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一家人還在酣睡,黃爍就起來了,匆匆忙忙洗漱,剛下班回來的李信宇忍不住提醒:“黃爍,今天周六。”

“我和劉赫要帶麥麥去西霞口動物園玩,他說趕早班車,人少還能多玩一會兒。”

“你老公可真體貼。”

“也不知道被什麽刺激了,以前讓他帶麥麥到小區花園他都不幹。”

“你吃早飯了嗎?我這剛買的。”

“不用,劉赫說他準備了,我得走了,再見。”

黃爍匆匆下樓,劉赫帶著麥麥已經等著了。

“沒想到你也能起這麽早啊。”黃爍不無揶揄,想到結婚這兩年,哪天早上不是她做好飯了劉赫才起床的。

劉赫憨憨地笑了,猛地將一大捧玫瑰塞到黃爍懷中。

黃爍看看花,又看看劉赫,看看劉赫,又看看花:“劉赫,談戀愛的時候你都沒送過花,結婚的捧花都是我自己選的,今天你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你讓我做你的已婚男友,不就是給我一個重新改過的機會嗎?你放心,我會好好把握的!”

黃爍樂了:“好,再接再厲!”

在車上坐好,劉赫從包裏取出一個麵包遞給黃爍,黃爍被玫瑰點燃的熱情立刻澆滅了大半——自己最討厭的黃油麵包!

“我不餓,你先吃吧,我來抱麥麥。”

“好。”

劉赫絲毫沒覺察妻子的失落,自己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往後一仰,就睡起了回籠覺。

很快就到了龍眼港,他們要在這裏乘船去海驢島。

周末,等船的人挺多,那一大束玫瑰太吸引目光,黃爍覺得有些不安。

“劉赫,你把花裝包裏吧。”

“為什麽啊?”

“大家都在看呢。”

“看就看唄。”

“嘖,你裝不裝?”黃爍急了,她覺得這樣的舉動跟嘩眾取寵差不多。

“好啦,好啦,聽你的。”劉赫見妻子動怒,取下背包,生硬地把玫瑰往裏塞,包裝紙嘩啦嘩啦地響,剛才還很嬌豔的花兒瞬間折損不少。

黃爍心裏更不舒服了。

船剛開,麥麥醒了,在黃爍的懷裏哇哇大哭。

“是不是餓了?”劉赫湊過來,“媽把奶都準備好了,在包裏呢,我給你拿。”

劉赫說著就開包取奶瓶,又是一陣嘩啦嘩啦。

“不用找了,下船再喂。”黃爍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你看麥麥哭得,肯定是餓壞了。”劉赫不理會妻子的話,依然在包裏嘩啦嘩啦。

“我說下船了再找,你聽不明白啊!船上一顛一顛的,容易嗆著。”

“哦,我這不是不知道嘛。”

“沒帶過孩子,當然不知道。”

劉赫見黃爍說得難聽,忍不住要反駁,但她已經轉身走開了。

下了船,黃爍先找地方給麥麥喂奶,然後才打量起眼前的景色。

鋪天蓋地的海鷗在藍天碧海間自在翱翔,一切都讓人心曠神怡。

黃爍忍不住站起來,往海邊走去,沒走幾步,就覺得腳下不得勁,她喊劉赫:“我讓你帶的鞋子呢?”

“哦,在這裏。”經過一番嘩啦嘩啦,一雙藍白相間嶄新的帆布鞋呈現在黃爍麵前。

“這是什麽?”

“我給你買的鞋子啊,你不是說看到穿這種鞋子的女孩就感覺她們很年輕,怎麽樣,喜歡嗎?”

黃爍欣喜地點了點頭。

“來,換上吧。”

劉赫幫黃爍換上鞋子,又幫她係鞋帶。他低著頭,黃爍看不到他的表情,心卻顫了顫,這個男人,為自己係鞋帶?!

