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借異能力, 他們躲過了其他成員,順利越過一團糟糕的廢墟,上到了頂層。

[織田]推開了大門。

在平坦的天台, 兩個渾身血汙、身受重傷的少年並肩站在天台中央,黑貓就在他們身邊。黑發首領麵對著他們, 站在天台最邊緣的地方。隻需半步, 便會墜落。

聽見動靜,兩個少年同時回頭。

“織田先生——”

“織田前輩!”

頓了頓, 他們又同時驚愕道:“兩個織田先生/前輩?!”

“……”

“虎,請不要學在下說話。”芥川麵無表情地說。

中島敦冷笑一聲:“學我說話的人是你才對吧?”

太宰貓貓心累地歎了口氣:“嗨嗨, 吵架禁止哦。”

芥川:“津島, 就算你是偵探社的貓, 也是在我之後入社的。我是你的前輩, 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 你是在以下犯上嗎?”

太宰治:“……”

真沒想到啊, 芥川還會有用前輩身份壓他的一天。這感覺,很是奇妙呢。

太宰治的拳頭硬了,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太宰!那裏很危險,快點回來!”織田作之助皺眉喊道。

[太宰]靜靜看著他們,搖了搖頭。

“已經來不及了,織田作。他們已經知道了那件事,我是必須要死的。在世界變得不平穩之前, 你也早點回去吧。”

織田作之助不出聲, 試探著向他緩緩走近一步。

“別過來,不要攔著我。”[太宰]疲憊地說, “我本可以什麽都不說, 繼續保護這個秘密。這樣我也不必死去。可是……太累了, 實在太累了啊。”

“這是我期待已久的時刻,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了。”

“太宰。”[織田]呼喚道。

萬籟俱靜,風將[太宰治]的外套吹得獵獵作響。[太宰治]有些難堪地低聲道:“織田作,你來了……讓你白跑一趟了,抱歉。”

[織田]越過眾人,問:“太宰,你想死嗎?”

[太宰]看著他,點了點頭,臉上沒有笑容。

“死亡本身並沒有錯,你也是。可是死了的話,你的朋友和家人怎麽辦呢?”[織田]說。

[太宰]答道:“我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

[織田]疑惑地回頭看了眼一臉擔憂的白發少年,指著他說:“他呢?”

“敦?敦是我的下屬,不是朋友。”

“那另一個我呢?”[織田]指向一旁的紅發男人。

“……他是,但他不屬於這個世界。”[太宰]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不要去肖想不可能到手的東西,萬事萬物,從得到的那一刻起就在失去了。”

“是嗎,你是這樣想的啊。”[織田]話鋒一轉,手指指向自己,“我呢?我是你的朋友嗎?”

[太宰]一頓,艱難地說:“……你也不是。”

[織田]接話道:“那我現在是了。”

[太宰]無奈:“……不,織田作,你不能……”

“我能。”[織田]堅定地說,“這是我決定的事。”

“我要向你道歉。”[織田]冷不伶仃地提起了別的話題,眾人詫異地看著他。

[太宰]有些慌張:“織田作,你什麽都沒做錯,不需要說對不起。”

夕陽漸漸沒入天際線,站在橫濱的最頂端,天空仿佛觸手可及。

[織田]看見黑發青年在天台邊緣搖搖欲墜的身影,仿佛穿越時間回廊,看見了那個一聲不吭,緊閉心靈之門的少年人,以及看不清麵目,在車站前遞給他火柴的“陌生人”。

他停頓的時間太久,黑發青年無措地張了張嘴,那個詞才剛說出口,就消散在天台猛烈的風中。

一如那個列車呼嘯而過的夜晚。

[織田作之助]終於知道對方六年前的未盡之言是什麽。

原來隻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呼喚——“織田作”。

如果六年前,他聽到了這句話,稍作停頓,從[太宰]口中問出真相的話,就不會有今天了吧?

