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引回了家,李擎送他回來又匆匆出門,聽著關門反鎖的聲音,周引明白這一次李擎真的生氣了,已經到了一聲不吭關著他的地步,而這次比以往更嚴重的是,李擎收走了他的手機和鑰匙。

沒有一句哄騙或解釋的話,李擎大概厭煩了哄他,甚至當他索要一個擁抱時,李擎隻投來冷冷的一瞥,淡漠的神情把他們隔絕在門裏門外。

周引苦笑,這是他自找的,他早該想到這個後果。李擎走了以後他把自己砸進沙發裏,抱著抱枕蜷縮成一團。

這晚剛過八點李擎就回來了,彼時周引在**睡覺,他正在做一個很難醒來的夢。夢裏時間推移回幾年前,他認識李擎的第二天,為了勸說母親搬家,他提前聯係中介獨自一人去鄰市看房。

中介領著他進了一個小區,小區草木繁多,走在樹下還能聽到鳥叫聲。他們進了一棟單元樓,再走進電梯裏,他按下樓層鍵,不一會兒電梯門開,眼前赫然是他和李擎住了快兩年的房子。

沒有中介,哪有什麽中介,隻有他一個人回到他和李擎的家。

夢裏周引糊塗了,可門開了又是李擎熟悉親切的笑容,他回到李擎的懷抱,門關上了,他們在這個房子裏交談、接吻、擁抱、上床,度過漫長而真實的一天。

這一天被複製了一天又一天,某天他想到母親也想到好友,突發奇想要去看看他們。他想出去,李擎不讓他走,他趁李擎小憩時偷拿了鑰匙,打開緊閉的大門,電梯壞了,他不得不走樓梯下去。

他下到一樓,一具軀體從天而降,堵住了他的去路,直到目睹汩汩而出的鮮血,他才崩潰地跌倒在地上,白襯衫、黑西褲,過於熟悉的穿著猛然讓他有了不好的聯想,他站不起來,不敢走過去確認墜樓的那張臉。

他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個夢,他不應該在這裏,他約了中介看房,他要找到合適的房子再說服母親離開。

沒有李擎,沒有他們的家,沒有關起來的天天夜夜,更沒有逃走和墜樓。

夢裏他去到和中介約定的地點,他知道他會經曆什麽,進入破舊的大樓,再從電梯裏逃出來,走很長很長的樓梯逃生。

如果他不這麽做,他就要回去直麵那具屍體,麵對破碎的殘肢斷臂和流了一地的鮮血。

不管怎麽選,他好像都逃不掉這個噩夢。

喚醒周引的是身體上強烈的痛楚,他從睡夢中醒來,李擎可怖的麵孔出現在他眼前,他下意識求救,遇到危險要找李擎幾乎成為他的本能反應。

可他不知道的是,剛才那一下痛楚僅僅隻是開始,李擎會帶給他更巨大的滅頂痛苦。

求饒或呼救都變成不可能,李擎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巴,不允許他發出任何聲音。

周引無聲地掉著眼淚,從一個噩夢中逃出,他又掉進了常做的那個夢,夢裏的那片海流向了他和李擎的床,海水裹挾著他,他的船隻在暴風雨中傾覆,他徹底地墜入大海。

結束後李擎抱他去浴室,浴缸裏放滿了水,周引累得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後背靠著浴缸壁,閉上眼睛昏昏欲睡。李擎一言不發地給他洗澡按摩,周引緊閉嘴唇,他仍沉浸在不能出聲的警示中。

李擎的手停留在他的膝蓋,周引睜開眼睛,李擎開口說了回來後的第一句話,“腿張開,我檢查一下。”

腿稍稍分開,周引看著李擎和緩下來但依舊嚴肅的麵容,李擎隻和他說了這一句話就閉上嘴巴,視線也在極力避免和他對視。

周引難過地垂眸,他抓住水裏骨節分明的那隻手,李擎的掌心粗糲,十指相扣時能帶給他別樣的安全感,他攥緊其中一根手指,低聲說道:“對不起,我沒有想要離開你。”

李擎沒回話,把周引從水裏撈起來,周引被打橫抱起,李擎將赤身**的他放在臥室大**,剛要轉身拿浴巾,周引奮力抱住李擎的腰,雙臂死死地箍著,聲音也帶上了哭腔。

“別不理我,你可以打我罵我,但是你不能不跟我說話。”

李擎沉默良久,握住腰間柔軟的手臂,“如果你還想跟我好好過,明天去把工作辭了。”

“我不,我出去工作不會影響到我們!”周引驀地把手抽出來,他坐在**,仰望麵前高大的身影。

臥室沒開燈,李擎的臉隱沒在昏暗中,周引看著李擎俯下身,掄起胳膊時他甚至沒有躲,生生地挨了李擎摑他的那一下。李擎手勁很大,摑在身上有種皮開肉綻的錯覺,周引疼得大叫,叫完他又不知死活地抱著李擎,臉頰埋進他的胸膛裏。

他伏低了身體抱著李擎的腰身,他不會知道這時的他在李擎眼裏有多麽誘人,**的後背猶如一把斜放的大提琴,等待著用琴弓拉出美妙的旋律。

李擎無法理解周引這種親近施暴者的心態,但周引的縱容的確助長了他的淩虐心理,他捏著周引的後頸,迫使他抬起臉,一字一句沉聲說道:“明天去把工作辭了,你要是不願意,我不介意代勞。”

“你不能這樣對我。”周引眼裏含著淚花,李擎輕笑,“我可以,你說過就算我做再過分的事,你也會接受,你這麽愛我,當初我怎麽會被你耍得團團轉?”