島上景致豐富,黃爍和劉赫輪流抱著麥麥邊走邊玩。

沒多久,黃爍就餓得慌:“劉赫,我餓了,我們找地方吃飯吧。”

“啊?才10點,這裏有麵包,你先墊墊,好不好?中午我們到動物園那邊吃。”

“在哪裏吃不一樣啊。”

“那裏有我一個朋友,我跟他說好了中午去他那兒吃飯,你知道,景區的東西都很貴,又不好吃。”

“啊?中午要跟你朋友一起吃飯,你怎麽沒跟我說?”

“我現在說不一樣嗎?”劉赫很無辜。

“算了,算了。”黃爍繼續往前走,沒一會兒,她的腳隱隱作痛,憑感覺,是磨出水泡了——新鞋子啊。

“劉赫,太陽大了,把傘拿出來吧。”

“什麽傘?你沒讓我帶傘啊?”

“我——夏天我哪次帶麥麥出門沒帶傘啊?你都沒看到啊?”

“帽子,用我的遮陽帽吧。”劉赫急忙摘下自己的帽子遞上前來將功贖罪。

帽子太大,黃爍取下兩個發卡,好容易才固定住,頭發卻散了。

黃爍的心情糟透了,一屁股坐在旁邊的小亭子裏,賭氣,就在這裏坐等吃飯的時間。劉赫訕訕地,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好也幹坐著。

“嗡嗡……”

一陣不祥的聲音在耳邊

響起,黃爍循聲看去,一隻大黑蚊子正趴在麥麥白嫩的臉上,死命吮吸,幹癟的肚皮瞬間撐得滾圓。

“去!去!”黃爍揮手趕蚊子。

蚊子滿意地飛走了,留下一個粉紅色大包,麥麥哇哇大哭起來。

“劉赫,花露水。”

“啊?什麽?怎麽了?”劉赫在迷糊中被黃爍驚醒。

“花露水。”

“哦,花露水。”劉赫懵懵懂懂去翻包,翻到一半,停下來了,“我沒帶花露水。”

“你不是說,不用我擔心,你會準備好一切的嗎?”

“我,我哪知道還要帶花露水啊。”劉赫又是一臉無辜。

“你都知道什麽!”黃爍心裏的怒火橫衝直撞,劉赫萬分緊張看著妻子,可憐兮兮的。

“啊,對了,我們去我朋友那裏,他那兒肯定有。”

“還不快走!”

劉赫噌一下躥起身來。

黃爍安慰著麥麥,阻止她用手去抓那個可怕的大包,一邊不得不留神腳下,一時倒忘了自身的痛楚。

“劉赫,用不用買點東西啊,這樣空著手多不好?”

“我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了,不在乎那一套。”

黃爍豈知,劉赫所謂的交情隻是名譽同學的那種。

安頓好麥麥,同學夫妻就招呼兩人在飯桌前坐下,沏上一壺茶,端上幾個蘋果。

“你們先喝茶,飯菜一會兒就好。”

“我來幫您吧。”

“你是客,哪能讓你動手呢!”同學老婆力氣大,一把將黃爍按回椅子裏。

“她一個人就行,你吃個蘋果。”同學拿了個蘋果遞過來。

黃爍接著,剛想吃,一眼看到一個蟲眼,心裏一陣蠕動,便又放下來了。

開飯了,一碟拍黃瓜,一碟炒土豆絲——一看就是上頓剩下的,一個糖拌西紅柿,幾碗米飯就不知是哪個上頓的,糊了,還很硬,唯一看得過去的是那一大盆扇貝。

主人一個勁兒招呼:“別客氣啊,就跟在自己家一樣,吃,吃。”

黃爍戰戰兢兢拿起筷子,夾了一小片黃瓜放進嘴裏,到底是餓了,也顧不得那麽多,就著黃瓜、西紅柿把一碗米飯吃了。

同學老婆抓起一大把扇貝放在黃爍麵前:“吃啊,別客氣。”

“謝謝。”黃爍笑容可掬地道謝,拿起一個扇貝,聞著味兒不對,又放下了,“不好意思,我吃海鮮過敏。”

