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引準許外出是在一周後,他帶上裝有定位的手機,為了讓李擎安心,他把手環也揣進褲袋裏,還跟李擎約好中午要在哪吃飯。

李擎出門沒多久他也出門了,他先是找好友出來嘮嗑,好友畢業後一直窩在家裏打遊戲,最近受父母威脅再不找工作就斷了零花錢,才勉為其難每天出來做做樣子。

周引同樣也是無業遊民,兩個無業遊民把大清早能去的地方篩了一遍,最後約在了星巴克。好友狼吞虎咽地吃三明治,周引啜了口咖啡,拿手肘撞撞好友,“你的阿拉斯加怎麽樣了,不用遛狗麽?”

“我爸在遛,我再不找到工作,我的狗都不讓我摸了。”

周引好笑道:“你想做什麽?不是要創業嗎?”

“沒錢啊,”好友哀嚎,“我爸媽不肯借給我,說我一定會敗光他們的養老錢,要不你借我一點當投資?”

“我得回去問問,你也知道我現在不掙錢,都是他在養我。”

好友斜他一眼,“你打算就這樣跟他過了?還找工作嗎?”

“最近不找了,過段時間看他心情,我把他哄高興了再提這事,”周引歎道,“這麽過也挺好的,就是以後我不能常來找你玩了。”

好友異常痛心,“好什麽?他不讓你工作,限製你外出,你還覺得好,你被他洗腦了吧!”

周引難得有耐心跟好友解釋,“可能在你們看來,他的這些行為都很難理解,我也不為他辯解,但你們隻要知道我能接受就行了,我是自願的。”

“你這樣就是被洗腦了的表現!”

周引心情很好,沒反駁好友的話,他拍下正在吃的蛋糕發給李擎,順便向他報備自己在哪和誰一起。

好友沒好氣道:“你要不給他發個定位吧。”

周引攪了攪杯子裏的冰塊,托著下巴道:“定位不用發,他有。”

跟好友嘮了兩個小時,周引直接跟好友回家,母親等會兒會去他們家。他不願意去母親的新家和公司,故而折中去好友的家。

有些時日沒見母親,周引發覺母親的狀態比之前更好了,許是參與了公司管理的緣故,整個人看起來精明幹練,他看著母親妝容精致的臉,一時想不起來過去痛苦不堪、軟弱無助的人到底是誰。

母親也在打量他,聲音暗含怒氣,“你臉色不太好,他怎麽照顧你的?”

周引笑笑,“他做得很好了,他工作忙,有時候自己沒吃上飯還要盯著我吃飯,我都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

“你遲早會被他養廢,他這麽做不是對你好,是害了你。”

“廢了就廢了吧,”周引滿不在乎,“反正有他養著,他又不會不要我。”

母親很不滿他無所謂的態度,拿出手提包裏的一遝資料遞到他麵前,周引瞅了一眼,幹脆地拒絕了,“不去,媽我不出國,我不會離開他的。”

“不是逼你離開他,隻是暫時分開幾年,你出國讀書,他發展事業,”母親語重心長地勸導,“既然你們感情好,分開幾年又能怎樣?你需要獨立需要成長。”

周引打斷母親的話,“我以為我十幾歲的時候,已經成長為大人了,那時我可獨立了,別人不知道,難道媽媽你也忘了嗎?”

他的聲音很輕,過去那段歲月太沉重,如今極偶爾提起來,他也都是用很輕很細的聲音,仿佛所有的力氣在那時就被耗盡了。

母親果然無話,周引自嘲地笑笑,他最不願以過去作為要挾,但是他也不喜歡所有人都來對他的感情指手畫腳。

母親僅沉默了少頃就恢複如常,她翻了翻那遝資料,“你再好好考慮,你可以跟那孩子商量商量,如果他真對你好,他也該勸你去。他要是攔著你,就說明他是個自私怯懦的人,他不值得你跟著他。”

“不用考慮了,我不去,他也不會讓我去,他舍不得我。”

周引喝光杯子裏的茶,站起身道:“他是個怎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媽我該回去了,我中午陪他吃飯,就不留下來跟你們吃了。”

母親驀地站起來,“周引,那孩子是不是關著你?上次打電話他在旁邊聽嗎?”