就算要避開死亡,一定還有別的更好的方法。而不是如今這樣,慘烈到無法回頭。

[織田作之助]有些後悔,可後悔於事無補,於是他再次開口:“太宰,如果你死了的話,明年盛開的櫻花就看不到了。離我的住所兩條街遠的地方,新開了一家餐廳,他們會做蟹肉煲。東京的國分寺站有一家名為若鬆屋的店,做鰻魚飯是一絕……”

眾人越聽越呆滯,這不像是在勸人,反倒像在念一份美食攻略。

“還有我即將完成的,如果你現在死了,這些都看不到了。”

“倘若沒有其他值得期待的事,即便是一碗鰻魚飯,也是值得等候的。”[織田]以這句話作為收尾。

[太宰]笑了一聲:“聽上去似乎很讓人心動。”

[織田]認真地問:“如果我拜托你的話,太宰,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1]

[太宰]的表情空白了一秒,就連織田作之助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去哪呢?”[太宰]問。

[織田]答道:“離開港口Mafia,跟我去武裝偵探社,如何?”

在他身後,中島敦的臉色變了變,像是想起什麽,眼神迅速變得堅定。在太宰先生的性命麵前,一切都是次要的。

芥川倒是想要說什麽,被早有預料的[織田]用眼神喝止了。

“太宰,我對你仍有疑慮,因為四年來你在港口Mafia所做的事是真實的,對芥川所做之事也是真實存在的。”[織田]坦誠地說,“我願意敞開心扉同你交朋友,不僅是六年前你對我的幫助,更是因為我想認識一個真實的你。”

“我從另一個我那裏知道了不少關於你的事,我並不想因為莽撞,失去一個未來的摯友。”

[織田]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終於相信這個局並不是一個要命的陷阱。

而是一個孤獨的人在尋找宿命中的摯友。

“武裝偵探社嗎……”[太宰]被[織田]的話觸動了,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他的眸光前所未有的溫和。

眾人都以為[織田]的勸說成功了,織田作之助正準備邁步上前,將[太宰]拉回來。

“可是,你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

這個世界隻不過是「書」中的無數平行世界中的某個if世界罷了——但這條信息,不容許三個以上的人知道。

[太宰]溫柔地說:“謝謝你,織田作。我還是要死的。”

“一定有別的辦法的!太宰先生!!”中島敦帶著哭腔喊道,“我們一起想辦法,一定會有不需要人犧牲的辦法的!”

織田作之助的目光觸及一言不發的黑貓,詢問道:“太宰,如果是用我們的「書」去寫呢?”

他想極限套娃。

既然這是書裏的世界,終究還是歸「書」管。如果他在「書」裏寫道:“這一個由可能性衍生出的世界,不會輕易破碎,會更加穩固。不會因大於三人知道世界本源的真相而世界崩塌。”

中島敦不知實情,聞言,一股腦地求救般望著織田作之助。

“織田先生,你有辦法對嗎?太宰先生不用死,世界也不會崩潰的辦法。”

[太宰]稍作思怍,便懂了織田作之助的想法。就這短短幾秒內,一個黑影倏地衝了上去。

電光火石間便將位於天台邊緣的黑發首領拖回平地。

“太宰先生!”

“織田前輩!”

“嘶,織田作,撞到地板好疼啊——”

“唯有這一點,我是不會道歉的。”

亂糟糟的聲音響成一片。

織田作之助偏過頭,看見黑貓影子逐漸拉長。

一個身穿砂色風衣的黑發青年笑吟吟地出現在織田作之助身邊。

“你的想法是可行的哦。”這是太宰治的第一句話。接著,他毫不停頓地說:“織田作,我們該走了。”

織田作之助這才驚覺,原來在不知不覺間,餘額已經超過了一億點。

可他並沒有去做任務啊。

織田作之助茫然地打開任務列表,最後一個完成的任務顯示為:[拯救尚且存有一絲求生意識的求死者]

[太宰]沒有錨點,沒人能夠拉住他。織田作之助就將目前為止最有分量的錨點送至他的麵前,拉住了瀕死邊緣的[太宰]。

紅發男人紛飛的衣角逐漸化為金色的光點。

中島敦驚疑不定地叫了一聲:“織田先生?!”

