亂被掩蓋在沉靜中,隻等著大雨衝刷幹淨,所有的不堪通通都要曝曬在日光下。
片刻後,一道高大的身影進了那屋。
長公主迎著微弱的燈光,看見那人,走上去,“啪”甩了個巴掌在他臉上,她眼中充斥著怒火,咬牙切齒道,“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將畫兒害死了!”
那人捂著臉笑了笑,麵具下的臉更為冷峻,“公主,您可別發怒,要怪就怪你那兒媳,她發現了秘密,不光你那黃鶯鳥會死,就是知曉這秘密的人通通都得死!你那愛我愛得要死的女兒都會沒命!”
大長公主眉頭緊蹙,“你放肆!有聿兒在,你能碰到那姑娘一根汗毛,都算我輸!”
“還有……我家女兒,她隻是被你騙了!”
那人不屑地看著她,目光如炬,“公主,你已走不了回頭路了,你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你還想要好好坐在你這公主位置上嗎?”
大長公主被他說得毛骨悚然。
她垂眸,掩住心裏頭的躁意,問道,“你想要什麽?”
那人望著窗外的雨,淡淡道,“你隻需在你兒子不在時,交出你兒媳。”
大長公主愣住了,她詫異地看向他,片刻後,眸子裏恍然大悟,“你果然未曾忘記她,你全然心裏想的都是她。”
那人沒掩飾他的野心,他冷笑聲,“沒錯,我隻要那張比嫣兒還美麗的臉。”
*
天空像裂了口子,大雨傾盆而下。
沈青枝是被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驚醒的,她嚇得揪住旁邊那人的衣裳,猛得坐了起來。
這一覺醒來,外麵天色大變。
她嚇得心“砰砰”跳,忙拉了拉江聿修的袖子,有些不知所措地開口,“夫君,快醒醒。”
不知怎的,她心頭愈發不安。
江聿修睜開眼,黑暗中捉住了妻子的手。
看了眼門口的人影,他蹙眉起身。
白沭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見到主子黑著臉過來開了門,忙低頭不敢去看那人的臉,“大人,不好了,表姑娘死了。”
忽然之間,一片寂靜。
沈青枝聽聞這話,嚇得差點昏過去,她忙光著腳,顫顫巍巍走來,不敢置信地望向白沭,“你說什麽?表姑娘死了?”
她披散著長發,雪白的臉此刻更為蒼白,漂亮的眼睛失去了所有光輝,空白渙散。
她猛得抓住男人的衣角,身子一陣發軟,竟就這般倒在地上,江聿修忙將她扶起,沈青枝趴在他身上,萬分悲切地開口,“大人,是我害了她,我竟睡了過去,忘了告知你,畫兒今日說,當年裴夫人恐怕與阿挽失聲案有關。”
江聿修烏黑深邃的眸子倏然一陣冰冷,他扶著她去軟塌上坐下,拍了拍她纖細的後背,安撫道,“慢慢說。”
隨後,沈青枝將這其中因果娓娓道來。
聽完沈青枝的一番話,男人的眸子愈發冰涼,他握住雙拳,胸口似有股火在燃燒。
“果然。”
他終於明白為何母親不肯他調查。
原來,這些隱藏在黑暗中的事,真相竟是這般殘酷。
阿挽自他沉河之後便出了事,那時她正小,竟恍恍惚惚失了記憶,還失了音。
他當時便想,定是與他的事有關。
可他母親竟以死相逼,不讓他去調查這事。
於是,這兩件事便成了江府的禁忌,誰也不敢吱聲。
他不曾想到,那人竟將魔爪伸向了江府後院。
看上去蓬勃生機的大家族,其實根早已爛透了。
他安撫了一陣妻子,忙起身拿起外衣穿上,又走至一旁的木匣,那木匣上擺了一把尚方寶劍,是先帝賜予他的,這箭可以調動千萬禦林軍,隻要他帶上這箭,便可將那人踩在腳下。
隻是,這上京定會血流成河。
那人,定不會放過百姓。
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隻能以智勝出,而不是以兵馬。
*
大雨滂沱,整座江宅都被浸泡在雨中。
到處是水,沈青枝下了馬車,腳剛沾地,小腿處的衣裙便濕了。
那水深得似一條小溪。
幾條從天降下的魚兒,竟還在水裏肆意地遊著,好不自在。
沈青枝看著腳底下歡快遊著的魚兒,有些恍然若失。
魚兒的自由,和她現下所處的困境,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心裏難受至極,看什麽都是一片昏暗。
男人見狀,忙將她打橫抱在懷裏。
她本就身子弱,更不能受涼。
江府陷入一片暗沉靜謐,徐徐走來,竟不見一人。
白蘇和冬葵替二人撐著傘,眼神皆是肅穆與冷意。
如今,這氣氛,真是蓄勢待發。
他們都知曉,那一日不遠了。
長月園,大長公主所住之地。
她正靜靜坐在紅檀木椅上,靜靜等著兩人到來。
靜默,這裏無人敢吱聲。
李鶯畫的屍首被帶去仵作驗屍了,如今那長公主更是一肚子的怒火無處發泄。
門開著,她遠遠看見高挑挺拔的男人緩緩走來,那纖細嬌柔的女人縮在他懷裏,享受著他的庇護。
她蹙眉,不悅地看著二人。
她不反對兩人婚事,但前提是不觸發她的雷點。
如若不是這丫頭想要替阿挽發聲,她的畫兒也不會看見那碎片。
都怪沈青枝。
都怪阿挽。
這兩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微風拂來,沈青枝被放落在地上,她依偎在江聿修身旁,朝那大長公主微微拂身。
卻不料那大長公主不似尋常溫婉。
她冷冷盯向沈青枝,一雙美麗的鳳眸,此刻含著怒火。
“聽聞你今日見了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