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修楚在家裏又癱了幾天, 打了幾天遊戲。

不知怎麽,那天之後他仿佛忽然又回到了某種原點,即便和溫居還是照舊的日子, 看起來似乎還是一樣。

但心裏還是隱約有些什麽情緒,像從水底漸漸浮起來一樣。

他習慣性地沒有深想細究。

其實很多時候他也不知道阿居到底是怎樣想的, 總感覺這段時間,阿居變得沒有那麽坦誠了, 好像隱瞞了很多。

但上次他們鬧矛盾,那個問題又沒有回避。似乎又不是這樣。

也許……隻是當麵那樣直接地問,也隱瞞不了什麽吧。

岑修楚已經弄不清楚了。

感情讓他總是時不時陷入迷茫的境地。好像身處迷霧裏一樣,總是弄不清楚很多事,很多反應。

有點困擾。

微信振動幾聲, 岑修楚低頭看了一眼,是高遠。

高遠:【我草老岑老岑, 今天決賽,中國賽區兩大強隊pk大戲,不看吃虧啊。】

高遠:【咱倆連麥看,我給你解說。你都脫離版本不知道多久了, 不解說你看不懂。】

岑修楚興致不高, 但反正也沒事幹,還是去開了電腦。

他隨便找了個直播網站,點擊官方直播間, 沒一會兒高遠就打了語音電話過來。

“聽得見沒?我草我跟你說,這回勁爆了,他倆有點糾葛的, 你等會兒聽他們賽前垃圾話, 老狠。”

岑修楚:“行。”

高遠:“今天好多人都沒打遊戲跑來看這場了, 我好幾個同事也是不打了跑來看這個。我跟你說,你等會好好聽我給你分析,學著點,別光想秀你那操作。”

岑修楚:“行。”

高遠:“?”

這小子怎麽這麽敷衍,完全沒平時那興奮勁。

聽著跟失戀了似的。

岑修楚興致缺缺地邊看比賽邊聽高遠叨逼叨,時不時摸出手機,對著微信裏某個沉默的聊天框,心想要不要主動說點什麽,最終還是沒發出去。

“你這兩天怎麽沒回來?”“我是不是讓你不高興了?”聽起來都太矯情。

兩個經濟獨立的成熟的成年人,彼此生活偶爾貼近,又突然拉開距離,其實是很正常的事。

因為彼此生活都已經形成固定的模式很久,自然獨立運轉,即便關係親密,也很難因為對方而長久地有什麽改變。

他和溫居其實也早就習慣了對方在彼此的生活裏這樣。

但現在發現自己似乎沒那麽習慣……習慣他親近之後又忽然消失……什麽的。

如果能再親密一點就好了。可以在對方不在身邊的時候理直氣壯地問為什麽和去哪了的那種親密。

——他很自然地腦子裏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但岑修楚自己還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勁。或者說還沒來得及發覺。

“……所以說當前版本選這個絕對沒前途——喂,喂?你卡麥了還是我卡麥了,怎麽沒動靜?”

岑修楚回過神:“哦我走神了。困。”

高遠:“?合著我給你解說半天你就沒聽見是吧。算了,光說確實沒意思,上號,咱倆打幾波配合你就懂了。”

岑修楚“嗯?”了聲,本想拒絕,一時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敷衍地應了一聲,登錄遊戲賬號。

不知道阿居今晚幾點回來……要不要先開口問問他怎麽了?

感覺好像也沒必要……他會覺得奇怪吧。

他們進入選擇遊戲角色的界麵,高遠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說:“哎修楚,今天愚人節,咱倆要不選情皮耍耍,逗逗別人。”

高遠說的“情皮”是情侶皮膚的意思,也就是兩個在官方設定裏互為戀人的遊戲角色所對應的情侶裝扮。通常都是情侶之間會選擇相應的角色和裝扮,有的還能觸發彩蛋。

岑修楚:“幹嘛,我不搞gay。”

高遠:“哎呀今天愚人節,你就別端著你那副直男架子了。肯定很好玩。我們就跟別人說我倆是一對,我就犯賤吸引火力,你輸出。”

