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周離微微低著頭跟在李楠身後,直奔校門而去。

校門隻開了小門,兩個中年保安一左一右把守著,因為學校的政策原因,高三的校牌顏色和高一高二的不同,很容易辨認。如果說人多的話,興許還有一絲絲可能混過去,但現在距離下課鈴響還有兩三分鍾,校門空****的。

周離自從上了高三就沒再中途出過校門了,連嚐試也沒有過,但這次在楠哥帶領下,出去得十分輕鬆。

一個保安叮囑道:“過幾天就高考了,出去莫亂吃東西啊!”

楠哥沒有回話,隻是舉起手朝後邊擺了擺。

“你怎麽做到的?”周離好奇。

“很簡單啊!”楠哥停下來等紅綠燈,“最開始他們攔我的時候,我每天都過來,中午一次下午一次,每次都被他們攔住。然後半個小時後,我就當著他們的麵從外邊走進來,當他們發現報上去也沒人管的時候,我給他們帶了包煙,和他們拉了拉感情,後來我也時不時給他們帶點吃的喝的。”

“這樣啊。”周離仿佛想象得到楠哥從外邊走進來還堂而皇之的和保安打招呼的畫麵。

“你別學我啊!”

“當然不會。”

周離自知是比不了楠哥的。楠哥之所以這麽橫行無忌,原因有很多方麵。

一方麵楠哥其實很少犯大錯誤,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錯誤,而她又並不是一個完全不學無術的人,她是要學的,而且多數時候還能考得不錯。

但她就沒犯過大錯誤嗎?犯過的。

她高一在學校內打架的次數可不少,高二成熟了,跑校外打架去了,高三才徹底收斂。

楠哥打架就是打架,不涉及欺負人和霸淩,多是互相起了口角或看不順眼那種,雙方都有錯,有些人打了架用不了幾天就又在一起打球,說白了隻是不成熟。對於這種情況,學校的重視程度一般般,班主任就處理了。

校外打架就嚴重多了。

然而楠哥家的麵館離學校很近,學校老師無論是教過楠哥的還是沒教過楠哥的,幾乎都去李記麵館吃過麵。每次隻要被楠哥看見了,就給加上滿滿的肉,還送煎蛋,雖不值錢,可哪怕有些老師隻吃過一頓,也對這姑娘印象極好。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要是手也不軟,嘴也不短,那麽會有老師好心提醒你,校長是她大伯。

並且你別看楠哥這樣兒,她已經是她這一代最優秀的了,其餘的全是混子。其中包括她大堂哥,也就是她大伯的兒子,曾被她大伯親手開除出校。

老李家新生代考大學的擔子可全壓在她肩上。

而要是有個老師覺得不好意思,非得幫老李家教育她一頓不可,把她揪進辦公室的話——

她知道錯了,真的,但是不改。

“綠燈了,走。”

“那個館子也是個老字號了,便宜好吃,隻要家裏沒炒菜我都是在那吃的。”

楠哥帶著周離走了兩條街,進了一條商業巷子,巷子挺熱鬧,周離也來過不少次,但他真沒發現這裏邊還有家炒菜館。

到了才知道,這家館子相對於整條巷子是凹進去的,外麵有賣章魚小丸子、烤翅的小攤,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擋著,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過去,但生意卻很好,周離和李楠到的時候店中上座率起碼有八成了。

楠哥是老顧客了,和老板打了聲招呼,就找了個位置坐下。

兩人商量了下,點了個回鍋肉,一個水煮肉片,還有一個口水雞,當然基本是楠哥提的意見,周離負責點頭嗯。

服務員小哥端來了苦蕎茶,泡在玻璃杯子裏像是耗子屎。

和楠哥在一起,尷尬是個非常奢侈的東西,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之後,就開始單方麵和周離嘮嗑了——

她經常帶朋友來這,男女都有;

有本班的,也有外班的;

吃過的都說好;

尤其是回鍋肉,很有特色。

周離尋思著你楠哥請客,把這吹得天花亂墜,也沒幾個敢說不好吧?

