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偷偷揉著泛紅的下巴,身前覆上一道黑影,玉龍腰帶半鬆不鬆地掛在趙璟琰的腰上,隨著他覆壓的動作落到秀秀的桃花裙擺間。

酒力漸濃,嬌喘息息,暗下來的床鋪多了許多褶皺,如平靜的湖水起了波瀾,鴛鴦紅浪翻。

汗光點點,烏發蓬鬆散開,亂的黑,襯著火一樣的大紅色,羅帶輕分,帳中傳來女子的低聲驚呼,嬌喘微微。

解下的衣裙散落垂地,一隻秀窄修長的手用力抓著小小的被角,指甲泛著柔和的珠光,陰影起伏間一展一縮,碧玉**,蘭麝細香。

夜深了,紅燭泣淚,燭光似乎不那麽明亮晃眼了,變得幽暗,仿佛籠罩著霧氣。

後半程女人的聲音低弱下去,男人沉重的喘息像呼嘯的風聲,他喃喃低語,在夜裏悉悉索索聽不清,像是輕蔑,又像調笑,聽久了又錯覺有幾分隱晦的憐惜。

雨散雲收,春帳中溫度升高,暖融融的。在濃濃春意中,秀秀累極了,沉沉睡去。

黑暗中一雙狼一樣的眼瑩瑩發亮,趙璟琰精神十足,酒意早已散去。他看著身邊秀秀的背影,昏暗中依然可見的一團玉白。

趙璟琰很久很久沒與人同寢而眠了,記憶裏上一次和別人一起睡,還是十年前,在邊境的寒冬裏,他和十幾個士兵睡大通鋪,抵足而眠。

他看著黑暗中的玉背,想起方才秀秀帶淚的秋眸,淚珠凝在眼睫上,她在身下卻動彈不得,小模樣可憐又好笑。

趙璟琰臉上沒有笑,眉眼卻柔和了幾分。

他知道自己有一副好相貌好出身,自從成人後,他在女人堆裏無往不利,他自認自己如今的年紀正是最成熟最有魅力的時候,全江寧不知有多少女子把他當作夢中情郎。

湖心亭的秀秀看見他時格外淡定,淡定得根本不像尋常農家女,趙璟琰曾經有一瞬間懷疑過秀秀是有心人派來的。

雖然如此,趙璟琰不得不承認秀秀身上有一種很勾人的味道,不是秦樓楚館出身的嫵媚勾人,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如水中月鏡裏花,很美,卻抓不住,無論怎樣都會從手心溜走。

出於莫名的占有欲,他霸道占有了這個女子。雲消雨散後,趙璟琰身體還熱著,腦子已經冷靜下來,他不甚在意地想,不過是個玩意兒,放在府裏應付老太太足夠了,隻要她不挑事,安分守己,他可以讓這個花瓶長久活著。

趙璟琰舒展身體,換了個姿勢,他剛把雙手放在腦後,就感覺枕頭底下有塊硬硬的東西。

一把拿走枕頭,就著床頭透進來的月光,入目竟是兩塊喜餅。上一瞬,趙璟琰的大手已經放在秀秀細長的脖頸上了,心裏閃過一萬種猜測,就等成真時手臂用力送秀秀上西天。

他想了許多暗器機關,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兩塊壓得半碎的喜餅。

趙璟琰眼角一抽,手從安靜沉睡的秀秀脖頸上移開,他無語,心裏暗想,幾塊冰糖餅子還當寶貝似的藏在枕頭底下,這村婦真是……除了臉和身子尚可,其他方麵簡直就是個村婦。

疲累睡著的秀秀自然不知道自己在生死邊驚險走了一回,更不知道尊貴的安王殿下趙璟琰皺著能夾死蒼蠅的眉頭,把喜餅和渣渣掃到地上。

等到眼睛已經看不到任何芝麻渣渣後,趙璟琰已經毫無睡意了。

他抬頭看窗外,晨光熹微,三更天的打更聲悠遠綿長,在寂靜的夜裏擾人清夢。

餘光瞥到那女人萬事不知,一臉好夢的樣子,趙璟琰深吸一口氣,一把掀開床簾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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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秀秀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她驚坐起來,隻覺渾身酸痛,像被巨輪碾過一般。

