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承認, 陸讓塵這人雖渾,但在男女關係上,總能把握恰到好處的分寸。
就比如當下。
那些話, 隻要多說一分, 就顯得孟浪不尊重人,可少一分,又沒了他那壞起來拿人的滋味。
祝雲雀被他說得耳尖泛紅,第一時間就折返回浴室,找到自己遺落的內衣。
淡粉色的文胸紋絲不動地掛在架子上, 和這個相當直男的浴室格格不入, 幾乎一進門就能看見。
祝雲雀火速摘下來,結果一扭身就撞到了陸讓塵。
男人身姿頎長高大,寬肩腿長,擋住她的去路, 荷爾蒙氣息像休眠的火山,看似平靜卻暗流湧動。
祝雲雀被堵得嚴嚴實實,抬眸就見陸讓塵抄著兜, 垂著眼皮不溫不火地覷她。
他故意使壞道,“都找利索了?”
“……”
祝雲雀繃著嘴角沒吭聲, 就這麽推開陸讓塵走了。
纖瘦的小身板兒, 愣是把陸讓塵撞得肩膀一晃。
陸讓塵無聲挑著唇,目光就這麽追著她出去,直到她啪一聲關上臥室的門。
脾氣倒是不小了。
後來再叫她,是在洗完澡後,三樓那邊火鍋吃得熱火朝天, 眼看陸讓塵不帶人過來,一個勁兒地催。
陸讓塵這才敲開臥室的門, 懶聲叫了句祝雲雀出來。
有了之前的教訓,祝雲雀開門前特意套了件衣服,素淨的一張臉沒什麽好氣似的,倒是陸讓塵,穿著新換上的白T長褲,看起來心情不錯。
他閑閑倚在門口,衝她偏頭,“去三樓吃火鍋?”
祝雲雀還壓著之前那點兒別扭,想說不去,可話還沒說出來,肚子就不爭氣地咕嚕一聲。
陸讓塵微眯起眼,“沒吃飯?”
祝雲雀抿唇說,“吃了,吃的夜市。”
陸讓塵挺自然的,“和誰。”
“和許琳達。”
清清白白的對話,沒什麽特別的,可放他們倆中間,又哪兒哪兒不對勁。
陸讓塵嗯了聲,也沒給她猶豫的機會,扔下一句換件衣服快點來,可還沒等轉身離開,就又停下,麵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說,“外頭男人多,別穿剛才那件。”
丟下這話,這才轉身出了門。
“……”
祝雲雀在怔在原地。
不知怎麽,竟從他語氣中聽出一絲不爽的痕跡。
但霸道歸霸道,他說得沒錯。
於是祝雲雀最終換上明天上班要穿的那套衣服,出門就見陸讓塵等在走廊的身影。
還是跟從前一樣,慵懶隨性又桀驁不馴的,沒了少年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張力十足的成熟男人勁。
見祝雲雀出來,他眼皮微抬,沒說什麽,就這麽轉身朝樓梯走去,步伐始終不緊不慢的,像在漫不經心地遷就著她。
等下了樓,還沒到活動室,祝雲雀就聞到香濃的火鍋味,活動室裏熱熱鬧鬧的,一群男生圍著火鍋坐在一起。
也是真沒想到老板能帶女人下來,那夥人看到祝雲雀後明顯一愣,不知誰艸了聲,說,“老板領著老板娘過來了。”
此話一出,大家夥頓時哄笑起來。
祝雲雀從小到大都屬於臉皮子薄的類型,可不知道為什麽,被他們這樣起哄,她反倒沒有多不自在,甚至還看了陸讓塵一眼。
陸讓塵呢,是真被他們氣笑了。
沉著磁嗓低斥了聲,“沒完了是吧,不想吃就給我回去。”
被他這麽一說,大家也都笑嘻嘻收了聲。
有機靈的,立馬給兩人讓出位子。
祝雲雀在陸讓塵身邊剛坐下,調料和碗筷就遞到她麵前,桌麵看著淩亂,但實話說,食材挺齊全的。
陸讓塵隨手幫她擦了擦碗筷,說,“隨便吃點兒,總比餓著強。”
他覺得隨便,可祝雲雀沒覺得。
什麽羊肉牛上腦,蝦滑毛肚黃喉,那群小男生煮好了一個勁兒地撈出來擱到祝雲雀跟前,屁顛屁顛的。
怕她嫌棄,還專門去取新漏勺。
每朝她麵前放一碗,陸讓塵就目光順勢一撇,那眼神,冷得跟監督訓練似的。
就這麽上了第三碗。
陸讓塵嘖了聲,“差不多得了,有完沒完。”
被他這麽一說,那幾個人這才嘿嘿笑著收了手。
祝雲雀這會兒剛吃完第一碗東西,聞言抬眸看了陸讓塵一眼。
陸讓塵也撇她,“那麽實在幹什麽,不想吃就不吃,又沒人說你。”
那些東西,其中有好幾樣祝雲雀都不愛吃,可因為是那些人給的,她還是會吃進肚子裏。
抽出紙巾擦擦嘴,祝雲雀說,“總不能拂人麵子。”
陸讓塵聞言哼笑了聲,“做事還挺仗義。”
說話間,他把其中一碗帶蝦滑的,挪到自己跟前,把裏麵的蝦滑都挑出來放到自己碗裏,跟著又給她撈出一份剛煮好的圓白菜和粉絲,專門放到她麵前。
祝雲雀不喜歡吃蝦滑,喜歡吃圓白菜。
挺微不足道的習慣,可陸讓塵就是能清楚記到現在。
盯著那兩碗東西,祝雲雀攥緊筷子,忽然就說不出話來。
陸讓塵也沒指望她說。
隨手摸了摸口袋,他想從裏頭摸出包煙,卻又想到她在身邊,舔了下嘴角,最終一根都沒抽出來。
就是這會兒,手機響了。
陸讓塵低眸瞥了眼,似乎是挺重要的人,他蹙了蹙眉,起身出去接。
