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雲雀不知道陸讓塵什麽時候過來的。
陸讓塵也沒說, 牽上她手的第一件事,就是帶她出去買創可貼。
斜對麵就有一家店。
兩人十指相扣地過去,多餘的話一句沒說。
藥店的人看了眼, 說沒事, 是個小傷口,但也要消毒,於是買完藥和創可貼,陸讓塵就帶她回到車上。
那車嚴謹來說不是他的,是程麗茹的, 就連車裏的熏香都是女款, 混著煙澀味。
陸讓塵已經很久沒抽煙了,自打和她在一起,他就不抽了,搞得他那些朋友都笑陸讓塵, 說好好一男的,活活被對象把好生活給“閹割”了。
陸讓塵每次都不在乎地笑。
他是真懶得跟他們說,其實祝雲雀比煙讓他上癮多了。
但也不是沒例外。
就比如他心情不好的時候, 會自己找個地方來一根。
但像這會兒,抽得這麽厲害, 祝雲雀第一次見。
以至於她坐上車的第一個感受就是, 他心情到底有多差。
無聲靜默著。
陸讓塵牽過她的手,垂著濃長的眼睫,給她耐心塗藥,貼創可貼。
祝雲雀看了會兒,說, “阿姨怎麽樣了。”
陸讓塵眼皮都不抬一下,挺平靜道, “沒什麽事,問題不大。”
粉飾太平的話,被他說得信手拈來。
祝雲雀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
還是陸讓塵再開的口,他問她,“阿姨還好麽。”
“……”
祝雲雀稍稍錯愕地看他。
陸讓塵笑,“怎麽了。”
祝雲雀喉嚨緊澀得厲害,“你為什麽還關心她,你不該恨她麽。”
那種無力感,就連祝雲雀自己知道發生什麽後,也還是有一刹那的恨。
陸讓塵卻說,“恨有用麽。”
他認真看著她的眼睛,“恨她就能讓我媽好起來麽。”
祝雲雀被他攝人心魄的目光晃得心尖一顫。
陸讓塵又說,“就算沒有你媽,也會有別人,張豔萊,王豔萊,李豔萊,他們倆的婚姻也早晚都會走到這步。”
頓了兩秒,他哼笑,“男人的劣根性罷了。”
祝雲雀被這話莫名刺痛了下,很輕地蹙了下眉。
她想說,你也會這樣麽。
可話到嘴邊,又沒有問出的勇氣。
她又有什麽資格呢。
她沒資格。
就這麽清理好傷口,陸讓塵又帶她下車。
是他問的,問她晚上吃飯了麽。
祝雲雀說沒有,她不餓。
好像忽然間,就沒了從前的底氣,她又變成高中時,那個內斂而沉默的祝雲雀。
雪花若有似無往下落著。
陸讓塵低眸看了她兩眼,那眼神說不清什麽情緒更重,喉結滾了滾,就這麽突如其來地吻了下來。
像安撫般,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溫柔吮吻。
連睫毛也沾上漂亮的雪花。
雖然隻有短暫幾秒。
卻是祝雲雀那一整晚的定心丸。
那吻結束後,陸讓塵眸光清邃地看著她,笑了笑,“去買蛋糕吧,說好的,再給你過生日一定要買個好吃的。”
被他這麽一說,祝雲雀便想起高中他陪她過生日的那次。
他嫌棄那臨時買的蛋糕難吃。
說下次要買個好的。
那時候祝雲雀以為有下次,哪知道這個下次,竟隔了兩年。
原來他一直都記得。
即便過了這麽久,還記得。
眼眶忽然又熱起來,祝雲雀點頭說好的,陸讓塵就勾起唇角,牽著她去了臨街的那家蛋糕店。
和馮豔萊的服裝店沒隔太遠。
這一條街都寸土寸金的,蛋糕肯定不會差。
陸讓塵特意多加了幾百塊,讓老板往前提單,等兩人拎著蛋糕從店裏出來時,雪還在淺淺地下。
那晚夜色朦朧,仿佛籠了層純潔的白紗。
像韓劇裏的氛圍,稍一扭頭看到陸讓塵那張好看的臉,更能入戲了。
祝雲雀勾勾他的手指,試探著說,“去店裏吃吧,裏麵還有些東西,我還沒收拾完。”
她說的是馮豔萊的服裝店。
挺敏感的地方。
但她就是想回那兒,像是潛意識裏想方設法摸清陸讓塵的態度。
很任性吧。
祝雲雀在心裏罵自己。
可她就是這麽惡劣,這麽自私。
然而陸讓塵似乎根本沒當一回事,他還是無論何時都慣著她的那副口吻,說,“行,我幫你一起收拾。”
說話間,修長骨感的手把她攥緊了些,又塞進口袋裏,溫熱又踏實。
祝雲雀鼻腔驀地湧上幾分酸意,可惜還沒來得及說話,陸讓塵兜裏的手機就響了。
指尖傷口被手機震得直疼。
陸讓塵頓了下,拿出來接。
祝雲雀抽出手,瞥了眼,隱約看到林稚兩個字。
不用求證,電話一接通,就聽到那姑娘標誌性嗓音。
挺潑辣的性子,喜歡你的時候能跟你直爽地說體己話,討厭你的時候,字裏行間都是厭惡。
祝雲雀就在林稚口中聽出了她對自己的厭惡。
林稚問陸讓塵是不是和她混在一起,讓他快點回去,說程麗茹醒了,想見他,讓他別惹阿姨傷心。
陸讓塵聞言神色明顯僵了下。
他很少有這樣不自然的表情,甚至都沒敢看祝雲雀一眼,就這麽別過頭去接這通電話。
