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十一點多的時候,薑桃壓低聲音,慢慢靠近溫照卿,問道:“你沒有吃晚飯,會不會餓?”

“你也沒有吃。”溫照卿也壓低聲音說。

薑桃摸了摸肚子,她既然這樣問,必然是餓了。

“有一點點,我家裏也沒什麽能吃的,不然,我給你衝一點奶粉吧?”

溫照卿撲哧笑出聲:“我不喝。”

薑桃覺得他是嘴硬,不好意思說喝小朋友的奶粉,爬起來摸黑衝了兩碗,小心翼翼地端給他。

溫照卿接過來放到手邊,薑桃倒是吸溜吸溜地喝起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兒。他終於知道薑桃身上那股奇怪的清甜味道裏麵到底混淆著什麽,原來就是奶粉味。

他閉上眼睛靜靜地靠著牆,腦子裏像放幻燈片一樣,全是與她有關的過往,他一件件一樁樁地仔細琢磨起來。

從相遇之初,薑桃在他眼裏的人設就是有瑕疵的,所以他輕信了一些不屬於她人生的事實。

再仔細想想,薑桃若真是那麽不堪的一個女孩兒,她又怎麽肯放過自己這條大魚。

溫照卿沉默得太久,呼吸也格外均勻,薑桃以為他靠在這裏睡著了。

薑桃家裏隻有一台孜孜不倦的小風扇,一家子人,暴雨又不能開窗,悶熱得要命,加上剛剛喝完熱奶粉,這會兒也出了一身汗。她靜悄悄地拿起一身換洗的衣服,去洗手間裏簡單地衝了個涼,回來時,黑暗中的溫照卿仍舊保持著剛剛的姿勢。

她坐下來擦頭發,看了幾次他的臉都看不出任何表情,便靠近了一些,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睡著了,如果不是,外麵雨停了,他可以回家了。

周圍黑漆漆的,她一不小心,手指一下子插進他的奶粉碗裏,低聲驚呼。

溫照卿猛地睜開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薑桃,他本能地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裏。

心快跳到嗓子眼的薑桃,這下子直接被心髒把天靈蓋頂開,她無法分清是自己胸口在轟隆作響,還是腦子裏麵在震動發出天崩地裂的聲響,總之很響。

日思夜想的溫香軟玉在懷,饒是冷靜紳士如溫照卿也會心猿意馬起來。

“溫先生。”薑桃小聲叫他,提醒溫照卿應該放開自己。

“嗯。”溫照卿沉聲應和,半點鬆手的意思都沒有。

無奈之下,薑桃隻好強行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我不想這樣。”

她像一個小蘑菇,悄無聲息地蹲回角落裏。

“真不想嗎?”溫照卿反問道。

黑暗之中,猶豫過後的薑桃堅定地點了點頭:“是的。”

溫照卿嘴角微微勾起,笑容顯得有些落寞,隨後起身,站在窗口往外看。雨停了,他該走了。

那一隻拖鞋他都不要了,就光著腳走出薑桃的家門。離開之前,他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的工資不夠用嗎?為什麽你過得……”

“夠。”薑桃打斷他,壓低聲音主動解釋道,“我爸媽死之前欠了一些外債,等我還完了,就會過得好了。”

薑桃這一晚幾乎沒怎麽睡,腦海裏翻來覆去都是溫照卿的那個擁抱,堅定而有力的臂彎是那麽迷人,可惜,自己是配不上它的,它也有它另外的女主人。

溫照卿先打車去找車,再開車回到家已經是將近半夜一點,本就睡了一整天,加上晚上得到這麽多重要信息的溫照卿,自然也睡意全無。

他一個人在廚房找吃的,煮了一袋拉麵,再從冰箱裏拿出兩盒泡菜,準備將就吃一口。

樓梯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接著便是從心迷迷糊糊的聲音:“爸,才吃飯?去哪裏了?”