“我吃。”劉赫怕同學麵子上不好看,伸手去把那小堆扇貝移到自己麵前。黃爍恐怖地看著他以吞吃芥末的勇氣解決了這堆東西。

“你早上不是沒吃飯嗎,再吃碗米飯吧。”同學老婆又來招呼黃爍。

“啊,不了,謝謝,我已經吃飽了。”

“這麽快就吃飽了啊,你們城裏人胃小,吃得少,我們鄉下人,幹的都是體力活兒,要吃那麽一口啊,恐怕連張網都拉不起來。”

“那你慢慢吃,多吃些。”

“唉,哪能慢慢吃呢,吃完了還得去幹活呢。”

黃爍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你們吃著,我還得去包水餃。”

聽到這話,黃爍的心狂跳:難道她良心發現了,終於要弄出點能吃的東西來?可是,下一秒,她的心立刻就不跳了。

“我家孩子四點放學,我和他爸都不在家,得給他準備晚飯。”

這邊飯桌上解決得差不多的時候,那邊廚房裏也飄出了煮水餃的香味兒,還是鮁魚餡兒的,沒一會兒,同學老婆從廚房出來了:“鄉下的孩子也難啊,哪像你們城裏孩子,含著金湯匙長大——哎,水餃好了,你們要不要再吃點兒?”

這一刻,黃爍萬分羨慕和小夭想罵就罵的率真,為什麽她就要這麽折磨自己來敷衍這一張虛偽的嘴臉!

“不用了,謝謝您,我們吃飽了,已經打擾您這麽長時間了,我們也該告辭了。”

“這就走啊,不多玩一會兒?”

“不了,謝謝您了。”

黃爍朝劉赫使了個眼色,劉赫急忙站起身來。

“老同學,我們走了啊,謝謝你的招待,改天到威海玩,我請你。”

“好,一定。”

走出這家大門,劉赫心虛,怯怯地看著黃爍。

“老婆,我們找個飯店,吃點東西吧,你都沒吃。”

“還是先找個藥店,買盒藿香正氣水吧,那扇貝都臭了,你還吃。”黃爍的口氣是又氣又心疼。

“老婆,咱去動物園吧。”

“你這個樣子能行嗎?要不我們回去吧,不去了。”

“別啊,我票都買好了,再說了,你老公是個男人,沒那麽脆弱。”

“真沒事兒?”

“真的,哎呀,走吧走吧。”

劉赫推搡著黃爍往前走。

動物園沒有車,全靠走,黃爍剛緩和過來的雙腳又開始了新一輪與新鞋的磨合,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終於,她受不了了,在小亭子坐下。

“老婆,要喝水嗎

?來,麥麥讓我來抱。”

“不用了,你把我那雙鞋拿出來。”

“怎麽了?你不想穿這個了?”

“這邊都是水泥路,穿我那雙就行。”

“哦。”

“麥麥你先抱一下。”

“哦。”

黃爍小心地避開水泡,脫下鞋子,又換上舊鞋,在這個緩慢的過程中,她一直希望劉赫能注意到她腳上的情況,可惜,劉赫的目光根本就沒往那兒去。

“哎呀,老婆,麥麥尿了,你快給她換一塊尿不濕。”

“你不會換嗎?”

“我,我沒換過啊。”

“以前沒換過,現在學啊。”

劉赫被黃爍突如其來的情緒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拿著尿不濕又不知從哪下手。黃爍不忍心麥麥的哭聲,還是自己動手給換上了。

“哎呀,我肚子疼,老婆,快快快,你抱一下麥麥,我要去廁所。”

劉赫還沒說完,人就跑出去了,黃爍竟然沒有平日裏他生病的那種緊張感。

吃下去的臭扇貝發作了,劉赫跑了好幾趟廁所,回來了就喝藿香正氣水,禍不單行,麥麥也號啕大哭起來,黃爍仔細查看,後背生了一大片痱子——自然痱子粉也忘帶了,劉赫自顧不暇,黃爍隻好咬牙忍著腳痛,走了很遠的路去買,在店裏就給麥麥擦上。

