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不相信沒有人買打稻機。

這是打稻機, 這是她和她媽媽每年秋收的時候最想要的東西了。

她的改良款,降低了成本,價格低, 操作方便, 踩起來省力又省心, 平安費了很大心思才設計出來的。

毫不誇張地說,全都是優點。

怎麽會沒有人要?

平安焦慮的吃不下飯, 趁著午休時間去找了農民協會的人, 詢問關於打稻機的情況, 想問問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農民協會的負責人有一個是平安的老師,對方一看到平安,高興得不得了。

“我聽西南工業部那邊說你現在在研究水輪機!進度如何?”

“快了, 已經開始澆鑄模型了。”平安道。

“你這樣說,那就是真的快了。”對方給她倒了茶,“你過來找我是什麽事情?”

“我想問問之前送過來的打稻機推行情況。”

對方聽到這話, 想起了打稻機推行情況並不好,這也是常理, 大家都已經習慣了直接用稻桶了,機器需要時間去適應。

“這剛開始,推行問題你不要急。”對方道:“國家說了一定要農業機械化, 肯定會推行機械化。”

平安明白這就是推行效果的確不好, 她原本準備後續要開始研究種植機械和耕地機械, 現在肯定也沒有希望。

平安回廠的時候,工廠裏歡天喜地。

“平安!”年英上前, 把手裏的城鄉交流大會的物資清單遞給了對方, “我們在這個上麵打的廣告非常有用。”

真的是萬萬沒想到啊!她們當初收到了通知, 就和以前一樣, 把廣告登了上去。

結果負責方把這份廣告發到了各個區,現在又有一堆新廠家定做機床。

平安接了過來。

展會的小冊子做得很詳細,幾乎所有參與了這一次城鄉交流大會的商家都在上麵做了廣告。

最上麵是公司的名字,然後是地址和聯係方式,開展的業務。

“咱們平城大大小小的商戶都在上麵了。”年英說道:“為了支持這一次城鄉交流大會,大家都降價了10%,咱們也一樣。”

現在工廠也緩過來了,有底氣支持國家了。

平安翻到了後麵,看到了城鄉交流大會會館的結構圖。

她們工廠在農業機械館,旁邊有棉質品館,糧食館,經濟作物館,農產品館,農業生產資料館……

大會的主題的確是城鄉交流。

農產品館很大,但小冊子上報上來的農產品品種和數量都很少。

年英見她在看後麵的內容,明白了她的想法,解釋道:“咱們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樣,我們這裏交通不好,到處都是山,農產品就是有,運不出來。”

平安道:“以前有土產交流渠道,我媽小時候還挖過藥材賣,後來戰爭來了,這些渠道才被打亂了。”

但那個時候,就算有這些土產品賣,也賣不了多少錢。

平安回來以後,晚上睡不著覺,好不容易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年輕的媽媽。

她好像又變成了八九歲的孩子,媽媽把她背在背上,彎著腰,一邊割穀子一邊打穀子。

媽媽好辛苦,她想要幫忙。

她拿起稻把,想要用稻桶,卻怎麽都打不幹淨,她著急得直哭。

平安醒過來時,天還沒有亮,外麵下起了小雨,她打開窗戶,雨絲飄了進來。

她望向了雨蘭鎮的方向,成年以後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了無力,像是又回到了那個無力改變一切的兒童時代。

她應該怎麽辦呢?

雨蘭鎮的清晨,天還灰蒙蒙的,小鎮卻已經醒來了。

胡寡婦和湯嬸連同著李振花,大紅,湯嬸的小兒子,一大早就開始忙活,搬機器,拿袋子。

胡寡婦的田屬於濕田,一腳踩下去,稀軟的田床壓根受不住人,水隻能到小腿的位置。

之前她們試用機器,就把打稻機放在田埂上。

主任本來也想幫忙,結果鄉政府那邊的人來叫他,說是城裏有人來開會,主任便不能過來了。

城裏來的人是城鄉交流大會的負責人之一,他們是來動員農民參加城鄉交流大會。

負責人叫李蘭,之前便是她在香金鎮帶領群眾運糧食進城。

她前段時間剛參加了華北地區城鄉物資交流大會,看到了城市和農村的經濟交流帶來的市場活力有多大,他們的土特產填補了美國封鎖禁運帶來的困難。

現在在平城做負責人,一看農產品立馬就著急了。

別人解釋道:“咱們這裏地理條件不好,本身就土地貧瘠,糧食收成就不好,經濟作物這些東西就更少了,就更別說我們這邊的運輸問題了,全都是在山裏,要怎麽運出去。”

李蘭不相信這些,都還沒有實地考察過怎麽知道沒有土特產,於是就幹脆和其他幹部一起下鄉,深入了解農村的情況。

李蘭和鎮上的幹部開會。

她一點也不含糊,直接指出:“你們這樣不行,現在的政策是立足城市,麵向農村,上麵給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想盡辦法增加農民的收入,提高農民的購買力!”