“再見,要好好活下去啊。”

說完,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的身影瞬間碎裂成無數金燦光點,融入烈火般的夕陽中。

但2048號係統並沒有立即脫離,它還有一個前宿主在這裏,需要幾分鍾緩衝時間。

因此,係統收錄到了以下對話。

太宰治:“織田作,你說的蟹肉煲真的很美味嗎?如果騙我,我就去入水哦。”

中島敦:“太宰先生,您喜歡蟹肉料理的話,我可以替您去尋找高級廚師。找不到的話,我、我可以去學!”

芥川:“哼,虎,你這是在懷疑織田前輩的品味嗎?”

織田作:“啊,這就糟糕了。我吃過那家的蟹肉,非常難吃。”

芥川:“……”

中島敦:“!!!”

*

主世界,橫濱的某家療養院。

織田作之助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病**。床頭放著一個花瓶,芬芳香氣,沁人心脾。

淩亂的腳步聲和孩子們嬉鬧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從走廊傳來,在靠近病房時,才有所收斂。

胖老板輕輕扭了扭門把,往裏一看,驚叫道:“織田,你醒啦!”

跟在身後小心翼翼探頭的孩子們頓時一窩蜂往前衝:“織田作,嗚嗚嗚嗚——你終於醒了!!”

織田作之助還有些虛弱,禁不起孩子們的飛撲。好在孩子們有分寸,一個個在病床前及時刹車。

“這是……”他聲音嘶啞地問。

胖老板解釋道:“自從你出了一次任務重傷之後,已經過了四年了。”

四年。

難怪孩子們看著像是長大了許多。

可……他們不是死在爆炸中了嗎?這就是係統複活人的方式麽。

[是哦。]係統輕快地說,[織田作,恭喜你終於存夠一億點,實現願望啦!]

係統將一切都告訴了他。

因為最初衝動許願時的不嚴謹,假設按織田作的最初想法來,孩子們會殘留爆炸時瀕死的記憶,哪怕複活,也會留下心理陰影。而胖老板,更是得不到複活的機會。

商城最後一頁的大禮包,是[太宰]許下的心願。正因如此,織田作才有補救的機會。

至於係統為何會與織田作相遇。

[太宰]無法創造出一個“心願實現係統”,因為一旦創造成功,這個“心願實現係統”某種程度而言等同於「書」。

但如果世界上本來就有這麽一個係統,那就另當別論了。

[太宰]隻需要在書上寫下那麽一句:

“名為「心願實現係統」的異界來客,在苦尋宿主之時偶遇主世界瀕死且完全符合條件的織田作之助,並與其成功綁定。”

故事便開始了。

如今,在眾人眼中,孩子們和胖老板並沒有被殺死,而是提前躲在了一處安全屋裏。織田作之助誤以為他們被mimic殺死了,暴怒的他決心與mimic決戰。

大戰後,他沒死,重傷成了植物人。是太宰治和阪口安吾將他帶來療養院,四年如一日地照顧他,他才能有醒來的一天。

孩子們和胖老板也在二人的照拂下順利生活著。

[係統,你要走了嗎?]織田作之助問。

2048號係統不舍地向他告別:[是的。我給你留一個電話號碼,有空常聯係呀qaq]

織田作之助遲疑道:[……電話號碼?]

[或者郵箱地址也行,唔,幹脆兩個一起留吧。]係統說,[以後我們就是網友啦~24小時,我隨叫隨到!]

織田作之助叮囑:[不能全天候待機,還是要好好休息……]

房間內。

“咚咚。”病房的門被敲響了。

胖老板揚聲道:“請進。”

一個戴眼鏡的金發男人走了進來,手裏提著一個探病的果籃。對上織田作的視線時,男人腳步一頓,眼神頗為驚訝。

“織田先生醒了?”