周引笑了笑沒回答,他繞去好友臥室告訴好友他要回去了,又去了廚房讓好友母親別做他的飯,他有事不留下來吃。母親仍站在客廳,怒容滿麵,周引歎了口氣,他回到茶幾邊上,撿起那一遝資料。

“我拿回去看看,我也會跟他商量的,但是他不可能讓我去的。”

周引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媽,我以前很不理解你,還破壞了你的婚宴,但你現在看上去氣色好精神也好,你一定過得很好吧,以後我會學著理解你的。”

周引看著母親還像從前那樣捋了捋鬢邊的碎發,她似乎忘了自己早已剪掉了長發,現在是一頭利落的短發。母親斂了怒容,走到他麵前,“你能理解就好,有空常回家,陪你爸吃個飯。”

“媽,還有件事我必須跟你坦白。”周引勾了勾唇角,表情輕鬆得好像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多麽有趣。

“他確實會關著我,我不聽話了他就會把我關上幾天,等我乖了點再讓我出門,這一次就是,我被關了一個星期他才準許我出來的。”

“其實我無所謂,反正我沒什麽朋友,跟誰一起都比不上他,”周引語氣輕巧,笑容燦爛,“不用擔心我,他對我很好,雖然他有時候很凶,但我知道,他比誰都愛我。”

母親顯然陷入極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中,周引一口氣說完,心裏莫名有種報複的快感,他沒等母親反應過來便推門出去,再輕輕地闔上門,把母親哀慟的麵容關在門內。

去找李擎的路上,周引拒接了好幾個母親打來的電話,李擎發微信問他到哪了,他回複快到了,兩人聊了些有的沒的,李擎要去忙了才結束黏黏糊糊的對話。

周引翻看起微信聊天記錄和朋友圈,他發現大學時關係不錯的同學如今都斷了聯係,班級群沒人說話,校友群倒有人每天發砍價和拆紅包,朋友圈原本熟悉的名字現在也都想不起對應的臉。

他好像遊離在所有人之外,自他和李擎重逢的那天起,他就像掉進了一個兔子洞,李擎的愛指引他找到那個更奇妙隱秘的小小世界,這個世界隻有他們兩個人,這個世界的愛是獨占、是服從,是心甘情願被馴服。

他對這個世界的規則無師自通,因為他很早之前就是這麽做,就算被綁住手腳,被關進牢籠,也要竭盡所能地獻上咽喉。

周引下了車,走去李擎所在的售樓部,來看房的人很多,他混在人群中,遙遙望著被團團圍住的李擎。李擎臉上始終掛著笑,那笑容是真誠、溫和的,並不會讓人感到敷衍,他俯身傾聽一位老人家說話,神情專注,炎熱的天氣和毒辣的太陽沒能影響他分毫。

看房團陸續散了,烈日下李擎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周引走向李擎,李擎受到感應般側過頭,對他露出一個與剛才並不相同的笑,眼神欣喜,眉目舒展。

李擎過來握他的手,曬熱了的大手包住他溫軟的手,周引擦去李擎鼻尖的汗珠,強烈的陽光讓他暈眩,李擎的笑則讓他恍惚。

李擎說:“想吃什麽?我定好位子,要了一個包廂,吃完我們不用去酒店了。”

中午在飯店裏,菜上齊後李擎關上門,周引站著用熱水燙碗筷,李擎急不可耐地摸他的腰和臀,周引剛給兩人的茶杯斟滿茶水,就被李擎抱著坐到了腿上。

他今天穿的是牛仔褲,早上穿上的那一刻,他就預感到今天會發生點什麽。周引回頭看著李擎,眼裏的濕意使得他的拒絕十分不可信,“我要先吃飯,等一下再做。”

“你吃你的。”李擎親吻他的頸側,為非作歹的手在摸索怎麽脫掉他的牛仔褲,忽而李擎的手碰到了鼓囊囊的口袋,周引夾菜吃飯,任由李擎在他褲袋裏抽出折疊成小塊的幾頁資料。

李擎展開紙張,看了一眼就放到桌上,“這是什麽?”

周引回答:“我媽想讓我出國,她叫我問問你願不願意讓我去。”

“你怎麽說的?”

