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首領, 我是芥川銀。織田先生想見您一麵。”

芥川銀帶著紅發男人,穿過一走廊荷槍實彈的護衛,最後停在首領辦公室的門前。

門內沉默了片刻, 才緩緩開口:“進來吧。”

芥川銀推開了沉重的大門,織田作之助跟在她身後, 得以再次步入死氣沉沉的首領辦公室。

太宰治依舊坐在首領的寶座上, 神情波瀾不驚,目光沉沉地注視著前頭的少女。

“首領。”芥川銀觸及他的目光,身軀微微顫抖。

這棟大樓沒有任何事能瞞過首領, 自己多嘴的事,首領一定知道了。

自己會被怎麽責罰呢。

哪怕要進紅葉大姐的審訊室走一遭,能換來首領健康的身體,芥川銀也是心甘情願的。

她垂下眼睫,靜靜等待最後的審判。

“自作主張泄露有關我的情報, 小銀, 你怎麽會犯這樣的錯誤?”太宰治極輕地歎息一聲, “真讓我失望。”

他說著“失望”,望向兩人的眼神卻很冷漠,沒有絲毫的意外之色。

少女立即單膝跪了下去, 她低垂著頭,束在腦後的黑發從頸邊滑過,發尾觸到地麵。

“對不起, 首領, 是我違背……”

少女的話剛出口,便被站立在身旁的紅發男人打斷。

“太宰, 是我逼小銀說的。”織田作之助平淡地將所有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這件事不怪她。”

“織田作……”太宰治慢慢收斂起臉上的笑容, “你在為小銀向我求情麽。這是港口Mafia,該有的規矩絕不能少。”

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冷酷,芥川銀跪在地上,緊張到屏息。

在近乎凝滯的空氣中,紅發男人沒有絲毫遲疑地點了點頭,自然地說:“太宰,你說的有道理。我很抱歉沒能考慮到……”他頓了一下,有些幹巴巴地接道:“港口Mafia的利益。”

此話一出,連太宰治的眼角都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似乎頗為無語和想笑。

織田作之助呼了口氣,將剩下的話流暢地說完:“可在我看來,你先是我的朋友,才是在Mafia的首領。你的健康比所謂的’規矩‘重要的多。”

太宰治此刻的表情就像一隻齜牙咧嘴的貓貓突然被小魚幹砸了一通,表情瞬間空白。

“……該死的直球。”他嘟囔了一聲,音量低得隻有自己能夠聽見。

房間內落針可聞。

他怎麽敢在首領麵前說出這種話?

少女脊背上的冷汗打濕了襯衫,為織田的膽大妄為而驚疑不定。

織田作之助想了想,再度開口:“不早了,太宰,你餓了嗎?”

轉移話題的技巧拙劣到一眼就能看破。

“……小銀,你先下去吧。”太宰治沒有說罰,也沒有說不罰,輕輕地看了少女一眼。

芥川銀接受到他的眼神,心知這是讓她自己去領罰。

比起其他更重的懲罰,挨幾道鞭子已經是審訊室內最輕鬆的項目了。

她順勢起身,低聲告退。

織田作之助十分天真地以為這件事就這麽揭過了,還因此鬆了口氣。

他再次發起邀請:“一起吃晚飯嗎?”

太宰治很是為難,他是真的沒胃口。計劃未完成之前,他一秒鍾都放鬆不下來,再加上焦躁、憂慮、多思……重重情緒疊加,如果不是小銀每天定時定點把飯端到麵前,他甚至想不起來要用餐。

但他無法拒絕這個誘人的邀請。

站在太宰治麵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織田作之助,並不是一無所知,而是擁有全部記憶的來自主世界的織田作。沒有下級對上級的敬稱、陌生人的疏遠、敵人的敵意,如此自然隨意的口吻,是獨屬於友人之間的嫻熟。

太宰治貓貓被來自織田作之助的善意捕獲了。

“好吧,就這一次。”太宰治強調道,“首領的工作很忙的!”

織田作:“嗯,我知道了。晚飯想吃什麽?”

太宰治:“……我是認真的,港口Mafia已經擴展到了整個關東,每天發到我這裏的事務數不勝數!”

“唔,港口Mafia的勢力這麽龐大了啊。太宰也很厲害啊,這樣的話,工作確實會比過去忙碌……”織田作之助頓了頓,問:“所以我們晚飯吃咖喱怎麽樣?我也好久沒吃咖喱飯了。”

太宰治:“……”

是怎麽“所以”到咖喱飯的啊?前後有半分聯係嗎。

織田作的功力還是那麽強。

他一邊感歎,一邊加深眼底的笑意,應道:“好啊,就去吃咖喱。我知道有一家店的咖喱特別好吃!”

