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暉聽到此處,馬鞭高高一揚,讚了一聲:“嘿!這才叫做盜亦有道!北方風俗,果然與京師和東南都是不同的!”
程素華在後麵又撇了撇嘴說:“我看你是想說,北方的女人,跟南方大不相同才對吧?”
方雲暉也絲毫不加掩飾,回答說:“你說的對,為什麽在南方,見不到這麽英姿颯颯,又這麽漂亮的女人呢?”
程素華聽了這話不禁大怒,手中馬鞭照著方雲暉當頭就抽了過來:“好你個花癡,見一個愛一個,你看我鞭打大花癡,也是英姿颯颯。”
方雲暉低頭避了過去,雙腿一夾坐騎,那馬潑剌剌地朝前跑了出去,方雲暉在馬背上大喊:“我的程家少爺,你那叫刁蠻任性,可不是英姿颯颯!”
程素華這一鞭子沒抽著方雲暉,怒氣不息,提著馬鞭就追了下去。在兩人的追打嬉鬧聲之中,這個假的商隊,離紫峰河的港口越來越近了。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所有人已經聽到了嘩嘩的水聲,程素華縱馬前馳,歡聲大笑:“好了好了,到了紫峰河,騎馬行舟,嗯嗯。趙霖兒,趙霖兒,快下來看看水,你這才叫舟車勞頓呢。”
老馬刀聽了這話,微笑著提醒她說:“程大少爺,咱們還沒到紫峰河呢,紫峰大河,貫穿大周南北,起自狄蒙北疆冰原,直到大周帝國的南海入海口,比這河水大得多了,這裏隻是兩岸河。”
“兩岸河?你說這是兩岸河?到底是什麽意思?你不是說要去紫峰河的港口乘船逆流向北的麽,為什麽把我們領來這小小的兩岸河?”程素華覺得自己很沒麵子,有些生氣地問老馬刀。
方雲暉笑著說:“這可怪不得老馬刀,昨天他在講行程的時候你不是在前麵追那隻狐狸的麽?我們在兩岸河乘船,晚上就到了小狼溝,在那裏轉入真正的紫峰河,才能去大港口排隊裝貨北上。這兩岸河,不過隻是紫峰大河的一個小小支流而已。”
大家正在談說之間,河麵上來了兩艘船,船上一名漁女打扮的小姑娘搖著櫓脆生生地問:“各位客人可是在這裏上船去小狼溝換大船的麽?”
程素華瞧這漁家女約莫隻有十六七的年紀,比自己還小,一笑兩個淺淺的酒窩,心生歡喜,說:“好啊好啊,我們就坐你的船了,後麵那船也是你的嗎?”
那漁家女笑得花枝亂顫,點點頭說:“嗯嗯,後麵那船是我老爹操舟,一艘船你們也坐不下,先說好了,沒有隔艙,行李貨物都算人錢哦!”
程素華一口答應:“好好,都依你好了,把船搖過來吧。”
老馬刀暗笑,悄聲對方雲暉說:“程素華小姐是財大氣粗的慣了,跑生意的人,哪有不先問船錢就把船給包下來的?”
一幹人等都上了那漁女的小船,除了兩名蓋世太保押著行李貨物坐在後船,登船處自有人把馬匹結算了錢,看來這紫峰大河的航運,倒是做得很成係統。那漁女快嘴,話像爆豆子一樣說個不停:“客人們是第一次來紫峰河做生意的嗎?我叫小魚兒,後麵我的老爹,叫做老漁網,一輩子在這河麵上往來。幾位有口福啦,我昨晚網到一條大魚,現在船後網裏拖著呢,我們熬大魚頭湯喝……不過咱們可得先說好了,飯錢要另算哦……”
程素華好奇,嘴裏也是說個不停,跟這小魚兒聊得開心異常。
方雲暉受不了相當於一千隻鴨子的兩個女人厲害聒噪,走向船頭,見趙霖兒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船頭,望著遠處發呆。方雲暉走過去,悄聲地坐在她的身邊,把披風披在她的身上,溫言說:“船頭風冷,坐一會就進去吧,別吹病了。”
趙霖兒把頭靠在方雲暉的肩膀上,說:“方雲暉,我從未來過北方,這時候是暮春時節,我看兩岸春草吐綠,野花飄香,人這一生一世,要是在這片草原上就這麽牧馬放羊,相守一生,可不好麽?”
