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瘋了

祈樂經過半天加一夜的沉澱,早已冷靜,其實嚴格說來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喝酒睡覺,剩下的則用來尋找食物,不過僅剩的那點空餘已足夠他想通了。

他的身體不好,小時候沒人願意和他玩,隻有顧柏肯陪著他,不讓他受任何人的欺負,他們一起玩到大,雙方父母因為生意又都比較忙,可以說這些年他們一直相依為命,幾乎都算形影不離。

由於他的身體原因,顧柏在各方麵都很照顧他,他記得上高中時有位同學曾戲稱顧柏的存在等於半個爹+半個媽+半個媳婦+半個丈夫+整個保姆+整個保鏢,雖然那人說的有點誇張,事後也被他們教訓了一頓,但不得不承認其中還是有些根據的,所以顧柏這個人,於他來說簡直比親人還親。

昨天的事對他確實有打擊,不過他仔細想了想,恍然記起手術的前一個多月,他曾對顧柏說這輩子沒談過戀愛,萬一手術失敗就太遺憾了,之後沒過幾天小穎便來找他了。

小穎一向溫柔,又是他接觸時間最長的女生,他對她有一定的好感,二人便決定在一起,交往的一個月裏他們最多也就牽牽小手,完全沒到臉紅心跳、**四射的地步,他現在回想起來都不確定那到底算不算愛情,不過他倒能確定一件事:顧柏和小穎雖然騙了他,卻是為了不讓他有遺憾。

把這層想通後他隻覺豁然開朗,一點都不生氣了,但他沒料到今天會在陵園碰上顧柏,他不禁詫異,這人這麽早來幹什麽?不可能是懺悔吧?完全沒道理,他掙紮半晌,還是決定來看看,接著有些好奇這人會對他的墓碑說什麽,便越走越快,終於到了近前,卻徒然僵了。

——顧柏哭了。

他們認識這麽久,自從懂事起到現在的十幾年裏他都沒見這人哭過,可他現在卻哭了,雖然臉上隻有一道清淺的水跡,並且幾乎快幹了,但還是能讓人看出。

顧柏坐在墓碑前,身邊擺著幾瓶罐啤,此刻察覺有人靠近抬頭看一眼,然後轉回視線,一語不發。

祈樂不禁一震,差點也哭了,這人的眼底帶著血絲,顯然不是早晨才來的,而是在昨天的某個時候來這裏,一直坐在現在。

我的胸襟沒那麽小吧,善意的謊言我完全能接受,你不至於吧哥們?或者是我死了你太寂寞?也不至於,你還有小穎啊,難道還有其他原因?祈樂幹巴巴的坐下,把小白菊放在墓前,側頭看著他憔悴的臉,隻覺心髒一揪揪的疼,他正想開口,卻見這人看向他:“你和小樂認識?我怎麽不知道他還認識圈子裏的人?”

“……”祈樂說,“……啊?”

顧柏看著他:“你是鄭小遠吧,圈子裏挺有名的那個。”

祈樂:“……”

臥槽,圈子裏的人認識他,女生認識他,現在連顧柏都認識他,為毛他生前就沒聽過鄭小遠的名字?而且為毛顧柏知道這麽一個奇葩的存在竟沒告訴他?這也太不科學了!

咦,等等……祈樂不禁眯眼,顧柏在認識鄭小遠的事情上瞞著他,難保不會有其他的事也瞞著他,或許真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顧柏看看地上的酒,發現還有兩瓶沒喝,遞過去一瓶:“喝嗎?”

祈樂默默接過打開:“你坐了一晚上?”

“不是。”

祈樂眨眨眼:“半晚上?”

“也不是。”

“那是什麽?”

顧柏轉頭看他:“和你有關嗎?”

哥們我都去世十多天了,連我爸媽都搬走了,你還這樣到底是為什麽啊?其實我就想知道原因,如果僅僅是愧疚,老子大手一揮就原諒你了,如果不是愧疚……我當然得弄明白。

“我就隨便問問,”祈樂試探的說,“我知道你們是朋友,他肯定不願見你這麽難受,人死不能複生,你這樣折磨自己幹嘛呢?我不覺得你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他,因為我聽他說你一直很照顧他,除非你有事做的不對,或者是有想告訴他的事卻沒告訴,”他向那邊蹭蹭,溫柔的鼓勵,“這樣吧,如果真的有,你現在就對他說了,也算了卻一樁心願,怎麽樣?”

顧柏不答,盯著他看。

祈樂一臉無辜:“怎麽了?”

“感覺你和平時不太一樣。”

祈樂冒了層冷汗,幹笑:“是嗎,我不覺得啊,嗬嗬……你真沒有要對他說的話?”