“隻有農民的購買力提高了,農村經濟發展起來了,才能更好地去發展城市!”

“我們的目標是建立一個全新的社會,我們的社會要打破以前舊社會那種城鄉對立的狀態,發展城市的同時也要發展農村經濟!”李蘭道。

主任聽著這些話,想起了征收公糧的時候,住得遠的鄉親們幾乎是天沒亮就開始挑著公糧朝著她們這邊來。

他在心裏開始責備自己做得還是不夠。

“你們是連接農村和城市的思想渠道,你們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要想盡一切辦法發展農村經濟。”

“咱們雖然是第一次辦城鄉交流大會,但在全國範圍內,咱們屬於比較落後的地區,有很多其他地區的經驗可以借鑒。”

大家都拿出了紙和筆開始記起來。

李蘭開始說自己在華北地區的見聞。

所有人聽得非常認真。

大會結束的時候,李蘭想起了一個事情。

“對了,我來之前聽說你們這裏有打稻機,推行得如何?”

主任立馬道:“還在推廣,有不少人都去觀看了。”

“一定要推廣好,我去了東北那邊的農村,他們的機械率比我們高很多,所以他們的產量高,還有空餘的時間去種經濟作物。”

主任心說,希望那邊別出什麽問題。

另一邊的田埂上,有人跑來看胡寡婦這邊的情況。

“你們這個機器不行啊,我看他們那邊比你們快得多。”

胡寡婦有些著急,她們開始的時候隻知道這個機器快,想著割穀子的有大紅和大紅的弟弟,現在又多了李振花這個勞動力幫忙,三個人割,兩個人打,肯定沒問題了。

萬萬沒有想到,隻一會兒就跟不上了,割穀子跟不上脫粒。

胡寡婦看了一眼,立馬說道:“這樣,我們倆也先去割!”

“沒帶鐮刀。”大紅道。

家裏一共就這幾把鐮刀。

“我去借!”湯嬸道。

胡寡婦也沒閑著,到了大紅的弟弟身邊:“你先休息一下,我來。”

大紅的弟弟叫小望,也就十一歲,半大的孩子速度不夠快。

湯嬸則匆匆忙忙地跑去借鐮刀。

一連跑了好幾戶人家都沒有鐮刀借了,這個時間大家都忙。

“湯嬸,你們不是在比賽嗎?”迎麵而來的便是鎮上的屠夫家的老婆,大家都叫她秦姐。

湯嬸聽到對方和自己說話還有些詫異,因為這個人向來是看不起她的。

湯嬸是童養媳,她很小就在這裏了,童養媳的地位低,鎮上的那些女孩子基本上都不會跟她說話。

如果是以前,她就絕對不會讓這個人看自己笑。

可今天不一樣,湯嬸也是著急了,道:“我們的鐮刀不夠。”

其實她說完就後悔了,總覺得對方肯定會笑話自己。

湯嬸沒有說過,這段時間她都跟胡寡婦和李振華她們這些人一起做事,實際上她還是有些擔心,她還記得以前大家是怎麽評價鎮上那些到處跑的女人的。說那些女人不安分,不守婦道。

而現在她做的事情,她不知道在其他婦女心目中是怎麽想。

“等著,我家裏有,我給你拿。”出乎意料的是對方爽朗一笑,一點都沒有過去的那種輕蔑刻薄,而是說道:“我剛才去看的男人那邊,他們四個大男人,速度有些快,你們這邊要加油。”

湯嬸看向這個女人,對方臉上是真的擔心,不是嘲笑,不是陰陽怪氣,是真的有些擔心她們,是真的希望她們贏。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覺得對方真是麵目可親。

胡寡婦遠遠地就看著湯嬸跑回來了。

她居然是跑回來的!

她的腳步輕快極了,胡寡婦好久沒看到她這麽高興了。

湯嬸跑回來以後立馬開始割穀子,那動作刷刷的,跟打了雞血似的。

“你幹嘛去了?吃龍肉了?”胡寡婦開玩笑道。

“我們身上肩負的重任!無論怎樣,我們都要贏!”湯嬸眼睛放光地說道。

胡寡婦:“……”總覺得自己的好朋友有哪兒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