“是啊。”胖老板笑眯眯地向國木田打招呼,探頭沒看見太宰的身影,問道:“咦,太宰先生呢?”

“太宰前幾天出任務,受傷昏迷了。”國木田說。

胖老板一驚:“太宰先生的傷嚴重嗎?”

“隻是輕傷。”國木田麵色僵硬地撒謊。

其實並不是如此。在偵探社遭受到名為“科克爾”的人襲擊後不久,太宰治獨自外出了一夜。再次回來時,他要求與社長單獨談話。

之後便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昏迷中。

眾人驚慌之際(與謝野扛起了電鋸,正準備下手),社長製止了與謝野晶子。

“不需要治療,他會蘇醒的。”

隨後社長便讓國木田將昏迷的太宰運到了這家療養院,病房就在織田作所處房間的下一層。對外說辭則是太宰意外受傷,出於昏迷狀態。

胖老板正彎著腰,向織田作之助介紹國木田獨步。房門突然被人撞開。

“國木田先生,太宰先生他——”闖入織田作病房的白發少年有著織田作之助熟悉的麵容。

他的脖頸沒有會帶著可怖倒鉤的項圈,所以不需要用外套遮擋。

少年穿著背帶褲,白色襯衫,黑色領帶,手上戴著半指手套,皮帶長長的墜在身後像貓的尾巴。慌慌張張的表情,比起在港口Mafia見到的那位表情更加鮮活。

是中島敦。

織田作之助的表情越發和緩。

“喂,敦。這裏是療養院,還有病人在啊,不要橫衝直撞、大呼小叫的!”國木田獨步沒好氣地說。

“是!非常抱歉!!”中島敦驚慌地鞠躬道歉。

胖老板擺擺手:“哎呀,沒關係啦,反正織田也醒了。就算還沒醒的時候,能把他吵醒也是好事一件嘛。”

“太宰……”織田作之助艱難地開合嘴唇。

真嗣趴在他的枕頭邊,附耳上前,“什麽什麽,織田作,你說什麽?”

織田作之助聲音沙啞:“敦剛剛說,太宰怎麽了。”

克巳將聽到的話大聲重複了一遍。

中島敦先是一愣,“織田先生認識我嗎?”而後立即反應過來,扭頭對國木田獨步著急地說:“不好了!太宰先生他醒了!”

“嗯?”國木田疑惑,眯起了眼:“這不是好事嗎?難道說……”

——中島敦終於因為被太宰天天壓迫而說出心裏話了嗎!

中島敦欲哭無淚:“不是的,我的話還沒說完。太宰先生醒來之後,隻留下一張紙條,就從醫院逃走了。”

國木田:“紙條呢?!給我看看!”

紙條上寫著:有點急事,外出幾天,很快回來哦。記得替我向織田作問好~——太宰。

片刻後,寧靜的療養院傳出一聲驚天怒吼。

“太宰,病剛好就給我逃班!!!”

胖老板擦擦汗:“那個,國木田君,說不定太宰先生真的有急事呢。”

國木田斬釘截鐵:“不可能,他才剛醒,委托都在我手裏,他哪兒來的急事!一定是去哪裏入水了,這個繃帶浪費裝置!”

織田作之助知道,太宰應該是去找這個世界的「書」了。不快點的話,[太宰]的世界可能真的會崩塌。

他現在動不了,隻能麻煩太宰了。

沒過多久,收到消息的阪口安吾便丟下工作,匆匆趕來。

“織田作——”他撞開房門,氣喘籲籲。

彼時,織田作之助已經喝了點溫水,能夠正常說話了。

“安吾,你來了啊。”他向過去一樣像他的友人打招呼。

阪口安吾慢慢紅了眼眶。

真的醒了啊。

窗外陽光正好,隱約傳來翠鳥的清啼。

一切正是最好的時候,一切都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