顧柏又打量他幾眼,終是沒有深究,他望著墓碑上的照片:“現在沒了,我想告訴他的事早在前幾天就已經說了。”

“臥槽……”祈樂不甘的低咒,來晚了!

他的聲音太小,顧柏不禁扭頭:“什麽?”

“不,沒事,”祈樂抽抽嘴角,“既然你都說過了,那你現在還折磨自己幹什麽呢?大半夜跑過來灌酒很好玩?”

“不是半夜,我實在睡不著,一直躺到淩晨四點多,就幹脆過來看看他,我也沒有折磨自己,隻是……”顧柏的聲音很低,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問,“如果寧逍死了,你什麽感覺?”

祈樂想也不想:“我會高興的去放鞭炮!”

顧柏:“……”

祈樂無辜的眨眼:“怎麽了?”

“你不是很愛他?”

“那是以前,現在老子不去鞭屍就不錯了。”

顧柏打量幾眼,覺得他沒說謊,再次看向墓碑:“你倒是放得下,我就不行,”他伸手撫摸上麵的照片,目光深邃,“我愛了他這麽多年,他死了,我整個人也都跟著掏空了……”

祈樂正準備喝口酒潤潤嗓子,誰知乍然聽到這句,瞬間噴了,而且全都直直的噴在墓碑上,一點沒浪費。

擦,他聽到了什麽?這還是他認識的二圈嗎?這裏還是他認識的世界嗎?!

顧柏的手徒然僵住,緩緩扭頭,目光冰冷。

臥槽,你那是什麽眼神?我噴自己的墓碑怎麽啦?啊?怎麽啦!祈樂蹭蹭向後縮,完全不敢開口,以前哪怕有人動他一根手指,這人也會過去找人算賬,更別提他現在噴了滿口的酒,而且中國有句話叫什麽來著,死者為大啊。

“我不是故意的……”他見這人的臉色越來越沉,立刻手腳並用爬起來,準備扭頭狂奔,顧柏一向待人溫和,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打架,要知道這人之前還曾經專門練過,雖說上高中後打架的次數幾乎為零,可現在情況不同,尤其被噴的對象還是“心愛的祈樂”,自己不挨一拳簡直就是奇跡。

尼瑪你以前連半個手指都不舍得動我啊,尼瑪你現在竟然要打我……他在心裏腹誹,轉身就跑,可他運氣不好,倉促間兩隻腳絆在一起,身體嚴重失衡,猛然倒向一邊,腦袋直直撞上旁邊的墓碑,發出砰的一聲。

哎喲我的娘啊……祈樂隻覺大腦一片空白,世界瞬間安靜了,身體在下一刻猛地被拉正,眼前的人壓下來,擋住大部分陽光,他不禁眯眼,發現那人正抬起拳頭,顯然要給他來一下,他急忙用僅剩的力氣說:“二圈,你給老子住手……”

顧柏聽得清楚,霎那間僵了,接著他一把將他拎起:“你剛才喊我什麽?你是怎麽知道……”他不禁停住,那人已經暈了,由於這幾個動作,他的帽子早已掉落一旁,露出額上的繃帶,隻見絲絲血跡從裏麵滲出,漸漸染紅了一片。

祈樂醒的時候發現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頓時有些愣怔,不禁眨眨眼,還未開口,視線裏便忽然出現一張白癡的臉,他立刻一呆。

“那什麽……你醒了啊?歡迎光臨神愛醫院2號樓222號病房2號床,”易航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親,你還認識我嗎親?還知道自己是誰嗎親?你有沒有一種你其實是別人的錯覺?哎,道士,”他說著看向一旁,“你快看看,他是不是又換了一個靈魂?”

那邊的人盤腿打坐,表情沉穩,掐指一算:“惡靈。”

“……”祈樂說,“……臥了個擦啊,我怎麽又回來了?!”

易航呼出一口氣,安慰的拍拍他:“萬幸啊兄弟,幸好沒換,你說你如果穿成女的該怎麽辦?”

祈樂:“……”

那邊的道士立刻問:“是他?”

易航點頭:“沒換。”

“太好了!”道士快速下床,過來拔了根祈樂的頭發,滿足的重新坐回到**,“出院後做個小人,紮死他。”

祈樂:“……”

易航:“……”

祈樂四處看看,窗戶被染了層紅暈,顯然已是傍晚,他皺眉:“誰送我來的?”

“一個男人,”易航耐心解答,“他把你送來包紮,結果護士一看是你,而你的出院手續沒辦,就把你送回病房了。”

祈樂嗯了聲:“他人呢?”

“他走了,然後換了件衣服又來了,剛剛還在……”易航還未說完,隻聽房門傳來哢嚓一聲,祈樂看過去,來人長相英俊,正是顧柏。

他微微一怔,沒有開口。

顧柏坐在床邊和他對視:“你是怎麽知道的……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