岑修楚一聽好像行得通,加上他在遊戲裏確實不怎麽在意這些,於是也就配合高遠選了一個跟他的遊戲角色對應的“戀人”,點擊了確定。

高遠還截了個圖,興致勃勃地發到微信群裏。

遠走布魯托:【你們最難攻略的高嶺之花岑修楚岑帥哥已被我攻略】

遠走布魯托:【圖片.JPG】

截圖是岑修楚和高遠進入遊戲的加載畫麵,顯示的是玩家們的遊戲ID和所使用的角色裝扮。

大概因為是情侶皮膚的原因,係統自動把他倆並排放,剛好兩個皮膚湊成一對,一眼就看出來他們是一起玩的“戀人”。

群裏都是當年玩得好的高中同學,人不多,十來個人出頭。

高遠一發消息,群裏立馬蹦出幾條回複。

aaa黑色玫瑰中路華爾街之狼:【牛啊我草,我們岑哥都讓你泡到了。】

遠走布魯托:【那是。】

【誰是1啊?】

遠走布魯托:【?什麽1】

【……】

岑修楚看著他們在群裏扯皮,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聲。

進入遊戲,岑修楚卻一點兒要跟高遠扮演情侶的意思都沒有,冷酷無情地當起了獨狼,自顧自地自己走了一路,壓根沒管高遠的碎碎念和哀嚎。

他打遊戲一向比較看重輸贏,隻有一定會贏的對局才會和朋友一起整活。

顯然這一局不是。係統很快傳來播報,顯示岑修楚高遠這一方的隊友被擊殺。

局勢很快劣勢起來,岑修楚默不作聲地點著鼠標和鍵盤,指揮高遠,沒管振動的手機。

應該是群裏在說什麽吧。

他沒太在意,一心投入到遊戲裏。

哪知手機還是隔一會兒就振動一聲,即便是他已經很專注了,也不免還是被分散了注意力。

岑修楚皺著眉頭,借著自己遊戲角色死亡的空隙拿起來。

阿居:【在和高遠玩遊戲?】

這條鎖屏界麵的消息通知後麵綴著一個“(4條)”,意思是總共有四條新消息。

岑修楚睜了下眼,解鎖點進去,往上劃了劃。

阿居:【給你帶什麽回來?】

阿居:【我很快到家。】

過了大概十幾分鍾。

阿居:【怎麽沒回我。】

大概是看到了群裏的消息,很快又發了一條“在和高遠玩遊戲?”。

不知道什麽原因,看完消息,岑修楚莫名就有點心虛。

……有一種偷摸跟好兄弟在外麵玩被老婆發現的感覺……不對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修楚你怎麽複活了傻站在那兒?好像二逼。”

“……”

高遠奇異地揚起眉毛,好奇道:“你幹嘛呢?”

這都不懟他?

平常說他二逼倆人早就拌起嘴了,今天居然半天沒個響屁。

不對勁。

這人不對勁。絕對有問題。

岑修楚心想溫居應該是看到了群裏高遠發的消息和截圖,一時間莫名其妙地,有點慌張,但一反應過來又覺得不對。

他跟高遠打遊戲,又沒幹嘛,為什麽慌。

不就用個情侶皮膚嗎。

岑修楚

不對,就算幹嘛也不應該慌吧。

岑修楚下意識咬了下唇角,馬上又察覺到自己這動作,舔了下唇角,打字回複。

【在打,剛剛沒看見。你隨便帶就行,不是很餓。】

發完這條消息,對麵沒立即蹦出來回複,岑修楚才把手放回鼠標,拖動遊戲角色走路。

高遠:“你剛剛幹嘛呢?回消息?”

岑修楚:“……啊。你問有事?”

高遠:“我看你跟二逼似的站那半天,動都不動。你回誰消息啊?”

岑修楚:“?懶得理你。”

仍然沒回答。

高遠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岑修楚這小子有鬼。

估計是有動靜了。就看對方是誰。

也不知道他們認不認識……不過就這小子這麽怕生的性格,感覺十有八九是熟人。沒準他們認識。

回頭問問溫哥。

手機輕輕振動一聲,屏幕也亮起來:【嗯。好。】

語氣似乎不鹹不淡的。

岑修楚莫名有點……失落的感覺。

剛剛阿居問是不是跟高遠打遊戲,估計也就順口這麽隨便一問吧。

岑修楚抿了下嘴唇,沒有再拿起手機回複。

耳機裏,高遠催他認真打遊戲。岑修楚回過神。

“……”

手機屏幕沒有再亮起來,岑修楚也沒再回複。

*

一到四月,觀城漸漸暖和起來。

江城度假村那兒早早就暖起來,等岑修楚過去的時候,甚至已經開始熱起來了。

下車的時候,熱意源源不斷地傳來,岑修楚不死心地穿著外套,等從船上下來坐觀光車的時候,才默默脫掉了外套。

江城似乎比觀城還要熱,沒走兩步,岑修楚上身脫得就隻剩一件短袖了。

他靠在車座上,捂了下眼睛,再一睜眼,麵前不知道什麽時候伸過來一隻骨節分明又潤白的手,掌心躺著兩片暈車藥。

岑修楚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是旁邊溫居的手。

溫居示意他接過藥和水,岑修楚就著礦泉水吃了藥,也不知道是不是暈車藥真的那麽好用,竟然很快就不覺得暈了。

溫居說:“江城前兩周就降下來溫,早就該帶你來,不過我擔心反複升溫降溫,反倒不盡興。”

岑修楚點點頭:“現在來正好。”

雖然這個氣溫下水還是冷了點,但他也沒打算下水,這個季節很多海洋動物都開始活躍,海鮮也都上市,而且就江城海邊的氣溫來說,很宜人,確實是正好。

從車上下來緩了一會兒,岑修楚才往海邊沙灘走。

沒想到眼前的景色和先前在宣傳冊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碧波金沙,蒼藍白雲。

“感覺叫東方馬爾代夫確實不過分。”

