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落子無悔

“將軍......你怎麽來了?”

聽見旁邊詫異的語氣,徐崢才想起身邊除了他和自己還有一個人,目光上上下下將白淺打量個遍,竟有些貪婪的,確定了他沒受到什麽傷害,才收起眼神,轉向了一旁的雲煙,笑容並沒有收起來,雖是帶著淡淡的憂傷,卻清湛如華,難得打趣地說:“怎麽就許你來麽?”

“怎麽會......隻是剛才來的時候,你明明,在,辦理公務。

“剛把最近積壓的公務處理完,隻是出來走走。”

徐崢唇角的笑容微微的斂了起來,如水的目光落在了白淺的身上,默默地竟帶著些許的溫柔,兩人之間雖無言,卻帶著一種外人那一插足地氣氛,雲煙這一刻是這麽感覺的,她是多餘的。

抬起頭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她身邊低著頭的白淺,又看看旁邊白衣如雲的將軍,咬咬唇,含含糊糊的退了出去。

隻是心頭總是有抹不去的陰影,她不斷的暗示自己那不過都是錯覺,就在剛才邁出營帳的那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其實白衣勝雪傾城豔、麗的小白,比一個女子更適合將軍。

柳雲煙退了出去,整個營帳突然陷入了一種壓抑的沉默中,白淺依然低著眼沒看他,惶惶的讓徐崢不安。

無聲的打量了一圈他的營帳,帳篷並不像他居住的那個帳篷那麽大,卻透著淡淡的溫暖,讓人心安,漆黑如子夜的眼意外的落到了白淺的身前,帶著香氣的匪木,光亮流轉的棋子,淩、亂卻精致。

“你會下棋?”

“是啊,怎麽徐大將軍還要責怪我,並沒有事先告訴你我會什麽嗎?”

白淺像隻受到了危險的小獸一樣,敏、感、帶著警惕的突然抬起眼看向徐崢,反問的話中帶著譏諷,倔強固執略帶受傷,讓他本就明豔的五官更添妖、嬈,隻是......他這樣的防備讓徐崢的心跟著一陣窒息的感覺。

心不自然的抽、搐起來,想起日前兩個人的爭執,那時白淺離開時眼角的淚光,他的臉突然蒼白起來,勉強的笑了笑說:“我剛好也會一點,不如,我們來下一盤吧。”

“好,也許手談的方式更適合我們。”

白淺泯了抿唇,其實剛才那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些後悔了,那個人沒有防備的蒼白,就如同一跟針一樣紮在他的胸口,悶悶的疼。

默默地將棋盤上的棋子攏好放,黑白分明,白的透徹,黑的灑脫。

兩人無聲又極為契合的坐好,猜先,逸之執黑,長卿執白,黑棋先行,落子天元,白棋穩重並沒有緊隨而上,而是占據外圍小目,一黑一白交錯縱橫。

時間落寞飛快而逝,營帳中一直靜靜地,偶爾會響起一兩聲棋子敲擊棋盤的沉悶聲音。

大半張棋盤已經被黑子白子各自占據了一角,也有些地方相互絞殺在一起,膠著,手執黑棋的人青蔥的指尖將棋子趁的分外好看,那雙桃花眼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執著,汗水將些許的發攪在了一起。

執白棋的人臉色越加蒼白的幾近透明,璀璨的星眸黯淡失神,少了往日勢不可擋的銳利。

一滴汗打到了棋盤中心的那顆黑棋上,接著更多的汗流淌下來,徐崢歎了一口氣,抬起眼看向坐在他對麵的少年,認真執著的美麗更顯驚豔,曾經獻給漢武帝的那首詩說,北國有佳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傾國與傾城,佳人在難得,同樣是北國佳人,雖不知李夫人有多美,但他知道此刻的白淺確實這世上最為妖、嬈的牡丹,炫目逼人。

淩落得陽光散落在他的發上,神秘莫測的淡紫透過瑩潤的汗珠,折射、出惑人的光澤,看著看著他不自然的低下了頭,目光卻沒有落在火熱的棋盤上,微微失神,不知想些什麽。

“長卿,該你了。”

白子斜靠著貼了上來,帶著淡淡的曖、昧,又一陣膠著,黑子清脆的一擊將還殘留在他身上些微的暇想敲擊一重,碎了一地。

“如果你這麽心不在焉的話,那麽我想這棋也不用下了。”

“逸之......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什麽意思?你不願意用言語交流,那麽我就跟你用手談,可是你現在這個狀態連最起碼的誠心都沒有吧。”