“散心,你怎麽醒了?”

“我想喝水,晚上薑老太太做的菜鹹了。”

溫照卿放下筷子,起身去廚房給他倒了一大杯溫水:“吃麵嗎?”

“不吃,我去睡了,明天還要晨跑。”溫從心端著水杯咕嘟咕嘟地喝了兩大口,端著剩下的上了樓。

溫照卿吃著麵,目送從心回房,看了一眼腕表,換做以前,這個時間從心剛剛蹦迪回來。愛情的力量還真是偉大,看來以後溫從心不用叫“蹦迪小王子”了,可以改名叫“養生帥小夥”。

吃飽喝足,溫照卿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給薑桃發了一條信息:【你為什麽還不睡?】

薑桃秒回複:【我已經在打呼嚕了。】

溫照卿看著屏幕上的字微微愣了一下,忍不住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看來自己以前真是冷漠得令人發指。她之前明明挺想跟自己聊天的,但每次都被他這個話題終結者給早早結束。

吃完飯,溫照卿回到二樓,走進自己的衣帽間,雙手杵在玻璃櫃上,皺著眉頭看著裏麵的手表,正中間的表盒裏,剛好缺了一塊。

不知道為什麽,溫照卿從一開始就很篤定那塊表不是薑桃拿的。

若她拿了,再隨便找個人賣掉,現在的生活都不至於如此,看到她過得如此心酸,他反倒希望是她拿的。

溫照卿拉開衣櫃,抽出一個抽屜,看到當初廖友誼送他的兩枚鑽石袖扣,放在手心把玩了片刻,又放了回去。

房間的門把手突然被擰動,溫照卿探出半個身體去看,正好看到母親小偷一樣往裏麵偷偷看。

“你幹嗎?”溫照卿問道。

溫媽媽嚇了一跳,拍拍胸口:“我以為你離家出走不回來了。”

“離家不可能,除非是出家。”

溫媽媽氣得一跺腳:“不行不行!出家堅決不行。我不讓你朝三暮四,你就出家,這是威脅我。”

“我沒有威脅你,我也沒有朝三暮四,從始到終我就隻喜歡薑桃一個人,我跟廖友誼之間清白得就像你跟薑阿姨。”

“我呸!這是什麽比喻?”

“在我眼裏,廖友誼和我同性。”

“可是那個薑桃她都結過婚生了四個孩子,拖家帶口的,人家老公能放過她嗎?”

溫照卿現在心情很好,也很有耐心跟老媽聊這個事情。

他隨便拿了一條居家褲出來,扔到**:“隻要我想要,她老公又能怎麽樣?”

“哎呀,你跟誰學的這一套?這多不道德啊?啊,人家好好的得罪誰了,你要弄得人家妻離子散,你缺不缺德啊?你死了都要下地獄,我跟你講。”

“她沒老公,再說孩子也不是她生的,她是姐姐。”

溫媽媽疑惑地“嗯”了一聲,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信:“我是蒙了,不知道該不該信,反正我不喜歡那套選個兒媳婦還要調查背景的,好像我們圖人家什麽,家人之間如果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那就幹脆不要進一家門。你看看你大嫂,你看看我們是多信任她的,整個日本的業務現在都在她手裏,以前我也沒調查過她啊,現在一想到我可能要去查一查我的小兒媳婦我就……”

她說了一半不說了,隻顧著歎氣。

溫照卿對自己母親還是有一點了解,她這個人多少有些固執,父親也是。但凡母親能像別人家那些有心機的老太太一樣看淡豪門裏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能就不會為這點事犯愁。

“你別操心我的事,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怕你出家。”溫媽媽翻了個白眼。

溫照卿笑笑,指著門口說:“出去,我要換衣服,你再去睡一會兒,還有,記得跟薑桃道歉。”

溫媽媽不情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硬生生擠出一個委屈的雙下巴,像受氣包一樣,離開了。

