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牢房之情
西峰女子監獄離防江市不到300公裏。『言*情*首*發從走進牢房那一刻,文娜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進入另一個世界。黑黑的鐵門,高聳的白牆和電網,一切顯得格外深沉。
在牢房裏,每當夜深人靜,身邊的女犯人都在呼呼大睡,文娜卻切夜難眠。她想,,出獄後舉目無親,一無所有,今後路在何方?剛踏進監獄就想到出獄後的事情,文娜感到自己很可笑,但踏進牢房後,這個問題老是纏繞著她。這個問題讓文娜鬱悶、孤獨、無助、絕望。
文娜沒想到,一個女犯人的到來,迅速改變了她。
那是一個下著細雨的晚上。在牢房裏吃完晚飯,文娜昏昏沉沉地躺在地鋪上。牢房的門被突然打開,女獄jing把一位女犯人帶進來。
文娜睜開眼睛,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她個子瘦小,滿頭白發,看上去50多歲。她是牢房裏的第17位犯人。她應該是牢房裏年紀最大的女犯人。牢房大門關好之後,這位新來的女犯人走了幾步又呆站著。文娜看見她胸前的編號為256號。文娜的編號為252號。256號的視線在文娜的臉上停了好幾秒鍾後,又看著文娜旁邊的空鋪位,最後坐在空鋪位上。
入夜。文娜在夢中醒來,她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母親坐在旁邊。
怎麽回事?
“我不是你媽,我是256號。”一隻小手緊握著文娜的手。另一隻小手在擦著文娜的眼睛。
文娜漸漸清醒過來,她發覺自己眼睛裏滿是淚水。這幾天,在夢中文娜不知流過多少淚,不過,這是第一次有人目睹她在夢中流淚。
文娜也坐起來,問:“你怎麽不睡?”
256號仍在給文娜抹眼淚,說:“你剛才不斷地叫你媽,我一直在看著你。”
文娜當然知道256號一直在看著她。她不高興地拿開256號的手,她並不接受256號的同情與憐憫。文娜轉開臉說:“看我幹什麽?我又不是你女兒。”
256號過了一會才小聲說:“別難過,你還年輕。”
年輕,年輕又有什麽用?文娜覺得256號的話沒頭沒腦,但她沒說什麽,她估計旁邊也許有女犯人被她們吵醒。文娜不想多說,她又躺下來。
256號仍坐著。
文娜閉上眼睛。她沒有睡意。她心裏有點難受,她仍想著夢中的媽媽,她已多年沒見過媽媽了。文娜感到奇怪,在深更半夜,在與世隔絕的牢房裏,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強烈地想媽媽,盡管她根本想不起過去媽媽到底為自己幹過些什麽。媽媽是誰?媽媽隻會在夢中出現。媽媽隻是一個符號。文娜腦海裏一片空白。文娜又睜開眼睛,256號仍在看著她。她怎麽會這樣看自己?看著256號反she著月光的銀se頭發,文娜突然閃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她不會是自己媽媽吧?不不不,當然不是。文娜很快就清醒過來。雖然對媽媽的印象很模糊,但媽媽是什麽樣子文娜還是能記得清楚。
也許是緣分,文娜在獄中很快就與256號建立起感情。
通過交談,文娜知道256號實名為李雲清,清華大學研究生畢業。她過去是一家國有企業的總工程,前不久這家企業發生重大生產事故死了六個人,李雲清犯有瀆職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李雲清已經52歲。
“你作我的幹女兒怎麽樣?”
一次勞動收工後,在回來的路上李雲清突然小聲問文娜。
“你不會是想女兒想瘋了吧?認一個女犯人作女兒?”