菜上得特別快,剛好是楠哥剛說的回鍋肉。

周離放下杯子,這回鍋肉的確挺特別,一眼看去滿滿的都是肉。

大多都晶瑩剔透的,讓他有點懵。

楠哥笑了下,遞了雙筷子給他:“你看什麽呢,沒吃過苕皮回鍋肉嗎?”

“苕、苕皮回鍋肉?謝謝。”

“昂,你嚐嚐,這個半透明的跟肥肉一樣的就是苕皮。”

“好。”

周離吃過蒜苗回鍋肉、青椒回鍋肉、蓮白回鍋肉,甚至吃過土豆和大頭菜回鍋肉,但還真是第一次吃苕皮回鍋肉。

他先夾起一塊苕皮,切得很薄,小塊小塊泛著油光,在筷子上顫巍巍,仔細看才看得出它並不是肥肉。

入口軟糯彈牙,口感特好,不膩。

再夾起一塊肉。

不是五花肉,而是用的二刀肉,一半肥一半瘦那種,先加薑和花椒煮到七八成熟再切薄片,小火煸出燈盞窩,於是肥的那部分也變得透亮起來,卷起來和苕皮一個樣。

楠哥在旁邊解釋:“這個東西很好吃的,在我們農村裏,往前十來年吧,村裏做事炒菜,回鍋肉裏都要加苕皮,因為它看起來就很像肉,會顯得肉很多,吃起來也像肉,家裏沒底氣又想在大日子撐撐門麵的都這麽幹。”

說著她頓了下:“不過我現在也覺得很好吃就是了,拿來烤燒烤也特好吃。”

周離點頭:“是很好吃。”

楠哥頓時笑了,成就感滿滿。

其他兩個菜味道也很好,水煮肉片特別嫩,上麵鋪著一層辣椒和花椒麵,口水雞的油湯紅潤透亮,辣度卻剛剛好。

來自周離的認可讓楠哥心情倍兒棒。

回去的路上兩人慢慢踱著步,楠哥卻仿佛有些愁緒,長籲短歎的,這種狀態在她身上可不多見。

“哎呀……好愁!”楠哥踢著一顆小石子兒。

“怎麽啦?”周離問。

“你想好填的誌願沒?”楠哥轉頭看向他。

“大概了解了下,沒有人現在就把要填什麽誌願想好了吧?”周離說,“等分數出來了再想也不遲。”

“你大概能考多少啊?估算一下。”

“enmm……”

周離陷入了思索。

他們班的成績並不是學校最好的,就算除開上邊那個直通班,他們班每次考試的平均分也總是要落後於隔壁班,幸好的是趙媽媽對此並不是很在意,估計輸了很多屆了。周離的成績一般能考進全班十五名,最近還在進步,初步估計,就算發揮很失常也能上二本線。

周離想上一本線。

於是他說:“我爭取考個211吧。”

楠哥聞言愁緒更濃了,無憂無慮了十幾年的她,終於被生活逼得歎了氣:“真羨慕你們啊,都知道自己的成績,我考多少全靠運氣,運氣不好二本都夠嗆,運氣好的話……你說萬一我考了個益州狀元,我上清華還是北大?”

周離瞄了她一眼,您做夢呢!

然而楠哥還在他身邊念叨:“我這人有選擇困難症的,查學校,查專業,煩都煩死了,最好考得特好,可選項就少些。”

周離不動聲色的加快了腳步。

楠哥則繼續踢著那顆小石子兒向前,似乎想把人家帶進學校,為社會主義人才建設添磚加瓦。

回到學校,晚自習一眨眼就過,兩張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數字越來越小,傳出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幸好趙媽媽將改數字的雜活交給了楠哥,她沒心沒肺的,不會緊張。

她最多期待撕卷子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