“好了別哭了,乖乖聽我的話,我會更加疼你、愛你。”

李擎鉗住周引的下巴,低頭吻他淚濕的臉頰和殷紅的嘴唇。

剛才那一場情事唯獨少了親吻,李擎始終捂住周引的嘴巴,他不想聽到周引的呻吟叫喚,他會動搖,周引多麽狡猾的一個人,光憑叫聲就能讓他心軟得一塌糊塗。

吻幹周引臉上的淚,李擎幫他穿上衣服,他開了燈,到廚房熱了一杯牛奶,端進臥室囑咐周引要喝完。隨後李擎出去加熱打包回來的晚餐,他調到最小火,趁熱菜的時候到浴室衝了個澡。

浴缸裏的水還沒有排掉,李擎彎腰拔掉浴缸塞,近看發現了水麵的混濁,冷不丁想起剛才他沒用做保護措施,就算清理幹淨了,周引也有可能會生病。

今晚要給周引量一次體溫,李擎記著這事,他穿好衣服,把熱好的飯菜分裝到小碗裏,幾個小碗和一碟切好的水果放在托盤,他端進去給周引吃。

兩人仍像搬進這裏後的每一天那樣,親親熱熱地互相喂飯,李擎讓周引坐到他的腿上,周引照做了,隻不過是麵向他跨坐著。

這樣也好,李擎想,他笑著戳了戳周引因為咀嚼而鼓起的腮幫子,周引把飯咽下去,瞪了他一眼,“你欺負我!”

“就欺負你了,乖乖把飯吃飯,不許剩。”李擎點點周引通紅的鼻子,他的手隨意搭在周引肩上,囫圇地摸著肩膀和後背,“疼嗎?吃完飯給我看看。”

周引搖頭,很乖地應道:“不疼。”

“那下次還要嗎?”李擎揩掉周引嘴角的飯粒,微笑著問他。

周引放下碗筷,摟著李擎的脖子,上身緊貼李擎的胸膛,賴在他懷裏撒嬌,“你欺負人,這種事你要我怎麽回答?”

“小引說得對,”李擎撫摸周引的後背,單純的撫摸滿足不了他,他簡直想把周引揉進他的身體裏去,“那我以後就不過問你的意見了,反正你總會願意的。”

隔天周引回到公司,他先把昨天看的房子鑰匙還給師姐,師姐問他要租嗎,他搖了搖頭,在師姐要進一步追問時進了直屬領導的辦公室。

領導不在,他鬆了口氣,將辭職信放在桌麵,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開始收拾東西。

其餘兩位同事外出了,師姐推門進來,“真的不租嗎?房子不滿意?等等你要幹嘛?”

“師姐我要辭職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周引撓了撓頭,他很少朋友,也很少跟人告別,完全沒有應對這類場麵的經驗,他絞盡腦汁想說點感謝的話,卻被師姐橫眉立目的模樣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你怎麽可以辭職!不會是他逼你的吧?”

周引想了想,如實道:“我遲早會走的,本來就沒打算在這裏長做。”

師姐懷疑地看著他,“真的是自願辭職的?要我給你介紹別的工作嗎?今晚簡曆發我。”

“先不用,我沒那麽快出去工作。”

“有要我幫忙的記得來找我,別客氣,你才待了多久就要走了,”師姐歎氣,“你還在試用期,應該提前三天提的,不過你關係戶,算了走吧走吧,找行政走流程簽字。”

周引開玩笑道:“師姐你還知道我是關係戶啊。”

“我不僅知道你是關係戶,我還知道你是個戀愛腦!”

周引笑笑沒否認,他向李擎保證過,他會事事以他為先。即使他沒那麽聽李擎的話,做不到百依百順,時常會惹李擎生氣,但那都是在李擎底線範圍內的小打小鬧,他不會真的違背李擎的意願。

工作、朋友、自由,都是他可以為李擎舍棄的,他唯一堅持的不過是自我,雖然很多時候,他不得不把自我也舍棄了。

周引辦好離職手續,辦公用品和零食都分給了同事,跟師姐道了別,兩手空空地走出公司,走出這棟寫字樓。

李擎在樓下等他,他牽上李擎的手,交換了一個十秒內的吻,吻完李擎摸摸他的頭,帶他回了家。

周引以為他辭了職李擎的氣該消了,可他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的左手腕多了一個手環。他起來問李擎手腕上是什麽,李擎親了親他的額頭,告訴他這是智能手環,可以監測睡眠質量和測量心率血氧。

周引眼眸微垂,端視手腕上的黑色手環,“它可以定位我在哪裏,對嗎?”

李擎笑了,“小引真聰明。”

“我能不能解開,洗澡洗漱的時候。”

“不用解開,它是防水的,”李擎頓了頓,語氣加重道,“要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戴著。”

周引抬了抬眸,詢問的聲音很輕很細,“我今天還能出門嗎?”

“跟我來,給你看看我準備了什麽,”李擎牽著他的手帶他走到次臥,“我買了遊戲機,桌麵那台就是,你的手機在抽屜,改天我會裝個投影儀方便你看電影,要是還覺得無聊,那就養貓吧。”

周引一下子沒話了,他靜靜地看著李擎,李擎摟著他漫不經心地笑,“中午我媽會過來煲湯,你最近又瘦了點,老吃外賣不太好,喝點湯有好處。她煲完湯就會走,不用特別招待她。”

“如果你看到她覺得別扭,那就躲房間裏不出來,我跟她說你生病了,中午我也會回來的。”

“給我鑰匙,不然我開不了門,或者你別反鎖。”周引推了推李擎的胸膛,李擎的吻落在頸側,吐出的話語卻讓他內心一陣愴然,“她有鑰匙,我前幾天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