這話要是從程素華嘴裏說出來,方
雲暉並不奇怪,那一定是想到前世小說裏的喬峰和阿朱,但趙霖兒說這話,方雲暉不覺一愣,隨即歎了口氣說:“世間的是非紛爭,躲得開的又有幾人?”
這時候紅輪西墜,落日的陽光從船的左側照過來,草原天空中一碧如洗,這般景色,卻是南方所從未見到過的。方雲暉正陪著趙霖兒呆呆地出神,船後梢的小魚兒已經叫了起來:“快了快了,前麵就是小狼溝啦!”
當夜星光滿河,小狼溝附近停泊著類似不下四五十條這樣的小舟,看樣子,大家都是在這裏等著北上入港換大船的。舟中漁火,照得河中明明暗暗,方雲暉站在船頭,拍了拍肚皮說:“吃得好飽,這另算的飯錢倒是沒有白花,紫峰河中的大魚熬湯,果然別有滋味。”
程素華白了他一眼,說:“你看這滿河燈火,正是‘微微風簇浪,散作滿河星’的景致,你卻在這裏討論吃得飽與不飽,真真正正是大煞風景……”
她嘴裏的這一句話還沒說完,方雲暉忽地神情一緊,悄聲說:“回艙去,有事情來啦!”
程素華還沒說話,小魚兒已經從船艙中鑽了出來,說:“客人請回船艙省得麻煩,有大船夜行,必有什麽事情了。”水上人家兒女,久在船上,知覺極為靈敏。
方雲暉等人剛在船艙之中坐定,就聽得外麵人聲嘈雜,聽聲音似乎是每艘小舟上跳上來了人,大聲嗬斥船家和船上客商們起身。老馬刀一驚,轉頭問船家:“老漁網,難不成在這小狼溝,還有人打劫商客嗎?”
那老漁網也納悶地搖了搖頭,說:“按理說是不會的,這附近幾百裏,沒人敢在我們紫峰大河幫的地麵上做這種案子,更何況還是水上……”
正在船家還在驚疑不定的時候,船身一晃,有人躍上了船頭,隨即一腳踢開艙門,大聲呼喝:“全都起來,爺的官船擱淺了,都上岸去給老子拉船!”說的竟然是正宗的大周帝國官話。
方雲暉見程素華就要發作,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按,衝老馬刀吩咐說:“老馬刀,你帶他們幾個快去幫官爺拉船。”
方雲暉本是抱著息事寧人的做法,哪知那踢艙門的人身著大周州府常備軍的服色,聞言竟是大怒:“老子讓你們都去,你有幾個閑錢,就敢指揮仆人隨從去,自己不去麽?”劈頭蓋臉地一鞭,就朝方雲暉頭臉上抽去。
這小舟之中,船艙範圍極是狹小,避讓不開,此刻就是脾氣再好,也忍受不住,老馬刀長臂伸出,快捷無無倫地托在這人的腋下,一托一送,喀嚓撲通兩聲,這常備軍已經被扭脫了肩窩上的關節,連人帶鞭地跌落到水中去了。
程素華正要拍手叫好,卻聽見周圍小舟上撲通撲通的聲音不斷,竟是不斷有人落水。小魚兒從船艙裏伸出頭來,指著天空中喊:“燈!燈!”
所有人都抬頭看去,就望見兩岸樹叢長草之中,飛出無數的燈籠,這種燈籠,方雲暉認得就是前世的那種孔明燈,大周人叫做“米庫燈”,意思是“可以飛的火把”。這些米庫燈,顯然是兩岸都埋伏得有人,放出的燈不往別處去,卻都停在那艘擱淺了的大型官船頂上,既不高飛,也不離去,照得大船周圍一片通亮。
此時在微光之下看得清清楚楚,那落水的聲音,卻都是去各艘小舟上強拉個人拖船的常備軍士兵中箭落水,隻不過兩岸放箭的人出手極為狠辣,中箭了的士兵都傷在要害,就算不給射死,落水也會溺斃,水中唯一的活口還在撲騰的,倒是被老馬刀把肩膀打脫了臼的那家夥在奮力往官船遊去。
老漁網見了這種燈,又看見這一陣急雨仿佛的箭,壓低了聲音說:“客人們請進來吧,這是我們河幫的人馬尋仇,關了艙門,諸事不理,不會有什麽事情為難的。”
方雲暉轉過頭來問:“哦?老爺子你也身在河幫的麽?”