黑色卷發的青年興衝衝地推開椅子,紅色圍巾在大幅度的動作下左右晃了晃。

“我們出發吧。”織田作之助收回停留在紅圍巾上的視線,雙手插兜,自然地應道。

……

出去是不可能的出去的。

對港口Mafia滿是恨意,想要刺殺太宰治的人能從橫濱排到東京,若是擺足首領架勢大搖大擺地出門,人還沒到餐廳,車恐怕就被炸了三回。

如果是偷偷摸摸地溜出去……

知情卻沒有阻止,勉強算是半個始作俑者的芥川銀會被暴怒的中原中也狠狠責罰。

兩人不得不折中選擇在首領辦公室吃由太宰選定的餐廳的外賣。

擔任臨時外賣小哥的是恰好在附近執行任務的遊擊隊隊長。

夜幕沉沉,一個黑衣白發的男孩停下腳步,從兜裏掏出手機,屍體橫七豎八地在他腳邊躺滿一地。

他低頭查看手機的簡訊,似乎沒有留意到背後悄悄對著他舉起槍的男人。

“去死吧!”男人怒吼著,就要扣下扳機。

凜冽的刀光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連驚叫都沒能發出,端著槍的男人便向後倒去。鮮血從男人的脖頸濺出,他瞪圓了眼,直到死去也沒明白是誰殺了他。

“敦。”暗藍色長發,身著和服的女孩子悄無聲息地出現白發男孩身邊。“在看什麽?”

“唔……是小銀發來的,來自首領的指令。”中島敦看著手機屏幕,露出苦惱和困惑夾雜的神色。

“任務,很危險?”

女孩的聲音和臉色都毫無波瀾,但中島敦能聽出她的擔憂。

“不不,鏡花,你誤會了,這個任務可以說沒有任何難度。”中島敦解釋道。

泉鏡花茫然地看著中島敦,歪了歪頭。皎潔的月光投下,光影交錯,她的側臉更加精致無瑕。

“首領隻是讓我去一家西餐廳給他帶兩份咖喱飯。”中島敦揚起一個笑,溫和地說:“鏡花也還沒吃晚飯吧,要和我一起去嗎?”

“好。”泉鏡花輕輕點了點頭,悄悄貼近中島敦,抓住了他的衣角。

*

西餐廳裏,[織田]正在跟老板聊天,討論從天而降碰瓷[織田]的貓崽子。

被討論的當事人若無其事地端坐在一旁,麵前還放著一

個打開的蟹肉罐頭。

“話說,織田,貓可以吃蟹肉嗎?”老板看了眼背對著他們,渾身毛發有些淩亂的黑貓。

[織田]也不是很確定,遲疑道:“可以吧?我問過他了,他說可以吃。”

“他?”

“就是這隻貓。”[織田]說,“他很聰明,我問他的名字是什麽。他用爪子劃了劃報紙上的’津島‘二字,似乎在告訴我這就是他的名字。”

“他不願意吃貓糧、小魚幹,我就問他想吃什麽。他叼來一張超市商品宣傳單,指著蟹肉罐頭……所以我想,應該是可以吃的。”

老板無奈道:“織田,一般人也不會向貓咪問這種問題,貓哪裏聽得懂啊。”

“或許吧。”[織田]接著往下說,“亂步先生回來看到津島以後,突然用異能力「超推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勸我三思,說是養了這隻貓,麻煩事會變多。”

他拿著勺子,麵前放著一碗紅通通的咖喱飯。

“哈哈,對於沒有養過貓貓狗狗的新手來說確實會很麻煩呢。”老板站在吧台後爽朗地笑道,“看你的樣子,已經遇到棘手的事了?”

“確實如此。津島似乎很喜歡入水,今天下班,我帶著他從偵探社回家,途中經過一條河。他突然從我的肩膀跳到大橋的欄杆上,下一秒便跳了下去。”

不過沒跳成功,[織田]眼疾手快撈住了。

聞言,老板吃了一驚:“津島主動跳河?他是一隻貓啊,貓不是都抗拒碰水嗎?”

[織田]一勺勺地吃著咖喱,重辣的咖喱對他來說是恰到好處。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津島的毛亂糟糟的,是入水後,你幫他吹幹變成這樣的嗎?”老板問。

[織田]:“不是,是家裏的小孩太熱情了……”

黑貓若無其事地低頭咬蟹肉,假裝不知道渾身炸毛後順著褲管爬到[織田]肩膀上的貓是誰。

是誰?反正不是他。

津島貓炸毛,管他太宰治什麽事呢。

就算是太宰,也沒想到存活下來並且沒有變成植物人的織田作竟然能夠收養十五個小孩!