另半邊床榻早已冰涼,不像有人睡過的樣子。趙璟琰不知何時走的。

秀秀一下子清醒了,作為服侍人的通房婢女,不一大早起來侍候主人,竟然自己一覺睡到了正中午!之前就算幹農活再累,秀秀也不會起這麽晚。

她臉上一陣紅,撐著酸軟的身子趕緊洗漱更衣,推開門,老太太派來的李嬤嬤已等候多時。

她笑眯眯地請秀秀去老太太的雅芳閣用飯。

秀秀誠惶誠恐到了雅芳閣,不見趙璟琰,席上隻有老太太。

“奴婢秀秀見過老太太,老太太萬福金安。”見秀秀動作略有些僵硬的請安,腿似乎還有點瘸的樣子,老太太趕緊示意清芳半扶著她起身。

“免禮免禮,快坐下吧。”老太太笑嗬嗬道。

秀秀坐定後,清芳打趣道:“秀秀昨夜定是累壞了,我聽順義說,老爺一大早起身耍拳,虎嘯生風、氣勢十足。臨走時還囑咐不讓喊醒秀秀,讓秀秀睡到自然醒,老爺難得這麽體貼人呢。”

清芳的一番話說得老太太眉歡眼笑,她瞧了一眼秀秀平坦的肚子,仿佛已經看見白白胖胖的孫子了。

秀秀紅著臉低著頭,她是沒想到,昨夜那樣還沒消磨完趙璟琰的精力,竟然還有功夫一大早耍拳,而她累得像條被榨幹的鹹魚。

一旁的李嬤嬤也笑著說:“依老奴看,府裏很快就要有小主人了!”

堂上洋溢著活潑的氣氛,清芝也注意到老太太的眼神,忍不住譏諷道:“瞧她那腰那麽瘦,之前在鄉下隻怕沒吃過幾頓肉吧,這麽細的腰身,能承載得住老爺血脈嗎?”

清芳偷偷在身後扯了她一把,皺眉警告她少說幾句。

老太太臉上的笑容一頓,她撫著腕上佛珠,沉吟道:“秀秀,日後你來我這吃午飯,李嬤嬤是宮裏出來的,擅藥膳食療,我讓她好好給你補補。”

府中除了老太太的雅芳閣和趙璟琰的院子有單獨的小廚房,其他奴婢都是大廚房統一做飯。

李嬤嬤就是方才去喚秀秀的婆子,長得慈眉善目的,滿頭銀絲,看外表就是個和善些的老婆子,原來是宮裏出來的名廚,又能被老太太選中帶到江寧來,估計手藝相當厲害。

秀秀聞言,看了一眼立在老太太身邊的李嬤嬤,靈機一動,既然要名廚給她開小灶,她何不趁機學習一番?若能偷師幾分,以後拿著賣身契離了王府也好謀生。

她起身恭敬回道:“承蒙老太太厚愛,秀秀自當遵從。隻是奴婢是個閑不住的性子,白日裏無事可否準奴婢給李嬤嬤打打下手,若有幸感悟幾分食補奧妙,日後也能給老爺做些強身健體的小食。”

“想不到你有這個心思,”老太太訝然,她讚許道:“你心疼璟琰是好事,我自然答應。”

老太太又笑著搖搖頭:“不過璟琰那孩子不愛吃,他呀,一向對食補之道不以為然,認為這些都是權貴們瞎折騰。”

下了飯桌,老太太又拉著秀秀聊了一會,午後老太太要午睡,秀秀便獨自告退了。

王府很大,正經主子卻隻有兩個。趙璟琰未娶妻,平日裏多待在官衙,偌大的後院除了老太太就沒別的主子理事了。

老太太上了年紀精神不濟,後院管事的主要是清芳清芝兩個大丫鬟和一眾嬤嬤。老太太身邊伺候的嬤嬤多是從宮裏帶出來的老人,比如擅藥膳的李嬤嬤。

這些婆子在王府地位超然,自視甚高,不大瞧得上秀秀這個農婦出身的通房丫鬟,礙於老太太的吩咐,她們要每天來教秀秀學規矩禮儀,要求苛刻嚴厲,稍有不對就是一頓罰。

宮裏出來的老嬤嬤們罰人都是陰著罰,不打不罵,一個半跪的請安禮行到一半定住,一定就是一炷香起步,定住身形的時候,肩要舒展背要挺直腿不能抖,若有偏移就冷嘲熱諷說些風涼話。