老漁網有些自豪地點了點頭,一臉的皺紋頗有滄桑之色:“河幫並非客
人想,殺人越貨的匪幫,我們船上漁家,世代在幫,從未受過半分欺淩,也從未做過一件虧心的事情。”
方雲暉見他說得神色肅然,心中一凜,恭恭敬敬地答:“老爺子說的是。”
此刻那艘官船上已經豎起了無數的長盾,兩岸飛來的羽箭都釘在盾牌或者穿幫上麵,再也射不中船裏的人。西岸長草中,忽地亮起無數火把,一個滿臉虯髯的漢子站了出來,說:“劉振奎你這狗官,給我出來,想在船裏躲上一輩子嗎?”
這時候方雲暉一船的人,大家都趴在船西側的艙窗上瞧熱鬧,船身都往西邊傾側,老漁網和幾個蓋世太保都坐到了東邊,以保持船身平衡。小魚兒瞧了一眼,輕咦了一聲:“這是幫裏的執事啊,什麽事情鬧得這麽大,在小狼溝夜襲官船,老爹,那個是什麽劉振奎,你知道是誰嗎?”
小魚兒如此一說,方雲暉猛地想起,這個什麽執事看起來眼熟,便是昨天跟在那美女幫主身後的一個騎者,看來他們昨天急於趕路,目的就是先趕到小狼溝來召集人手伏擊這大周官船來的。
老漁網沉聲回答方雲暉的話說:“那是大周的紫峰河大港邊關常備軍都統製,聽說兩個月前調職的。”
小魚兒聽了自己父親所說的話,哦了一聲,隨即咬牙切齒地說:“原來是這狗官,怪不得連幫裏的執事都出來了。”
方雲暉聽小魚兒語氣之中,怨念極深,心底立時恍然,這個叫做什麽劉振奎的家夥,一定是在為官任上,魚肉百姓欺壓漁民舟子了,他在常備軍大營拱衛之下,河幫動不了他,這一卸任離職,馬上就被追上。而從昨天河幫幫主匆匆趕路的架勢來看,這劉振奎也是走得極為隱秘,且跟河幫有深仇大恨,河幫一得到消息就急速趕來,不惜在小狼溝這種公眾地方射殺帝國常備軍,那是為了尋仇,什麽都在所不惜的意思了。
一排客商乘坐的的小舟都靠在東岸,方雲暉等人瞧不見西邊的情勢,隻聽到一人朗聲說:“你們這幫殺不絕的賊寇,竟然敢公然在河麵之上攔截官船,射殺帝國常備軍士兵,我看你們都是活膩了的。王淮秀,聽我一句勸,回轉安生,我保你幫中上下平安,可別要一意孤行,枉自送了你手下兄弟的性命。”
方雲暉聽這聲音極為蒼老,官船之上又冉冉升起了一盞紅燈籠,想是這常備軍的都統製有恃無恐,而他又提到王淮秀的名字,心頭興起,潛出艙門,爬上了小舟的船艙頂上,坐著觀看。他這一爬上來,程素華哪有不湊熱鬧的道理,那小魚兒也是好事的姑娘,結果大家排成了長長的一串,坐在小船船艙頂上,就像看戲的觀眾一樣。
這時候的河對岸燈火通明,一人在火把之中越眾而出,手挽長弓,身穿皮甲,外披一件大紅外氅,映照之下,杏眼圓睜,好一名女中豪傑,卻正是河幫幫主王淮秀。
方雲暉在昨天路上與她相遇之時,隻是一瞥,還沒有看得十分的仔細。這時候細看這位英風綽然的美女幫主,心想人說燈下看美人,果然是至理名言。這個王淮秀幫主,胸豐腰細,腿長背挺,更加上目如朗星,櫻口朱唇,真是穆桂英轉世、扈三娘穿越,也就不過如此了。
劉振奎見河幫幫主現身,正要再說,就聽得河岸上弓弦聲響,箭隨聲到。站在船舷上執盾護衛的守備士兵,高喊一聲:“保護都統製大人!”在劉振奎麵前,頓時重重疊疊地壘砌了十餘麵盾牌之多,並無半分縫隙,看來這河幫幫主的弓箭,在當地是極為有名氣的。
誰知道王淮秀這一箭卻並非直接射向劉振奎的,擦地一聲,射斷了船上掛著紅燈籠的繩索,餘勢不衰,又直射在船上的一支細桅上麵。方雲暉看得非常真切,她這箭支頭上,並非尖刺,而是裝了一個橫過來的月牙形彎刃,看來也是鋒利無比,河上行舟,桅杆本就不及海船粗大,那細桅杆受了月牙刃強有力的劈砍之後,喀嚓一聲,從中折斷,向後就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