老板娘熱心提醒:“現在天熱,小孩子出門得注意防暑,遮陽傘、痱子粉都帶著才好。”

“謝謝您,我以後是得注意。”黃爍意味深長地答著。

黃爍慢慢挪回小亭子。

“該走了吧。”劉赫剛坐穩,黃爍就淡淡地拋出這麽一句。

“哎呦,是啊,快走,要不趕不上車了。”劉赫一看表,催著黃爍趕緊走,黃爍卻因為腳上的水泡和心裏的怨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怎麽也走不快。

就這樣,他們錯過了最後一班車。

劉赫看著殘陽中破舊的小車站,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個大屁股的當地婦女拿著一塊住宿的牌子鴨子一般左搖右擺來到他麵前:“兩位住宿?到我那兒去吧,單間,有電視,能洗澡,60塊一晚上。”

“老婆……”劉赫轉頭征詢黃爍的意見。

“去就去吧,總不能睡大街上。”

到了地方,他們就後悔了。

是單間,是60元一晚上。那婦女沒說的是:狹小閉塞,到處都是汙垢煙頭灼痕,床單被子的顏色很可疑,唯一的一張桌子被電視占得滿滿的,昏黃的電燈泡掩蓋了更多真相,問到洗澡的地方,那婦女往走廊盡頭一指,一張撩起的布簾子後麵隱約可見灰白色的瓷磚。

黃爍轉身想離開,劉赫卻已經躺下了。那大屁股婦女也一扭一扭地走了,反正她已經收了錢。

黃爍喂麥麥吃過奶,哄她睡著了,又把整個房間檢查了一遍,除了肮髒,沒什麽異象,隻是牆上一個小洞她不放心——不會是用來偷窺的吧,還是熏迷香殺人劫財?各種不祥的念頭湧出來,她拿紙巾將小洞牢牢堵死才稍稍放下心來。

劉赫已經發出沉沉的鼾聲,黃爍知道,他隻有在累了時才會發出這個聲音,可是現在,她沒有心情去想他為什麽這麽累,劉赫睡了,黃爍要一個人承受這個小房間裏莫名的危險,她就那麽坐在床頭,不敢睡,也不敢關燈。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門。

黃爍嚇了一跳,憑直覺關上了電燈,果然,敲門的人走遠了——不喜歡她浪費電呢。可是,這樣黑,這樣陌生,太可怕了,黃爍悄悄走過去打開電視,調到沒有聲音,隻想讓電視屏幕的光陪伴自己、安慰自己。

沒多久,敲門聲又響起來了。

黃爍無奈,隻得關了電視,重又陷入更深的恐懼當中。

可是,她竟然沒有想要叫醒劉赫,劉赫沉重的鼾聲讓她覺得很陌生。

天空終於亮了。

黃爍在看到第一道曙光的時候,立刻叫醒劉赫,催他離開。

汽車站還沒開始營運。

“老婆,我們找個地方吃早飯吧?”劉赫沿路走著找早餐點。

黃爍的腳又開始痛,看著劉赫的背影,她突然控製不住,哭起來,開始的時候還是啜泣,到後來幹脆哭出聲來了。

劉赫驚慌地回過頭跑到她身邊:“老婆,你怎麽了?”

“我腳疼。”

“叫你穿布鞋嘛,你幹嗎穿皮鞋,快脫了換了吧。”

“都是你買的布鞋,把我的腳都磨破了!都怪你,都怪你!”黃爍的悲憤終於全麵爆發,在西霞口陌生的街道上,平生第一次對人大喊大叫。“哪有穿新鞋走這麽長路的啊?你就是故意的!我的腳都要痛死了,你還讓我穿你那雙破鞋!我一夜沒睡,你睡得跟死豬似的!你還讓我餓了一天!你那什麽朋友啊!你把他當佛供著,他把你當猴耍!還黃油麵包?我最討厭黃油麵包了!你跟我結婚這麽多年,連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劉赫,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一個給你洗衣服、做飯、生孩子的工具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