“我說我不去,你也不會同意我去。”

李擎冷哼了一聲,將那幾頁資料揉成團,對著圓桌對麵的垃圾桶一擲,紙團沒扔中。周引從李擎腿上下來,撿起地麵的紙團扔進垃圾桶,李擎板著臉,周引走過去拉了拉他的手,“別生氣,我不會去的。”

“吃飯吧。”李擎麵色稍霽,重新抱著周引,桌布下四腿交疊,周引的小腿一晃一晃,一隻腳的鞋子已經被李擎蹭掉,李擎也脫了鞋,周引的腳踩在李擎的腳背上。

吃完飯,李擎揉捏周引的後頸,他在周引耳邊說了句話,周引臉微紅,自覺從李擎腿上下來。他弓下身,鑽進桌子底下時他心裏想的是,這世界上有那麽多種感情,一定有一種是像他和李擎那樣的,愛情裏充斥著命令、支配與控製,當然還有謊言、眼淚、鮮血和暴力。

那些旁人認為罪大惡極、不可理喻的行為,被他當成教條一樣執行著。

哪怕他像條狗那樣跪在李擎腳邊,他也不覺得屈辱,在愛情裏沒有尊嚴和高貴,他願意和愛人一起爛進泥濘裏。

幾天後的清晨,周引被外頭哐當哐當的拍門聲吵醒,他翻過身繼續睡,母親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緊接著是尖利的喊聲和李擎怒斥的聲音。

周引迷迷糊糊下了床,走到門邊剛打開門,守在門口的李擎立即轉身囑咐道:“穿上衣服再出來。”

周引透過門縫看見了母親怒不可遏的模樣,仿佛馬上就要衝進房間把他抓出來,他關上門,穿好衣服,漱了口,開門的瞬間李擎往他手心裏塞了個白煮蛋,“吃完再出來。”

周引無奈,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吃早餐,他攥著白煮蛋,開了門,越過母親看到門邊的兩位警察。他倚著臥室門問道:“媽,你有事找我?帶兩個警察幹什麽?”

“周引過來,”母親伸出手要拽他,一邊對身後的警察說,“我兒子就是被那個人非法拘禁了,快抓他,帶回去審一審。”

“媽你說什麽?”周引握住李擎的手,“我沒有。”

“你還說沒有,我找私家偵探查了,整整五天你都沒有離開過這個房子,私家偵探在對麵樓拍到了照片,他在扇你耳光!這是非法拘禁兼故意傷害,今天我必須帶你走!”

母親完全失了儀態,不管不顧地衝過來,李擎擋在周引麵前,臉色冷到極點。周引對杵在門邊的兩位警察道:“麻煩幫忙關個門,別吵到鄰居了,我媽說的不是事實,我沒有被拘禁也沒有挨打。”

母親極其失望,“你還要護著他?”

“媽,他是我男朋友,我們住在一起,我沒有工作,幾天不出門難道不是很正常?他沒有打我,你怎麽能找人偷拍我們?”

周引輕聲道:“如果你不信,可以檢查看看我身上有沒有傷。”

“小引,跟你媽說清楚。”李擎扔下這一句,回到廚房準備早餐。

周引朝門邊等得不耐煩的警察微微頷首,“不好意思,你們可以回去了,都是誤會,麻煩你們跑一趟了。”

兩位警察提出到門外等,大門開了又關上,周引踱步到母親麵前,給母親看他光潔的臉龐和頸部,再拉低衣領,掀起短袖下擺,**胸口和肩膀或深或淺的吻痕咬痕。

周引整理好衣服,對母親說:“沒有受傷,那些都不是傷,你可以放心了。”

母親揚起手扇了他一耳光,周引被打得臉轉向另一邊。

李擎啪的一聲擱下杯子,進衛生間拿了一條濕毛巾出來,他捂住周引被打的那邊臉,冷冷地道:“說完了嗎?說完了請你離開,你打擾到我們了。”

“媽你走吧,我愛他,我不會離開他的,出國的事我也不考慮了,”周引吸吸鼻子,背過身道,“還有不管你讓私家偵探拍到什麽,我都是自願的。”

“你太讓我失望了!”母親朝他大吼。

周引僵直著背,直到母親走後,他才慢慢地耷拉下腦袋。李擎將他攬進懷裏,撫摩他的後背,溫柔地哄:“別難受了,你有我就夠了,以後就我們倆過,我們搬家,搬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