“吱嘎。”

老板和[織田]被打斷了交談,詫異地回頭看向門口。是誰這麽晚了還來這家人氣並不高的小店?

一個白發男孩子推開了店門。

他穿著黑色外套,拉鏈足足拉到了嘴唇下方,蓋住脖頸。夜風將他的風衣下擺吹得獵獵作響。

看見餐桌前的兩人,男孩直直地愣在了原地,右手還一直扶著門把。

“敦?”

細細如白雪般純潔的聲音響起,穿著和服的小女孩在男孩身後好奇地探了探頭,目光戒備。

泉鏡花的呼喚驚醒了中島敦。

他快步上前,對著餐桌前的紅發男人點頭問好:“織田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織田]茫然地頷首回禮,問道:“不好意思,請問您是……?”

中島敦的神情頓時凝固,他吞下原本要說的話,謹慎地問:“織田先生,不知道我是誰?”

原本漫不經心地黑貓倏地回頭,看清兩個小孩的衣著後,鳶色的瞳孔中閃過一抹暗色。

我應該知道麽?

[織田]更加一頭霧水,搖頭道:“我並不認識你。”

“……是我認錯人了,抱歉。”男孩沉默片刻,笑了笑,“我們是路過,想來買晚餐的,請問還營業嗎?”

老板看了看[織田],又看了看行為怪異的兩個孩子,猶

豫片刻就爽快點頭了。

“你們想吃什麽?”

還是孩子呢,何況織田也在這,怕什麽。

中島敦接過菜單,道了聲謝,遞給身旁的女孩。“鏡花,你要什麽?”

泉鏡花接過菜單,沒有說話,用詢問的眼神與中島敦對視。

“讓我來點?”中島敦再度拿回菜單,安撫地握了握她的手,而後假裝隨意地看了看菜單。

要點什麽,他早已心中有數。若不是為了完成首領的任務,他早就帶著鏡花離開這裏。

“兩份咖喱飯,一份重辣,另一份……。”中島敦頓了頓,遲疑地念出要求,“請用不辣的彩椒做出重辣的樣子。”

此話一出,老板頓時笑了起來。

“哈哈哈,是不能吃辣卻想試試辣椒的滋味麽。這個我熟,小客人放心吧。”

織田家的小孩有時候看見他吃重辣的咖喱飯,會很不服氣。織田還因此頭疼過,最後還是老板去中華街時得到了靈感,解決了這個問題。

現在想起來,這個辦法都已經用了快四年了,真懷念啊。

老板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我一定會讓它看上來超級辣,實際上隻有甜味的。”

“兩份都要打包帶走,麻煩您了。”中島敦連忙補充道。

……

拎起打包好的袋子,中島敦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走。

[織田]叫住他:“請等一下。”

中島回頭,神情冷漠:“你還有什麽事嗎?”

“我想我們之間或許有些誤會,”[織田]誠懇地說,“我並沒有故意不認你,是真的沒有跟你見過麵。”

男孩半信半疑地回頭,將紅發男人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遍。

他絕不會認錯人,這就是織田先生的臉啊!他們甚至在總部的食堂見過幾次麵,還打過招呼!

難道是雙胞胎,也姓織田?

中島敦低聲問:“請問您的全名是什麽呢?”

“織田作之助。”

中島並不知道織田先生的全名,因此隻是點頭,有些羞赧地說:“是我誤會了,抱歉。”

“不用道歉,你的名字呢?”[織田]麵對孩子的態度一向和善。

“中島敦。”

中島敦答完,沒有給[織田]接著問鏡花的機會,便用肩膀頂開店門,帶著女孩快速離開了店裏。

黑貓若有所思地看著男孩離去的方向,片刻後,才慢吞吞地再次埋頭於蟹肉罐頭中。似乎比起人類小孩,還是幹飯的吸引力更大。

但隻有太宰治自己清楚,他的內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來到的這個世界,竟然與原世界的發展相反。

[織田作]沒有遭遇iic事件,芥川進了武偵、敦反而成為港口Mafia的一員。泉鏡花也沒有叛逃,而是跟在敦的身邊。

有趣。

太宰貓咬了幾口蟹肉,已經不再著急去找同樣掉落在這個世界的織田作了。

織田作還能在哪兒。

這兩份餐以及中島敦的態度,都說明了一件事——屬於本世界的織田作之助現在就在[太宰治]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