“我......。”徐崢怔怔的看著眼前握住他手腕的玉手,夾在指尖的白子一鬆,落在了棋盤上,撞跑了幾個棋子,白淺推開他放在半空中的手,拾起了那顆掉落的雲子把、玩。

“你到底在猶豫什麽,徐長卿,如果你還沒有想好來我這想要說些什麽的話,那麽請回吧,我這裏不歡迎你。”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下了一半的殘局收拾好,棋如人意如心,雖然手談隻是在棋盤上交流並沒有言語,可是一個人的心境是不會變的,從下棋開始他就一直在猶豫,就連白棋的局勢也跟著拖遝起來。

明明戰場上就是一個令如千斤的鐵血將軍,果敢堅定,這樣不合適他的猶豫不決刺痛了白淺的心。

想要去相信他不是一個奸細就這麽難麽,之前他把那些監視他的士兵撤去他以為這個人已經悔悟了,看清楚了他的心,明白了他的無辜......可是......

相信他就這麽難麽,心一點一點的開始往下沉,原就本因為看見他出現而變得複雜的感情,漸漸地沉寂下去。

“逸之,你還是離開這裏吧。”

“讓我留下的也是你,讓我離開的也是你,說到底你還是不肯相信我,讓你相信我就這麽難麽?”

“逸之,我相信你,所以才讓你離開這裏,這次......恐怕我也是九死一生,我不想讓你跟著我冒這個險。”

那個人幾近透明的憂傷,讓他想要抱住他,抱住那冰冷的鐵骨,帶給他微薄的溫暖。

事實上他也是這麽做的,嘴上答應的好好地,下一秒就將那個脆弱疲憊卻依然筆挺的身影抱住,狠狠地抱住,感受到那人身上冷冷的體溫,就跟他的表情一樣,他身上特有的體、香讓他無比的懷念溫馨,那種感覺......就像是那天站在火災的風雪前,安全感。

明明一開始就隻是一個想要傳遞溫暖的簡單擁抱,可是那種眷戀已經不知何時的變了味道。

徐崢結實有力的身體,隻是在白淺突然抱住他的時候一怔的僵硬了一下,卻沒有推開這個帶著溫暖的擁抱。

砰,砰,砰......

兩個人都聽見了,強、健有力屬於對方的心跳,曖、昧縈繞在心頭,白淺知道,自己心動了。

雖然有點傻,或者帶著受虐的傾向,他知道自己不想要在放開這個人,這個能夠帶給他安全感的人,那種熱烈如火的情感焚燒了一切。

“告訴我,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終於還是問出口了,輕輕、顫抖的睫毛如同蝶翼一樣,沾上了星星點點的水光,隻是許久沒有得到回答,久到他終於失望的想要推開懷中那個僵硬的身體時,忽然被人握住,耳邊傳來一陣酥、酥、麻麻的風,一陣低沉的歎息。

“匈奴人從山後繞過了劍門關,發動夜襲,六天的時間連著攻下了寧關,潼關和嘉峪關,冀北的七險攻下其三,邊關將士被打的措手不及。”悲嗆得聲音從他的耳邊沉悶的傳來,隱忍如他征戰沙場數年的將軍,也忍不住帶著一絲顫抖。

他沒有跟白淺說的是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因為他的遲遲不歸才導致了匈奴人蹤跡全無,而他們竟然連察覺都沒有,甚至一開始還被他們製造出雪崩的假象所欺騙,京城內亂已起,邊關戰事未平,鐵骨鋼筋也有堅持不住想要顫抖的時候。

他好累,徐崢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打算了,就在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就是這麽想的。

如果可以戰死沙場,避免手染更多自己國家臣民的鮮血,那麽他願意這樣的犧牲,更何況也能夠徹底的避開了那個他視為兄弟的人......齷蹉的念頭,忠孝義俱全也算是死得其所。

隻是,這個人這個他心心念念想要保護的少年,徐崢不想管他是不是什麽奸細,隻希望他平安的活著,所以......

“所以......逸之,你走吧,趁著一會兒公布了這個消息,混亂的時候。”

“你不是因為不相信我,所以才想要趕我走的麽?”

白淺突然有些激動的抬起頭,充滿期待的看向他,那雙酷似小黃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他,徐崢沉默了一下,想要否認卻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含含糊糊的將眼睛撇向了另一個方向。

也罷,既然他要走了,就依他吧,徐崢如是想著,就在沒做什麽辯駁。

白淺仰起頭看著他,忽然認真的說:“我不走。”

“不要胡鬧,你會後悔的。”

“我不,就如同這棋一樣,落子無悔。”

白淺倔強的揚起一抹淺笑,燦若明珠,洗盡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