早上九點,綺雲酒店門外,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廖友誼夾著限量版的手包,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從酒店大堂走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高個的年輕男人。她招手叫來一輛出租車,把身後的男人拋諸腦後。

男人摸摸後腦勺,有些無語,從來沒見過這麽幹脆利落的女人,說一晚就一晚,早上醒了就不認人。

她打車直奔趙星譯的律所,進入辦公室仿佛回自家一般自在。

趙星譯衝好的咖啡放在桌子上一口沒動,她毫不見外,端起來就往嘴邊送,喝了一小口後皺眉:“加這麽多奶和糖?你是鄉巴佬嗎?我送你這麽好的咖啡,你這麽浪費?”

“你送的還在櫃子裏,這是公司采購的。”趙星譯無奈地搖搖頭,坐進自己的辦公椅,拿起手邊的三明治咬了一口。

廖友誼在沙發上蹺起小腿,杵著下巴歪頭看他:“你老婆連早餐都不給你做嗎?”

“廖小姐……”

“啊!”廖友誼打了個響指,笑道,“我想起來了,你老婆挺著六個月的大肚子呢。”

“廖友誼。”趙星譯的語氣變得不客氣,態度也急轉直下,不似平日裏謙謙有禮的模樣,“你適可而止。”

廖友誼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怎麽,人脈到手了,你就讓我適可而止了?你別忘記,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是因為我的引薦,你才認識那些上流人士,你才有機會為他們打官司,你才能接大項目賺大錢贏大名氣。當然,我也可以讓這些東西消失,讓你的生活,回到以前那麽平庸,一個靠嶽父才能勉強混下去的倒插門女婿。”

趙星譯被廖友誼戳到了痛楚,他扔下手裏的三明治,不悅道:“答應你的事我已經做到了,和薑桃共處一室一整夜,你還想怎麽樣?”

廖友誼輕輕撇了下嘴:“我覺得,我的付出沒有獲得對等的回報。”

“你要什麽樣的回報?”

“我要你追求薑桃,當她的男朋友,然後,把她騙上床。”

“薑桃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要這麽對她?”趙星譯實在不理解這個奇怪的女人的奇怪想法。

廖友誼不以為然地冷笑一聲,靠進沙發深處,語氣輕快地說道:“她做了婊子才會做的事,我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對你來說也不難。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也不用太勉強,大不了我收回人脈。”

趙星譯冷笑:“人脈如何收回?”

“很簡單,我隻要對身邊的人說趙星譯律師兩邊拿錢……”

“你在威脅一個律師?”

“哦,不,我在和一個律師談判。”廖友誼莞爾一笑,純良無害,起身端著那杯咖啡送到他麵前,半個屁股坐在他麵前的辦公桌上,“你的嬰兒咖啡還給你。現在,給薑桃打電話,約她見麵,讓她動心,越快越好,剛好我有個表親最近要打離婚官司,我那個表親是鼎盛時代的老總。”

趙星譯咬著後槽牙,別無選擇,隻能接受,他極不情願地掏出手機,翻到薑桃的號碼,當著廖友誼的麵前撥通。

“喂,桃桃,是我,你今天晚上有空嗎?”趙星譯抬起眼皮掃了一眼廖友誼,語氣漸漸溫柔,“前天晚上的誤會沒有給你帶來麻煩吧?我想當麵給你道個歉。”

廖友誼滿意地輕挑了一下趙星譯的下巴,夾著自己的限量款包包瀟灑離開。

薑桃請了一天的假,她給溫照卿發信息時,眼睛腫得像兩個核桃。她沒有哭,隻是熬夜後就會這樣水腫得厲害。

小寶精神了許多,但還有些低燒,房東阿姨一家今天白天要去參加婚禮,她得在家看護這個小家夥。

她給溫照卿發信息請假時,以為他會不理,或者生氣,沒想到他答應得很痛快,甚至還友好地說:【如果需要用車,可以來家裏開走一台。】

薑桃發了一個笑臉:【不用。】

醫院離這裏不遠,薑桃走路就能去,再說溫照卿的車都貴得離譜,真要刮刮蹭蹭,那可有的算賬了。

小寶的額頭上貼了退熱貼,她總是用手指去摳。薑桃放下手機打了她一下,嚇唬道:“再摳我把你手剁掉。”

“姐姐,那我還會長出來新的手手嗎?”

