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亦安發現丁宏傑的時候, 對方已經沒有呼吸了。

但屍體還在,聯想到他們參加者似乎是以“靈魂”方式投入的棋局世界。所以就算沒有用,她也想試一試。

“……你在幹什麽?程亦安。”

然而, 在她扣下扳機的同時,後方響起了一個男聲。

當程亦安回頭看見梁凱臉上的表情時, 她就知道對方現在聽不進她的任何解釋。

盡管她也沒辦法解釋。

下一秒,程亦安感覺到一股力將她向上托起, 然後猛地撞上了天花板。

後腦勺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她吃痛地皺了眉, 隨後很快注意到自己居然不會掉下來?

……看來這棟目前處於懸浮狀態的樓是梁凱的異能導致。但這樣的異能對她來說似乎不太好辦。

等十分鍾重新進入虛化狀態?

程亦安邊想邊小心地把手.槍收進了口袋。剛才她的舉動顯然對梁凱造成了不小的刺激, 現在對方還能沒有對她動手大概隻是因為知道並不是她殺的丁宏傑。

她在解除虛化狀態前注意到區域地圖上顯示附近的一個白色圓點消失了, 而且這裏另一邊那團血肉模糊的慘狀……

不難想象出這裏剛才發生了什麽。

她垂下了眼眸。

如果她剛才在那邊不猶豫直接過來,是不是可以改變什麽?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下方的男聲讓她重新抬起了眼。此時梁凱已經走到了丁宏傑的屍體旁邊, 屍體眉間的血洞清晰地昭示著程亦安剛才做了什麽。

但這個問題,她不能回答。

麵對梁凱的質問, 程亦安隻能保持沉默。

這幾句話間, 丁宏傑的屍體和血跡已經消失了。

梁凱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程亦安,突兀地笑了一聲:

“這就是棋局嗎?對立陣營是這樣, 同陣營也要這樣。”

話音落下,程亦安忽然感覺到那股一直托著自己的力消失了,又猝不及防地從天花板跌到了地麵。

她不顧摔疼的腿從地上直起身,下一秒卻察覺到身上沒有出現其他限製。

她停頓了一下, 看向梁凱的目光有些複雜:“你……”

“我可沒這麽蠢。再說了, 他也和我說過……”

“讓我‘別著急’。”

梁凱深吸了一口氣, 別過頭沒有看程亦安:“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你不是那種人。你會這麽做, 多半和棋局有關。”

“我不會上棋局的當和你打。你走吧。他的死也和你沒有關係。”

程亦安站起身看了一會。不知是不是因為下雨光線暗,梁凱那幾縷挑染的紫發比初見時黯淡了不少。

剛才那幾句話也讓她很意外。畢竟在列車棋局的時候,這個男生的行事說話遠沒有現在這樣成熟理智。

但很顯然,每一次的成長,都是有代價的。

程亦安沉默了一下,低聲開口:“……抱歉。”

她轉身離開了這棟樓。

就在程亦安走出不遠後,身後傳來了一聲巨響。

後方離地漂浮的塔樓重新落了地,一切似乎看上去都與之前毫無改變。

在棋局裏淘汰的參加者都不會留下任何東西,仿佛從一開始就沒有來過這個世界。

這樣的用意她之前也曾想過,大概是以此來淡化生命,減少參加者殺人的罪惡感。

殺死之後的屍體過一段時間會完全消失,簡直像在打遊戲一樣。

但人的生命隻要存在過,就會留下痕跡。

程亦安抿了下唇,重新回過了頭,看向前方朝她走來的幾人。

是黑方的士兵棋。

她將手伸入口袋中,握緊了手.槍。

她不想再為自己找借口了。

無論是之前“沒有合適的理由離開蘭桌一行人”,還是後來的“想阻止白夜所以要攔下傅曦晨”,仔細想想其實都是借口。

或許棋局真的一直在窺伺每個人的內心。

她害怕殺人,也害怕看到有人在她麵前死去。

年幼時因為她的過錯導致了淩路遙的死亡,即使後來知道不是她的原因,這個陰影也一直存在。

這樣的心理陰影就像一個裝在盒子裏的小球。最初生成的時候盒子很小,每次輕輕一搖晃就能讓人產生明顯的感受。

然後隨著時間的遷移以及生活中其他事情的不斷加入,裝小球的盒子會不斷變大。大到後來即使再次搖晃,也很難察覺到裏麵有一個小球。

但它其實一直存在。

——棋局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從程亦安接下這個“特殊任務”起,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在“救人”這個大義凜然的前提下理所應當地完成任務,可終究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這座整日下雨的城市到了夜裏光線很暗。但她的夜視能力一向比普通人好。

那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男生在槍口下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被背叛的痛苦以及不可置信。

她害怕看到那樣的眼神。

或許是之前每一次都成功的“和局”讓她覺得自己變強了。可這些“成長”深究之下,也隻不過是在棋局的容許範圍內。

如果棋局真的想阻止參加者和棋。隻要像現在的最終棋局一樣,一句“禁止和棋”就可以在開始就斷絕所有希望。

但棋局一直都沒有這樣做,而是高高在上地,看著她為了“和局”而努力。

從前方走來的三個黑方士兵棋已經到了近處,其中的一個女生正在開口問她後麵那棟塔樓漂浮的事。

程亦安的視線落在了對方高高束起的馬尾上,忽然開口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的頭發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女生愣了一下:“啊?”