祝雲雀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
隻是扯著嘴角,挺無力地笑了。
又默默看了眼陸讓塵,她抿了抿唇,沒吭聲,就這麽拎著蛋糕轉身走了。
沒什麽關係的。
反正蛋糕已經在她手裏。
她一個人吃說不定更開心。
這麽想著,腳底下忽然一滑,祝雲雀一個閃身差點跌倒,就在這瞬間,身後一股力猛地拽住她,再把她扶正。
是追過來的陸讓塵。
他攬住祝雲雀的腰,把她禁錮在懷裏,高眉深目有種剛才沒有的凜,來勢洶洶般。
喉結翻湧著,陸讓塵盯勞她的眼睛,嗓音低啞,“幹什麽去。”
那眼神,仿佛他稍一放鬆,祝雲雀就會消失。
也不知是冷的。
還是什麽別的情緒作祟。
祝雲雀顫著眼睫,說不出話,幾秒後才哽著嗓子說要回去。
她掙脫開陸讓塵,說,“你走吧。”
陸讓塵情緒看起來不溫不火的,對視須臾,他問,“那你怎麽辦。”
祝雲雀吸吸鼻子,說我去收拾東西啊。
陸讓塵不做聲,單看著她,眼神裏的強勁兒頑固不化。
僵滯幾秒,他攥緊她的手腕說,“你跟我一起去。”
說著就要拽她走,是祝雲雀往回抽手,她眼眶紅著,心口泛酸。
她壓抑著什麽,說,“陸讓塵你瘋了麽。”
陸讓塵停下腳步,垂眸看她,眸色淡得沒有情緒。
幾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鼻尖上,很快又融化。
那張每個角度都被老天鐫刻的完美的臉,在冬日裏顯得更為矜傲和不真實。
仿佛有什麽,在彼此之間慢慢失控。
陸讓塵眼尾漸漸泛紅,忽地扯唇笑了下,“那麽著急走什麽,我還有禮物沒送你呢。”
心跳隱隱漏掉一拍。
祝雲雀音色霧蒙蒙的說,“什麽。”
陸讓塵從外套的另一隻口袋裏,拿出一個黑色紮著蝴蝶結絲帶的首飾盒,打開,裏麵安安靜靜放著兩枚戒指。
18k金,很簡潔的款式,指環上刻了字。
分別刻著兩個英文單詞。
陸讓塵拿出其中一枚,輕輕咽嗓說,“手給我。”
祝雲雀:“……”
好像那一秒,連陸讓塵的目光都變得沉甸甸的。
心情微妙地緊繃起來,她沒說話,乖乖把手伸過去。
細瘦白皙的一隻手,牽起來特別軟,特別舒服。
以前兩人在一塊兒的時候,陸讓塵就總愛玩她的手,再後來,熟悉得連她指維多少,他差不多都清楚了。
於是就誕生了買戒指的想法。
很早之前就定製的,上麵刻了獨屬兩人的英文字母。
想著送給她當生日禮物。
陸讓塵握起祝雲雀的手,把那枚尺寸小的,套到她的中指上。
如他所料,正正好好,玫瑰金的顏色也讓她的手看起來更為修長好看。
祝雲雀這才看清上麵的英文單詞——“wind(風)”。
她又朝另外一隻看去。
陸讓塵就特意把戒指上的刻字讓她看得更清楚些。
果不其然是“kite”,風箏。
寓意很簡單。
她做她的風,他是她的風箏。
暗潮湧動的心緒,就在這瞬間被製服住。
祝雲雀眸光閃爍著,像個啞巴般,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陸讓塵當著她的麵,把那枚戒指也摘下來,就這麽套在中指上,完美契合。
他說,“這禮物還喜歡麽。”
分明是桀驁不馴的性子,對待她時卻總是這樣體貼溫柔,就連說出的話,也總端持著認真的語氣,分毫不怠慢對她的愛意。
以至於祝雲雀忽然就覺得自己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配得上他這樣珍貴的喜歡。
明明她也沒那麽好的。
明明她的母親那樣惡劣。
想著,眼淚就落下來,從她那雙晶瑩剔透的眼睛簌簌往下落,砸在雪裏,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
陸讓塵總是哄著她的。
就這會兒,自己的情緒都已經亂成一團了,他還是願意幫她擦著眼淚笑,說,“哭什麽,我又不是不在了。”
祝雲雀搖頭,眼眶紅得厲害。
陸讓塵幹脆把她扯過來,緊緊摟在懷裏,深深抒出一口氣。
他早就想這麽做了,就好像隻有抱緊她,他才覺得踏實。
喉嚨裏滾出的字眼沉啞滾燙,陸讓塵說,“你抱我一下。”
“抱我一下,我再離開。”
他語氣有種少見的低落,像是站在高處的天之驕子,拆去一身傲骨,為她折腰。
淚水氤氳在他的外套上,陰濕一片,祝雲雀心口窒悶得厲害,好像隻能雙臂環抱住他才能消解。
於是她也把他抱得很緊。
緊得仿佛要長在他身上。
喉結滾了滾,陸讓塵瘦削的下巴抵在她單薄的肩膀上。
他濃睫低垂,大手扣著祝雲雀的後腦勺,戀戀不舍地輕聲,“雀雀,生日快樂。”
那磁嗓沉柔得仿佛能將人溺斃。
祝雲雀咬住唇,氣息破碎。
陸讓塵揉了揉她的後腦勺,說,“明年生日也要我陪你一起過,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