“不會!”

“姐姐,那耳朵被剁掉的話,是不是也不會長出來了?”

薑桃一邊疊著衣服,一邊心不在焉地應道:“嗯……”

她猛地回過神:“誰的耳朵要被剁掉,你在哪裏聽到這種話的?”

小寶被薑桃激烈的反應嚇到了,本能地用小手捂住嘴巴,瞪著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怯怯地看著她。

“你捂嘴幹什麽?我問你話你怎麽不敢說?”

薑桃對自家小孩還是很了解的,這絕對不是小寶會無心說出來的話。

她拉開小寶的手腕,用手指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溫柔又有耐心,笑盈盈地問道:“你什麽意思,薑四喜,咱倆不是好朋友了?你還有小秘密瞞著我?你不夠意思啊!”

“才不是呢!才不是這樣!”小寶紅著臉緊張地否定,“我很夠意思!我是在保護你!你這個笨姐姐!”

薑桃抿了抿唇,越發覺得事情不對勁兒,於是循循善誘道:“姐姐都是大人了,為什麽需要保護?再說了,咱們不說好了,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你想一個人偷偷當英雄?”

小寶說不過她,還被她說得直發蒙,急得快跳起來,小拳頭在**用力地砸出一個聲響:“才不是呢姐姐!是爺爺不讓說!”

“什麽爺爺?哪個爺爺?你有了新朋友,居然不跟姐姐分享?”

“就是和園長奶奶一起的爺爺。”

“那,爺爺都跟你說什麽了?你要是告訴我,咱們還是好朋友。”薑桃繼續循循善誘。

“爺爺說……不可以讓別人知道他每天脫我衣服,不然就切掉我的耳朵,如果告訴姐姐,就把姐姐的耳朵也切掉。姐姐,你要假裝不知道哦!”

薑桃的腦子裏“嗡”的一聲炸開了花,她按倒小寶,一把扒掉她的褲子,然後兩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她給小寶穿好褲子,抱起她就往醫院跑,路上還哭著給祁淇打了一通電話,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堆。

祁淇也沒聽懂,她正在直播,不能跑出來,可薑桃又說不清楚發生什麽事,所以,祁淇在掛斷電話以後,給溫照卿發了一條信息:【薑桃怎麽了?哭哭咧咧的,你倆打起來了?還把她打進醫院了?】

溫照卿今天有一場很重要的會議要參加,此時他正在會議室裏聽報告,手機響起時,他沒有第一時間看,過了幾分鍾後,才抽空掃一眼。

他看到是祁淇的信息,不禁皺眉,正常情況下,祁淇是不會和他聯絡的,除非遇到了什麽不正常的情況。

他劃開屏幕看了一眼,當即從真皮座椅裏起身:“抱歉,我家裏有些突**況要去處理一下,你們繼續。”

合作公司的項目經理立刻起身跟了出來:“溫總,安東尼很難抽空來中國,這是咱們唯一的機會,您現在的意思是?”

“這個世界上又不止一個安東尼,沒關係。”溫照卿拍拍對方的肩膀,釋然道,“你們繼續談,這個項目我放棄。”

他下了電梯開始給薑桃打電話,打了幾次都是占線都狀態,再打,關機。

薑桃剛剛給趙星譯打過電話,話還沒講完,手機就沒電了。

天真爛漫的小寶什麽都不懂,醫生讓她爬上床,她就乖乖地爬上去,還伸手去摸醫生口袋裏的鋼筆,奶聲奶氣地問道:“阿姨,你有兩隻手,為什麽要用三支筆?”