下一秒,女生眼中的錯愕變成了驚恐。

“對不起。”

程亦安的動作很快,直接拿出□□對著麵前毫無防備的女生扣下了扳機。

這個女生的高馬尾讓她想到了剛從士兵棋升變到皇後棋就遇上“特殊棋局”的夏語君。

對每一個士兵棋來說,走到底線的升變至少要成功通過五個棋局。每一個棋局對於異能“不算強”的士兵棋來說都可以算得上是危機重重。

但即使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升變,對於棋局來說也隻是一個棋子。

黑皇後的“特殊棋局”,為什麽最後晉級的會是她?

其實答案很簡單。

她對棋局來說,是“有用”的那一個皇後棋。

參加者的付出和努力,血淚與掙紮,這些對於棋局來說都是“沒有用的東西”。

在開槍又解決了一個人之後,程亦安向某個方向瞥了一眼,用手接觸了地麵化出了牢固的鐵索鎖住了那個因為畏懼而向遠方逃離的男生。

“你不是黑方的皇後棋嗎?你看清楚!我和你是一邊的啊!為什麽要這樣?我們沒有惡意……”

“求你了,別殺我。我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裏的,我進入棋局隻是想讓我重病臥床的媽媽好起來啊,你也有父母的吧?如果我在這裏死了的話,就沒有人管她了啊。求求你……”

程亦安此時已經走到了近處,聞言腳步一頓。

刹那間,變故驟現。

前方低頭懇求的男生突然一拳砸向了地麵某個位置。下一秒,兩邊的圍牆齊齊地向著中間的程亦安倒去。

這座城市的巷子都很窄,發生得太快沒有躲避的時間。

男生在砸拳之後就伸手用力扯斷了腳上的鐵索,把手擋在頭上向後跑去。之前的被困顯然隻是為了讓程亦安掉以輕心而做個樣子。

他作為士兵棋,得到的強化是力量。他知道就這麽愣跑肯定逃不出一個皇後棋的手心,因此之前對兩旁的牆壁做了一些“準備”。

不過這個皇後棋到底……

還未等心中的想法完全浮現,他驀地停下了腳步。

他的眉心間抵著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男生怔了一下,望著前方視野內的黑發女人,眼中漸漸浮現出了恐懼。

他根本沒有看到有人從他身後追上來。皇後棋的異能,真的強大成這個樣子嗎?

程亦安這次沒有等他開口,果斷地扣下了扳機。

就在剛才牆壁倒下的時候,“變成實體”冷卻的十分鍾時間結束了,她重新啟動了“幽靈模式”。

程亦安在原地停頓了一下,然後轉過身朝著之前在區域地圖上瞥見的“黑點”所在方向前去。

如果棋局讓她來到這裏是因為她“有用”。

那麽她一定,不會讓棋局就這樣如願的。

-

二十多分鍾前。

距離兩座坍塌塔樓的幾公裏外,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抓著一個長發男人突兀地出現在了一處無人小巷裏。

覺得到達安全地點後,女生很快放開了手,轉頭看向身旁人:

“喂,你作為白方的城堡棋,為什麽和黑方的皇後棋在一起?要不是我恰好在附近,兩棟樓那樣倒下來,你已經死了吧?不過那個黑皇後估計死不了。”

這個長發男人正是原本應該被埋在廢墟中的傅曦晨。

傅曦晨並沒有回答女生的話,而是偏過頭看向了某個方向,喃喃開口:“我要去……”

他邊說邊往那個方向走去。

女生一臉錯愕,而後快步追了過去:“喂!你要去哪裏?那個黑皇後……”

隨後一路上不管女生怎麽問,傅曦晨都不說話。

由於兩人原本就不認識,女生以為對方本來性格就這樣。

她是怕繼續單獨行動會被人偷襲,所以才會在之前看見傅曦晨遇到危險的時候,想到可以通過“救他一命”然後順理成章地和城堡棋一起行動。

兩人就這麽在雨中走了七八分鍾後,前方終於出現了第一個人。

對方正站在一處屋簷下避雨,此時聽見這邊的動靜,剛好抬起了頭。

女生一眼就看見了前方人醒目的發色。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傅曦晨,表情有些意外:“你是白方的……”

餘下的話語盡數淹沒在了那雙赤紅的雙眸中。

女生的雙眼失去了神采。

“啊,這是買一送一?倒是不枉我等了這麽久。”

白夜舉起了手.槍,果斷地對女生扣下了扳機。

他對倒在地上的屍體看都沒看一眼,將視線落到了傅曦晨身上,開口的語氣極為肯定:

“你沒能殺了程亦安吧?”

“是。”

白夜聳了下肩:“我想也是。那位公主殿下本來就不好對付,現在還有了這樣的道具。”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槍。

下一秒,這把槍的槍口對準了傅曦晨。

白夜的唇邊揚起了一個冰冷的弧度:“那麽,現在就讓我來試試你的‘極限’在哪裏。一百槍?兩百槍?再多我就沒興趣了,你自己自殺吧。”

所有參加者的棋相異能在未滿級前大多存在某個限製。而在滿級後,這個限製會消除,轉而變成每次使用都消耗參加者的精神力。

一旦精神力透支,異能就會無法使用。因此所有的參加者都會避免“異能使用過度”的情況發生。

棋局中,沒有人是死不了的。

作者有話說:

50W字了。。。感想是這輩子再也不寫超過50W字的小說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