溫居對他彎了下唇角,隨即道:“帶你去看住的地方。”

岑修楚對這個倒是沒什麽——他對住一向沒要求,住陋室都行。

但溫氏旗下的度假村確實是和岑修楚想象得不太一樣的——海景別墅竟然真的是海景別墅,全然不是以前旅遊時住的破爛小房子。

落地玻璃窗,有點小法式風格,還有小花園,裝修和景致都讓人心曠神怡。

岑修楚在房間丟了行李就背著手到處逛到處晃悠,趴在玻璃窗上看海浪,剛下車時的那些倦意都不知蹤影了。

不過……

岑修楚倒不全是為了度假來的。

幾天前,不知道是不是那條粉絲簽繪微博帶來的熱度,有官方敲了岑修楚的微博私信。

大意是想請岑修楚畫兩張以保護海洋生物為主題的公益廣告宣傳圖。岑修楚當然立即就答應了,還提出免稿酬免費參與。

加上正好溫居說江城這邊溫度差不多了,就過來想找找靈感。

溫居在樓下似乎和這一帶的負責人或是什麽人說著話,隱約傳來說話聲。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上樓的腳步聲。

“阿修。”溫居看見他趴在透明的窗戶上,“怎麽了?”

“沒,我在想那兩張圖要怎麽畫。”

混吃等死好多天,都有點不習慣工作的感覺了。

溫居說:“吃不吃燒烤?”

岑修楚猛地回過頭,一臉自己沒察覺的期待。

“他們跟我說現在海鮮正是進入市場的時候,新撈了一些上來。”溫居也在房間裏放下東西,“吃的話我現在就讓人把東西搬過來。”

岑修楚搓手:“先吃飯再幹活。”

“好。”

燒烤架子擺在小花園裏。岑修楚原本以為會有負責這個的店員什麽的過來幫忙,但竟然是溫居親手烤。

仔細想想,認識這麽多年,好像還真沒見過溫居做這種事。

主要也沒怎麽一起出來玩過。

溫居穿著岑修楚熟悉的考究的襯衫西裝褲,不像是正兒八經出來“玩”的,倒像是臨時出來參加什麽公司團建。外套已經脫了被隨手放一邊,襯衫領口那兒的扣子鬆開了好幾個,連袖扣也解開了卷上去,露出一截勁瘦白皙卻結實的小臂。

他低垂著眼,滿麵認真地烤著手裏的食材,好像那是什麽重要的事一般。

岑修楚看著看著,覺得自己不能繼續等著吃,跑過去幫忙處理食材。

暮色漸深,院子裏暗下來,岑修楚摸索著打開了一盞院子裏的燈,坐在溫居旁邊的小凳子上洗魚蝦螃蟹。

兩個人都在忙著自己手裏的事,一時間沒人說話。

其實岑修楚本來也早習慣了,他們在家裏的時候也是這樣。但不知怎麽,也許是因為是在不熟悉的地方,這一會兒,他居然感覺到一種……很微妙的尷尬。

大概也不能說是尷尬,隻是真的很微妙。

這迫使岑修楚開了口。

他沒話找話:“阿居。”

“嗯?”

岑修楚猶豫了一下,問:“你今天晚上……是在這兒睡,還是回觀城?”

他偷偷瞄了溫居一眼,見後者烤東西的動作停了一下。

“……”溫居沒有立刻回答,燈光下,他的表情仍然晦暗不明,他看向岑修楚,“你想讓我在這睡還是回去?”

這下輪到岑修楚說不出話了。

他……哪知道。

不知道吧。

岑修楚:“我意思是等會吃完飯回去會不會太晚了……你要是想回去的話回去也挺好的。”

這話說得中規中矩,但細究的話又有幾分莫名的意味。

像某種暗示一樣。

溫居沒有說話,岑修楚正想著他到底什麽打算,就聽他說:“蝦烤好了,現在吃嗎?”

岑修楚愣愣地從他手裏接過來烤蝦,吹了吹,坐在小板凳上吃。

阿居今晚到底會不會回去呢。

他好像是不太想他回去的。

隻是按理說,阿居還有工作,把他送到島上,頂多吃頓飯,就該回去了,好像並不好挽留。

而且總覺得……自己開口留他的話,好像氣氛會變得很怪。

……不對,為什麽會變得很怪啊!

問心無愧,問心無愧。

岑修楚一邊想一邊啃掉了蝦尾咽了下去。

於是岑修楚組織了一下語言,努力正常正直又莫名有點表情微妙扭捏地開口:“阿居,你要不……留下來睡吧。晚上不好開船到對岸。”

作者有話要說:

剛陽完又月經……感覺我的狀態徹底垮掉了,每天都困死,吃飯也沒胃口,一整個萎靡不振……盡力寫盡力完結吧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