“因為阿姨的腳腳也會寫字呀!來,小朋友,把腿張開哈,咱們檢查一下身體,不會痛的哦!”

檢查完畢,薑桃把小寶放在地上,讓小寶自己活動活動,她坐在椅子裏聽醫生講。

“炎症很重,一會兒你去交錢,把這個交到檢驗科,拿到結果以後來找我。”

薑桃按著醫生的話去做,領著小寶在醫院裏快步穿梭。

天真爛漫的小寶,什麽都不懂,隻顧著被姐姐提著小跑,一下子連自己發燒的事都給忘了,還跑得挺開心。

這個渾渾噩噩的下午終於結束,薑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她帶著小寶坐上公交車,把病例翻來覆去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

小寶用小小的手指頭戳著上麵的字問薑桃念什麽,薑桃沒有回答,隻是一把握住小寶軟軟的小手,把病例放進裝藥的口袋裏。

薑桃帶著小寶去幼兒園接另外三個寶。

站在幼兒園門口等待時,薑桃的身體不住地發抖,小寶拉著她的手,問道:“你冷啊?”

薑桃低頭看看小寶,沒說話。

幼兒園放學了,老師站在門口一個一個往外送小朋友。

大寶二寶三寶連成一串,看到薑桃站在那裏,興高采烈地大喊道:“姐姐!”

小寶握著薑桃的手突然緊了一下,然後躲到她屁股後麵。見薑桃回身低頭,小寶豎起一根手指,小聲說:“噓,不要讓爺爺知道。”

薑桃抬頭,看見幼兒園園長阿姨正在和一個麵相和藹的五六十歲的男人低語。

她拉過小寶,也接過向自己跑來的大寶二寶三寶,讓他們一個拉著一個的小書包,連成一串,再把小寶塞進大寶懷裏,強行把大寶和小寶的小手按在幼兒園的欄杆上,將手裏的藥袋子順手塞進三寶的書包裏。她鄭重地命令道:“抓著,不許鬆手。”

小家夥們感覺姐姐生氣了,不敢不聽,隻能乖乖地一個抓著一個,老實站著。

薑桃圍著幼兒園的門口巡視半圈,最後過了馬路,一巴掌拍在躺在食雜店門口睡覺的流浪狗身上,狗嚇了一跳,抬屁股就跑。薑桃撿起原本被狗枕著的那塊磚頭,大步流星地橫穿馬路,回到幼兒園門口後,她改成疾跑,一路穿越層層人群,用盡全力,一磚頭拍在那個老男人的頭上。

男人的餘光已經看到有人朝這邊跑來,下意識地躲閃也並未讓他完全幸免,拍還是拍到了,隻是他的腦袋如果一點沒偏的話,薑桃這一磚頭,勢必得把他拍死。

周圍的人群圍上來把薑桃按住,老師和家長們護著孩子,瞬間亂成一團。

薑桃這輩子都沒如此動怒過,就連當年在食堂和阿姨因為肉絲吵架的時候,都無法與今天的憤怒比擬。

她像一隻孱弱卻又失去理智無比瘋狂的小野獸,瘦弱嬌小的身體很輕易就被人控製住了,卻不斷地嘶吼著,破口大罵。她光滑的臉蛋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因為憤怒而通紅的雙眼,流下不甘的淚水。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帶著灰塵的空氣,看著眼前人影攢動,孩子們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和哭喊聲直衝雲霄,她知道自己是這場鬧劇的罪人,可她不是原罪。