祝雲雀吃了幾口菜,抬眸望他一眼。
陸讓塵拿著電話正認真聽對方說什麽,可就這樣,目光也還是能精準捕捉到祝雲雀投來的視線。
兩人就這麽悄然無聲地對視著,直到陸讓塵拉開活動室的門,那道漆邃的目光,才和她牽牽連連地斷開。
回過神,祝雲雀心跳微妙地加速起來。
大約是看著老板走了,可以暢所欲言。
那些男生的話題很快就落到祝雲雀這兒,其中一個和陸讓塵關係最熟的,叫薑隨的,鬥著膽子問祝雲雀,說美女,我能多問一嘴嗎,你和我們老板什麽關係啊。
挺唐突的一句話,一直也沒人敢問。
可不問,又實在憋得慌。
誰讓那是陸讓塵呢,這麽多年身邊都沒出現過女人,無論是別人給介紹的,還是上杆子倒貼的,他一個看上眼的都沒有。
結果呢,晴天霹靂,祝雲雀一下就出現了。
最主要的是,薑隨一表姐之前看上陸讓塵了,鉚足了勁兒想倒追,要是祝雲雀真和陸讓塵有什麽,薑隨就想勸他表姐放棄算了。
事實證明,他這一問還真有必要。
祝雲雀也不知道自己那會兒怎麽想的,斟酌都沒斟酌,開口就回答了句,“前任。”
話音落下的瞬間。
喧鬧嘈雜的活動室,瞬間如熄火般寂靜,一群小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傻得一個比一個徹底。
祝雲雀看他們就跟看葉添似的。
心裏覺得有意思,可表麵上卻又不動聲色。
還是薑隨率先回過神來,說,“靠,原來甩了我們老大那前女友就你啊。”
語氣沒什麽指責的意味,倒是挺五體投地的。
可能是鄧嬌曾經說過類似的話,祝雲雀免疫過,所以挺淡定地點了下頭。
另一個人也插話,說,“為什麽啊,你為什麽跟我們老大分手,他對你不好嗎?”
問完了又覺得不合理。
畢竟剛剛陸讓塵對她那細心樣兒,溺得跟什麽似的,根本就不像對她不好的情況。
果不其然,祝雲雀搖頭否認,說,“他很好,對我也很好,是我太不好了。”
她說這話時,聲音不大,可剛打完電話回到門口的陸讓塵還是聽到了。
腳步一頓。
陸讓塵喉頭輕咽,沒再往裏去。
裏頭的說話聲清晰入耳。
是薑隨問她,“那到底怎麽回事,你們當初為什麽分手啊,現在這情況是準備複合唄?”
祝雲雀沒吭聲。
是另一個男生接茬的,說,“你這是什麽問題,當戰地記者呢,什麽都敢問,你信不信讓老大聽見給你一個大比兜。”
天津味兒的腔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也轉移了無形的尷尬。
薑隨撓撓頭,挺不好意思的,衝祝雲雀笑笑說,“抱歉啊姐,是我唐突了。”
祝雲雀無所謂地勾了下唇角。
跟著就又有一個頭鐵的開口,說,“姐,我能問問嗎,你跟我們老大當初是誰追的誰啊,他追的你嗎?”
平心而論,這種問題還是挺無傷大雅的。
主要是為了滿足好奇心。
祝雲雀也沒藏著掖著,說,“也不算他追我吧。”
含糊其辭的話。
聽得陸讓塵眼皮子一垂,嗤一聲樂了。
心說可真夠沒良心的,殊不知祝雲雀的下一句就是,“我其實很早就喜歡他了。”
說這句話時,她語氣完全不同。
不似之前的平而淡,反倒多了幾分坦然篤定的意味。
“……”
是真沒想到她會這麽說,門口陸讓塵眼神兀地一黯。
相比之下,那些男生卻不怎麽吃驚。
畢竟陸讓塵那樣的人物,放哪兒都是最耀眼的存在,被人暗戀這種事放他身上簡直太正常不過,根本沒什麽新鮮。
祝雲雀也沒想過,能讓她開口說這些話的,會是這麽一群人。
根本說不清為什麽。
在那一刻,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她就是想任性一次,**所有埋藏的心扉。
她說,“就高中那會兒,很早就暗戀他了,那時候在公交站,不小心睡過去,是他叫了我,我才趕上的。”
“後來無意的一次,他來班上找我幫忙,我就找他借了一百塊。”
“可那一百塊錢,我根本就沒花,因為是他給的,我隻想藏起來。”
祝雲雀眸光微閃,“他也根本都不知道,還錢那天,我其實是故意去涼亭打電話的。”
“我很早就知道他和他那些朋友經常去涼亭那邊抽煙。”
“隻要一有機會,我就會過去,裝作背課文,裝作背單詞,每次去,都會摘掉眼鏡,盡可能漂亮一點。”
“可從頭到尾,我就碰到過他一次。”
“就那一次,”祝雲雀笑笑說,“我故意主動加他微信,說我要還錢。”
話到這裏,戛然而止。
祝雲雀沒再開口,而是抬頭,平平靜靜地望向站在門口的陸讓塵。
隻見男人單手抄袋,另一隻手拎著從一樓超市拿上來的,她最喜歡的桃子味飲料,眸光直白,高眉深目漆邃而濃烈地盯著她看。
四目交融著。
祝雲雀聲息輕顫著開口,說,“那場暗戀,從十七歲開始,一刻都沒停過。”
“……”
“我也一次沒跟他說過。”
“我有多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