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之助意識到身為首領的太宰治瞞了他太多事, 想等他開誠布公地跟自己說清楚是不可能的了。

真相,隻能靠自己去尋找。

好消息是, 太宰確實沒有禁錮他的自由。無論是在大樓裏亂晃還是要求去外麵看看, 他都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織田作之助漫步在長廊裏,無聲地掃視四周。他並不打算在這裏停留多久,整棟樓都在太宰的掌控中,表現得太過明顯, 一定會被太宰發現的。

他向走廊盡頭的電梯走去。

電梯門緩緩打開, 露出一張織田作非常熟悉的臉。那人戴著眼鏡, 黑發梳得整整齊齊, 嘴角上方有一顆黑痣。

男人手裏拿著幾份文件,正要抬腿往外走, 目光就對上了織田作的視線。

兩人皆是一愣。

“是安吾啊。”織田作之助率先打招呼,揮了揮手,“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怎樣?”

阪口安吾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推了推眼鏡,一臉冷淡地頷首應道:“您好,織田先生。我想這是我們的初次見麵,應該並不存在’好久不見‘一說。”

“……你不認識我?”織田作之助深深地皺起了眉。

“準確的說, 我聽過你的名字。有關你的事跡已經傳遍總部,我當然認識你。”阪口安吾麵色沉著, “倒是織田先生會認識我這種無名小卒,讓我頗感吃驚。”

阪口安吾暗自心驚,身為異能特務科派遣入港口Mafia的臥底, 他確實有接觸這位風頭正盛的“織田先生”的打算。

可惜, 就算兩人在一棟大樓裏, 他一次也沒能碰見織田。即使是提前打聽到織田出現在食堂,他也總會因為各種找上門的工作而不得不停下腳步。沒想到,今天無意中反而達成了目的。

讓阪口安吾警惕的是,他們分明從沒見過麵,紅發男人卻裝出一副嫻熟的模樣。

他想做什麽,是想借機警告我嗎?是挑釁、還是臥底身份已經暴露的暗示?

短短幾秒內,阪口安吾的頭腦飛快轉動,瘋狂猜測織田的想法。

“……你下班後,會去酒館之類的地方喝酒嗎?”

“什麽?”阪口安吾表情空白一瞬,沒搞懂話題的走向,謹慎地答道:“抱歉,織田先生,我的工作很忙,很少離開崗位。”

難道他要約自己私下再談?

如此想著,安吾又連忙接了一句:“大家都是同事,還沒來得及歡迎你進入港口Mafia。等織田先生有空,我也可以抽出時間來和你小酌幾杯。”

織田作之助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安吾推了推眼鏡,試探地問道還有什麽事的時候,他才沉默地搖了搖頭,向安吾道別後走進電梯裏。

安吾不認識他,也沒去過Lup。但突然成為了首領的太宰卻對他十分熟悉,就連稱呼都是“織田作”。這個世界的他似乎已經成功脫離了Mafia……

iic呢?龍頭事件的“雙黑”呢?

為什麽一切都跟他記憶中不一樣了。不同世界的走向稍有出入是正常的,可這變化也太大了!

織田作之助一邊沉思,一邊光明正大地從總部的大門走出。

橫濱午後的陽光傾灑而下,紅發男人抬手擋了擋有些炫目的光束。還沒有走出港口Mafia的領地,織田作眯了眯眼,目之所及皆是一身黑西裝的Mafia們。

他們中有些人的槍械就大大咧咧地背在身後,有些是端在手裏,但大部分人都選擇了藏在外套內。

織田作之助突然有一瞬間恍惚。

仿

佛他還是底層後勤中的一員,仿佛回到了他接下了森鷗外別有用心的任務,踏出總部大門的那一天。

隻一瞬,他就回過神來。腦海中傳來類似電腦開機的音樂,幾秒後,熟悉的少年電子音再次響起。

[織田作,我找到線索了!]係統急匆匆地調出光屏,將橫濱地圖上的某個位置標紅,[我順著能量流動方向查找,最後發現這個地點的異常能量最強。]

[我們去那裏看看,一定能找出你意外掉落這個世界的原因!]係統說。

聞言,織田作之助神情嚴肅地朝半空中的光屏投去目光。他定睛一看,頓時疑惑地“嗯”了一聲。

係統關切道:[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你沒發現嗎?]織田作之助詫異地說,[你標出來的地方,是我家啊。]

係統:[……]

它一找到源頭,就馬不停蹄地回來找宿主匯報,連在哪也沒細看。現在一看,頓時無語。

怎會如此啊。

而此時。

大樓頂層,黑發首領獨自一人坐在陰暗的辦公室裏,麵前就放著攤開的「書」。

他的手肘搭在桌上,十指交叉形成塔狀,下巴抵在手背上。青年的麵容半隱在額發垂落的陰影後,鳶瞳裏的神色不明。

他靜靜地坐在首領的寶座上,不言不語,周遭的氣勢卻很滲人。心誌再堅定的人也不敢多看他幾眼,唯恐被黑暗吞噬。

“……是時候了。”太宰治自言自語道,“能得到這麽多,已經足夠了。”