薑桃被趕來的警察帶走,手腕反剪在身後,還被銬上了手銬,她的臉上有一點擦傷,卻不影響別人一眼看穿她眼底的倔強。

大寶二寶拘謹地坐在她旁邊,三寶趴在她懷裏,死死抱著她的腰,被警察抱著的小寶哇哇大哭。

警察給薑桃的手機充上了電,微信和短消息如潮水般湧進來。

在警局裏,小家夥們都挺老實,隻有大寶問過一句:“叔叔,姐姐什麽時候能帶我們回家啊,我們好餓啊,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了。”

於是,四個小家夥吃到了來自警局的盒飯。

微信和短消息剛結束,薑桃的手機又開始鈴聲大作,有人打了電話進來,先是溫照卿,接著是趙星譯。

警察問這兩個人是誰,薑桃不假思索地說:“親戚。”

趙星譯的電話被接通時,他說自己是薑桃的表哥。溫照卿的電話被接通時,警察問到他和薑桃的關係,他不假思索地說是男朋友。

趙星譯是單槍匹馬來這裏的,他的公司離這裏很近,來的速度也快,和警察了解了一下情況後,他便出門開始打電話。好巧不巧,被薑桃拍磚頭的那個男人正是廖友誼上次介紹給他的大客戶,因為離婚產生的巨額財產紛爭。

趙星譯在警局門外打電話的時候,看到兩輛黑色奔馳一前一後開過來,為首的那輛正好將車停在正門口。

車門打開,下來兩個身著正裝提著公文包的男子,還有一個樣貌出眾的高個男人,他穿著黑色襯衫和西褲,袖口挽起,氣質卓然,麵色極為嚴肅,第二輛奔馳的司機沒下車,從後座下來一位看起來有些焦慮的阿姨。

一行人路過趙星譯的身邊,快步走進警局。

趙星譯皺眉,忽然想起那個男人是誰,就是那天早上衝進他和薑桃房間的人,薑桃的老板,溫照卿。

趙星譯掛斷電話跟了進去,看到溫照卿直接上了二樓辦公室。

沒一會兒的工夫,就過來一個女警察,哄著四個小朋友跟那個阿姨走。

“我是薑奶奶,奶奶帶你們回家裏等姐姐好不好?”老薑阿姨笑眯眯地哄著他們。

小寶一把抱住大寶,大寶的手裏還拿著半塊玉米。作為老大,姐姐不在他必須肩負起家庭的責任,他果斷地搖頭:“不好,我們不認識你。”

警察隻好把薑桃帶過來,薑桃一露麵,他們四個立馬扔下飯碗擁上去。尤其是小寶,本身還有點沒好利索,膽子還小。

薑桃不是很擅長哄孩子,這幾個孩子幾乎也不用哄,她隻是很平靜地告訴他們,跟薑奶奶去大房子裏等她回家,不能淘氣,不能上樓,隻能在草坪上玩。

四個小朋友手拉上手,被老薑阿姨帶出警局。

小寶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薑桃,被三寶一把拉走。

送走小朋友,薑桃被帶上了二樓,在一間整潔的辦公室內,她見到了背對窗口而立,雙手插在西褲口袋的溫照卿。

她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溫照卿聽到聲響後轉身,視線先是在薑桃擦傷的臉上頓了頓,又落在她手腕處的手銬上。

薑桃低下頭,眼眶泛紅,鼻頭一酸,不爭氣地掉了兩滴眼淚。

溫照卿的眉心微微蹙起,深吸一口氣,沉穩地開口:“警察說你一個字都不肯說。”

不用警察說,溫照卿這回也親眼見識到了,即便是他開口問,薑桃也一個字都不願意說。

溫照卿向薑桃靠近,最終站在她麵前,他抬起她的下頜,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我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地做這種事,你可以不相信別人,但你要相信我,我在這裏陪著你,我用溫照卿三個字跟你保證,一定給你公道。”

溫照卿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柔,可此時,在她耳裏卻擁有無限力量。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是她熟悉的,是金錢的味道,也是心安的味道,她扁了扁嘴,委屈地大哭起來。