常常每日練完禮儀,秀秀都肌肉酸脹兩腿打顫,整個人隻想仰麵躺倒在地,一根指頭都不想動了。

秀秀是個能吃苦的性子,她每天都咬牙堅持下來了,上午練完禮儀背完規矩,下午跟著李嬤嬤學做藥膳。

李嬤嬤不像教禮儀的嬤嬤那麽嚴苛,老是拉長個臉,李嬤嬤總是笑眯眯的,她身材微胖,臉圓圓的,像尊彌勒佛,看著就叫人願意親近。

秀秀來到王府,最自在的時光就是每天下午和李嬤嬤待在小廚房。下午老太太要睡覺,後院少人走動,小廚房基本沒人,隻有李嬤嬤和秀秀。

這個時候,李嬤嬤就會和秀秀聊天,她服侍老太太幾十年了,據說當年安王太妃入宮獨寵十年未有一子,太妃娘娘的兄長從江寧請了一個專做藥膳的廚師,便是李嬤嬤入宮為太妃調理。

李嬤嬤食療兩年後,安王太妃有孕,順利誕下安王趙璟琰。此後幾十年,李嬤嬤就一直跟在老太太身邊侍候。

又一日午後,秀秀揉著酸痛的脖子走到小廚房時,李嬤嬤正在和麵,她瞧見秀秀,笑著問道:“她們又折騰你什麽了?”

“今日隻學了‘坐’。”秀秀無奈一笑,回道。

李嬤嬤笑著搖了搖頭:“她們自打幾年前來了江寧府,就沒人給她們折騰了,好不容易等到你來了。你別看她們老是說些風涼話,看低人,其實她們挺喜歡你這個小姑娘,現在天天早上都盼著去你那呢。”

秀秀有些驚訝,她每天被莊嬤嬤月嬤嬤陳嬤嬤輪番教訓,每個嬤嬤都是拉著一張臉不苟言笑的樣子,隻是最近確實感覺沒有之前陰著罰的次數多了。

“嬤嬤們都很認真在教我,我感覺都不像對待個通房丫鬟,對待宮女也就是這樣了吧。”秀秀抿著嘴笑。

李嬤嬤卻神秘一笑:“宮女也沒這樣多規矩要學,秀秀,你的造化在後頭呢。”

李嬤嬤眼睛眯起來,眼角皺紋深刻,眼珠卻很明亮,閃著敏銳的光。

秀秀不懂,她微微睜大眼睛,“自從那夜過後,除了那日突然派順義大哥送了一盒祥記冰糖糕點,老爺已經半個多月沒回府了。比起府中尋常丫鬟,我多學了禮儀規矩和跟著您學藥膳,旁的和丫鬟們沒什麽不同。”

說起那盒糕點,那夜秀秀太累了,完全忘記她曾餓極了偷吃喜餅,來不及藏好趙璟琰就來了,於是隻好順手藏在厚重的枕頭下。她當時沒想那麽多,鄉下姑娘對於床鋪哪有那麽多講究,就算是洞房喜床也沒什麽特別講究。

直到過了好幾日,趙璟琰身邊侍衛順義突然往府裏送了一盒糕點,還是冰糖心的,秀秀才恍然記起那天醒來沒看見藏起來的喜餅,她以為是動作間無意弄到了地上,當時才明白估計是趙璟琰不知怎麽發現了清理了。

趙璟琰百忙之中還不忘送盒糕點無聲嘲諷她,秀秀看見那盒糕點就像被遠在官衙的某人刺撓了一下,不輕不重的,但就是讓人怪在意的。

可能趙璟琰是偶然想到,送完後轉頭就忘了。然而因著此事,秀秀背起規矩練起禮儀來使出了十二分的認真努力,比從前學寫字還勤奮。

之前是嬤嬤嚴苛訓練,她其實並不是非常上心,每日學到九分即可,現在是她比嬤嬤還要求嚴格,每日任務必須練到十分才滿意。

“我是看著殿下長大的,他可從來沒記著給誰送糕點。現在他是不覺得有什麽,其實心裏已經埋了一顆種子,雖然很微小,總有一天會破土的。”李嬤嬤喃喃道。

秀秀微微皺眉,聽起來趙璟琰對她是有幾分在意的,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她隻想安安穩穩不生是非待到湊夠賣身契的錢,就離開王府。

不過幸好趙璟琰忙著公務,無暇回府,更沒空搭理她這個通房丫鬟。隻要時間一長,他自然會慢慢遺忘她,到時候橋歸橋路歸路。

秀秀的僥幸心理很快就被李嬤嬤戳破了。

李嬤嬤和好了麵,指揮秀秀生起火。秀秀在鄉下長大,生火熟練得很,她剛送入幾根幹燥的柴入火爐,就聽見李嬤嬤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哎呀”叫了一聲。

“又快到七月了,算算日子,皇上該南巡江寧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