雖然文娜的口氣很生硬,但她的心裏還是感到一絲絲溫馨。她感到仿佛頭上有一隻虛幻的光圈在轉動。
“我也是犯人啊。”李雲清說著向文娜走了一小步。
“既然同是大牢裏的犯人,我們相認有什麽用?”文娜邊走邊感傷地看著天邊的晚霞。
“我沒有兒女,而且也離婚了。有你這麽個幹女兒我會有jing神寄托。”李雲清慈祥地看著文娜。
“別把什麽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我不會給你帶來什麽希望的。我這樣的人隻會讓人失望。我對自己都不存什麽希望了。我是一個和死人差不多的人。”文娜低下頭看著腳下的野草。
“你還年輕,還有希望。你出獄才28歲。”李雲清一眼不眨地看著文娜,兩道母愛之光投在文娜的臉上。
這句話不知在李雲清的嘴裏出來多少遍。文娜聽得都有點不耐煩了。她認為這是空洞的安慰話,她對這些空洞的安慰話沒興趣。文娜怎麽會不知道自己今後的命運呢?她認為自己無論在獄中或出獄後,都是一個被社會唾棄的人。
文娜歎了一口氣,說:“像我這樣的人年輕有什麽用?我已經是個多餘的人。”
“文娜,你別這樣。你和我不同,你不要灰心……”
文娜又長歎一聲,她認為李雲清的安慰話是多餘的,因為這些話根本安慰不了她。
“你出獄後還可以念大學,你今後一定要做一個有用之人。”
“念大學?”李雲清的話讓文娜吃驚,文娜呆呆地看著李雲清,她認為李雲清簡直是在說夢話。
“你別這樣看著我,這是實話。現在讀念大學沒有年齡限製。”
“五年後我學過的知識已丟得差不多了,再說我……”文娜本想說沒錢沒財,但她隻說,“就算沒有年齡限製,大學可不是我這樣人呆的地方。”
“我可以輔導你。你有五年時間複習。你很聰明,你出獄後一定會考上一所好的大學的。”
李雲清這番話讓文娜的心動了一下。讀大學曾經是文娜的夢想。夢想畢竟是夢想,大學之夢是不可能圓的。
“我現在一無所有。出獄後就是能考上大學也沒錢讀書。”文娜低沉地看著腳下的雜草,終於說出了心裏話。
李雲清說:“這些我都為你考慮好了。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我有50多萬的積蓄,這些錢都放在銀行裏。20萬給你作念大學的費用,30萬留給我的老媽媽。”
不知為什麽,文娜的淚水突然奪眶而出。她不由抬起頭看著李雲清問:“您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不是您的女兒……”
李雲清說:“我希望你成為我的女兒。希望你能答應我。我母親已經74歲了,我是她惟一的女兒,我父親早走了。我沒辦法照顧她,希望你出獄後把她作為你的姥姥,伴她走完……”
李雲清說到這裏悲愴之情油然而生,她沒法說下去。
“我答應你。”
李雲清的話讓文娜想起她的姥姥,她是由姥姥帶大的,姥姥知道文娜被判刑後受到巨大刺激,她不久就離開人世。
“從明天起,我開始對你進行輔導,你重點學好英語。”李雲清又緩緩地說。
“讀大學曾經是我的夢想,但是,這對我來是非常渺茫的,出獄後就算我能考過大學錄取分數線,哪間大學會錄取我這樣的人呢?”說到這裏,文娜的目光又暗淡下來。
李雲清說:“將來你就報南同大學,我清華的一個同學現在是南同大學副校長,說不定5年後他會當上校長。到時我會給他傳話,五年後,隻要你參加高考並達到南同大學錄取分數線,就算那時他還是副校長他也有辦法錄取你。”
文娜仍感覺到李雲清的話有點像夢話,不過,即使是夢話有時也會給人帶來一絲溫暖和希望。文娜對李雲清有母親的感覺。她想,自己的母親應該是這樣。
五年後的生活是什麽樣子?自己真能成為一名大學生嗎?文娜時而看著李雲清,時而看著天邊的雲。希望太遙遠。我的未來是夢嗎?文娜對著蒼天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