別的事情薑桃不擅長,哭還是挺在行的,這可把溫照卿心疼壞了。

原來他是這麽喜歡薑桃的,喜歡到看到她受了委屈以後,隻想不顧一切地與刁難她的人為敵,幸好,他還有那麽一絲絲理智。

薑桃抹掉了臉頰上的眼淚,唇瓣嚅動幾次,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溫照卿深吸一口氣,臉頰處的咬肌因為強壓的怒氣而滾動。

他抬手將她摟進懷裏,在她肩頭上輕輕拍了拍:“沒關係,沒事,不要緊,我不問了。”

說完,他鬆開薑桃,仿佛這隻是一個朋友之間簡單毫無雜念的安慰。

薑桃不知道溫照卿經曆了什麽樣的複雜手續,但是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溫照卿就上樓來把她帶走了。

她在警局門口看到了趙星譯,他對溫照卿滿眼的敵意不加修飾。

趙星議擋住了薑桃的去路,很關心地問道:“你怎麽樣?”

“你瞎嗎?看不到?”溫照卿突如其來地插話。

薑桃抬眸看向自己身邊的男人,示意溫照卿別這麽沒禮貌,好歹趙星譯是為了自己才跑前跑後的。

她麵色平靜地勾了勾嘴角,眼底的笑意帶著些許苦澀:“除了有點餓,別的都挺好的。辛苦你了學長,折騰你一晚上。”

趙星譯眉頭緊鎖,神色緊張地看看溫照卿,又看了看薑桃,低聲說道:“桃桃,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變得很暴力,但是事已至此,對方已經同意和解,你就別太固執了。”

薑桃明亮的雙眸突然就暗了下去,她用幾乎隻有她一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不行……”

趙星譯沒聽到,但是溫照卿聽到了,他推了薑桃的背一把,帶著她快速上車,遠離趙星譯這個人渣。

薑桃想要放下車窗跟趙星譯道別,溫照卿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由於多了四個小朋友,溫家變得熱鬧異常。老薑阿姨對哄孩子很有一套,四個小家夥一點都沒有難倒她。廖海潮蹺著腿坐在沙發上,一臉嫌棄地看著薑桃家的四個小家夥,他覺得溫照卿肯定是有點什麽毛病。

薑桃進門的時候,正巧看見小寶拿著半塊麵包往廖海潮的手裏塞,廖海潮煩得不行,一把推開小寶,但由於力道過於生猛,直接把小寶推了一個跟頭。

小寶挺皮的,自己爬起來還不忘把掉在地上的麵包塞進嘴裏,這可更讓廖海潮討厭了。

“小寶。”薑桃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客廳裏突然就炸開了鍋,四個小朋友異口同聲地大喊道:“姐姐!”

廖海潮愣了一下:“姐姐?不是媽媽?”

薑桃沒搭理他。

溫照卿還有事跟薑桃聊,便讓她和孩子們打個招呼後先去書房,他要先交代老薑阿姨做點吃點的東西送上來。

廖海潮比溫照卿要快,緊跟著薑桃進了書房,幸災樂禍地問道:“聽說你下午因為打架進局子了?”

“我沒打架。”薑桃淡淡地看了廖海潮一眼,“我是要殺人的。”

薑桃看起來冷漠極了,雙眸裏透著一股平日從未見過的冷酷,很顯然,她並不是因為一時置氣亂說,更加不是玩笑,這和平日裏膽小怕事的薑桃可是天壤之別。

廖海潮撇撇嘴,從容地笑了笑:“早晚照卿會看清你到底是什麽貨色。”

薑桃冷笑一聲:“有空關心他能不能看清我是什麽貨色,不如回去看看你自己妹妹,到底是什麽貨色。”

“虧友誼把你當閨蜜,你這女人,可真夠惡心的。”

薑桃欲言又止地看了廖海潮兩秒,到底是沒說出讓對方更生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