在他完美無缺,驚世駭俗的計劃裏,多出了一個變數。

就像是一場美夢。太宰治放任自己沉溺於名為[織田作之助]的美夢中,明知一切都是虛假的,卻不願醒來。

但,再甜夢的夢也有結束的時刻。

太宰治終於狠下心來做出決定:他要把來自主世界的織田作送走,幫他實現心願,送他回家。

*

織田作之助原本是住在一處單身公寓裏,可公寓太小,他又陸續收養了五個孩子,實在住不下。

幸運的是,他的老友答應讓孩子們住在西餐廳的二樓。

織田作之助對從港口Mafia走去西餐廳的路太熟悉了,壓根不需要係統指路。

“橫濱也不大,你怎麽找了這麽久?”織田作之助漫步在橫濱街頭,疑惑地問道。

[這個能量太狡猾了啊!]係統哭唧唧地說,[它太會藏了,我又不確定它有沒有跑到日本其他城市去,找了好久,才終於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辛苦你了。”織田作之助溫和地說。

係統扭扭捏捏:[還、還好啦,不辛苦的。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你沒有遇到危險吧?]

“沒事的,我一直在總部大樓。應該沒人會有膽子入侵港口Mafia的總部,所以很安全。”

[你沒事就好。]係統剛放下心,又立馬提心吊膽地說:[我們現在要去你家,豈不是會遇到這個世界的“織田作之助”。]

綠燈閃爍,織田作大步向前穿過了馬路:“有可能。”

[那怎麽辦呀?]係統的聲音中透著焦慮。

“同位體之間不能見麵嗎?”織田作之助一愣,腳步慢下來。

[這倒不是,每個世界毀滅的條件都不一樣。這個世界……]係統慢了半拍才說,[這個世界有祂運行的規律,想讓祂崩壞,隻有一個條件。]

“是什麽?”織田作之助聽得入神,好奇問道。

出乎意料之外,一向對織田作

有求必應的係統竟然選擇避而不答。[對不起,織田作,我不能說。]

“為什麽呢?”織田作之助詫異地問,“是有什麽限製你不能說麽。”

他停下腳步,遠眺著熟悉又陌生的房子。熟悉是因為西餐廳的房子外貌與他記憶中一般無二,陌生則是因為餐廳隔壁的一棟較大的房子似乎已經有人入住了。

原本空****的屋子已經滿是人煙,隔得遠遠的也能聽見院落裏傳來小孩們的喧鬧聲。

停頓了許久,係統才終於組織好語言,低聲道:[……對,這是一個秘密。一旦同時超過三個人知曉這個秘密,世界就會慢慢崩塌,無人可救。]

“這樣啊。”

織田作之助並沒有執著問到底,淡淡地問了一句:“這個秘密現在被保護得如何?”

[被一個人保護起來了,直到死去,他也會保護這個世界的。]係統答道。

織田作之助點點頭,心下一鬆。

這個世界不會毀滅就好,他的友人和孩子們也就安全了。

他向前走去,還沒靠近西餐廳,隔壁院子的大門就被人從內推開。

一個紮著辮子的小女孩,鬼鬼祟祟地探頭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便小心翼翼地從門的縫隙擠出來,再悄悄地將門合攏。

女孩懷裏抱著一隻從頭到腳一身黑的黑貓崽子。貓咪的前爪搭在女孩的手臂上,尾巴垂落下去,一甩一甩的。

織田作之助瞳孔一縮,麵龐**,整個人直挺挺地僵立在原地。

“……咲樂。”

低沉而又沙啞的聲音從道路另一頭響起。

被喚作咲樂的小女孩倏地抬頭,循聲望去,抱著貓咪的手被嚇得鬆開。

“喵——”黑貓猝不及防被丟下,在半空調整了落下的姿勢,才沒摔個正著。太宰治不滿地仰頭喵嗚幾聲,才懶洋洋地蹲坐在地上,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織田作]今天不是有工作麽,還堅持把他留在家裏,要不是他機靈,今天的毛都要被那群小崽子們薅禿。他說要半夜才能回來,怎麽現在就……

太宰治愣住了。

道路盡頭的紅發男人穿著代表Mafia的黑色大衣,下巴有著胡茬。他灰藍色的眼瞳是那麽清澈明亮,縱使因為經曆得更多,眼底帶著揮之不去的滄桑,也不能磨滅他靈魂的光。

是織田作。

是他那個世界的織田作!

太宰治鳶色的貓瞳中倒映著紅發男人奔跑過來的身影,貓臉上十分冷漠。

他蹲坐在咲樂左前側,眼睜睜看著織田作還不留戀地從他麵前路過,一股疾風刮過。

太宰喵的毛毛頓時十分淩亂,冷著貓臉側頭一看。

果不其然,紅發男人彎下腰用力地將咲樂抱進懷裏,滿眼都隻有還活著的、臉上擁有鮮活笑容的小女孩。

太宰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都是久別重逢,織田作甚至不願意多看我一眼!我才是跟他一個世界的誒!

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