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暉本來見這裏迎賓的女子對自己這種貴客媚態逢迎,卻對小魚兒盛氣淩人,隻是想這嫌貧愛富原也是天下商家的常理,哪知道這女子竟然恃強淩弱到這種程度,一個不察,小魚兒便已經吃了虧。他這一路水上行來,雖然覺得小魚兒多嘴吵鬧,但天真爛漫,非常討喜,早已把她視作自己的府上的小丫鬟一樣,這時見一個迎賓的風塵女子竟然敢這樣欺侮她,不禁大怒,大喝道:“你幹什麽?”

那女子見眼前的貴客少爺發了怒,馬上換了副臉色賠笑說:“少爺,您別往心裏去。想小魚兒這樣卑賤的漁家女,您跟她同來,簡直就是汙了少爺您的身份。您往裏麵請,別攪擾您的興致。”

旁邊那個用身體靠著方雲暉胳膊的女子也趕緊跟了過來,笑嘻嘻地說:“少爺您別見怪,我們這百裏聞香的規矩,卻是女子不能入內的。您可能是剛來本地,不知道這裏的規矩,我事先估計到了,像這位小少爺,我們看您的麵子,裝作不知道而已。隻是這漁家船上的下賤妮子,如果真的進了百裏聞香,隻怕是羞辱了我們的店麵呢!”說著,朝程素華一指。

方雲暉見她說得雖然對自己萬般客氣,但店大欺客的意思已經是昭然若揭。自己在這異世大陸上生活了二十年出頭,雖然貴為公爵,但因為前世的思路根深蒂固,冰雪雙姝姐妹、南洋馬強名為奴仆,但自己從未以主人可生殺予奪的身份自居,就連侯爺府上下,因為侯爺夫人端莊寬厚、仁慈和氣,對下人也是很寬仁的。此時聽了這百裏聞香女子的口氣,竟是半分不把小魚兒這種平民當人一般,不禁火往上撞,長臂伸出,右腿橫掃,撲通一聲,把那個打小魚兒耳光的女子輕輕一腳,就踢飛在了池塘裏。

這女子被方雲暉踢得跌進池塘,幸虧雖在北方,此時已經入夏,那女子也是自幼生長在漁船上,水性極熟,幾下就遊到岸邊,但渾身濕淋淋地,狼狽萬分,不敢近岸。

為首的迎賓女子,見方雲暉說動手就動手,事先沒有半點征兆,開始也是大吃一驚。隨後定了定神,臉上竟然沒有半分懼怕的意思,冷笑兩聲:“你這小子,我看哪裏是什麽貴客少爺,分明就是馬匪水賊,來百裏聞香鬧事來的!”

程素華見方雲暉盛怒之下直接動起手來,大為高興,自小長在深閨,哪見過這種街頭毆鬥的場麵,一時間興奮起來,竟然跳起來,一副自己也要上去打架的樣子。方雲暉把她往自己身後一拉,沉著臉對那為首的女子說:“三爺不是來鬧事的,但跟我同來的人,不管她是不是漁家兒女,也是你們能動的麽?好好的陪個不是,請小魚兒進去,此事就算了,牙縫裏迸出半個不字,我拆了你這什麽百裏聞香的門麵。”

方雲暉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半分的囂張跋扈,也沒有一絲的激昂躁動,隻是冷冷地、淡淡地說,口氣中卻沒有任何圜轉的餘地。

百裏聞香當先的迎賓女子還算頗見過世麵,眼看對麵這二十來歲年輕人的殺伐口氣不像是富家公子哥逞能說大話,臉色冷冰冰地倒像是個冷血殺手,心底裏不禁打了個突。還沒反應過來,一直站在門口後麵的護院類的打手已經叫了起來:“什麽東西,敢到百裏聞香來撒野,活得不耐煩了!”風聲呼呼,一根大棒子朝著方雲暉的腦袋當頭就砸了下來。

方雲暉一行離了王者之矛軍北上的這些日子,用前世的話來說,實在算得上是夠低調的了,可再怎麽也有個限度。不要說東南封地內為王,就是京師裏麵,哪怕是王親貴胄、元老重臣,遠遠望見紫荊花的車駕,往往都是禮讓幾分,巷居百姓,提到方雲暉時候也都伸出大拇指來說一聲“少年英雄”,哪知道來了北方,竟然處處受辱。小魚兒半邊臉這時候已經腫了起來,手印宛然,方雲暉看在眼裏,便如自己臉上也火辣辣地在疼痛。

站在方雲暉左首的一個蓋世太保見大棍打來,急忙橫臂去擋,方雲暉一聲冷哼,已經長臂抓住棒頭,三根手指用力,輕輕一擰。

方雲暉這輕輕的一下,隻用了一分都不到的力氣,又豈是這尋常壯漢所能承受得了的?那幫子急速旋轉起來,喀喇喀喇聲音不斷,這仗勢

欺人的家夥胳膊上的骨骼頓時被扭斷成十幾截,一條臂膀扭曲得不成樣子。方雲暉的手勁餘勢不止,竟然把這大漢的整個身子帶得離地連轉了幾圈,才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

紫荊花麾下的兩個蓋世太保見方雲暉動了手,知道主人這次是動了真怒,當下也不再客氣,直接跟這百裏聞香裏衝出來的打手就交上了手。這兩人都是三級武者的水準,可對方仗著人多,身手竟然也不算含糊,前麵幾個雖然被打得落花流水,後麵上來的卻毫不退縮。方雲暉皺起了眉頭,眼見這不過是一家類似帶夜總會的飯店一類場所,哪知道竟也豢養了這般多的打手,看來平日裏店大欺客得習慣了,當下哼了一聲,說:“你們退後,保護好小少爺。”

兩個蓋世太保聽得方雲暉發令,立即退後,護在了程素華和小魚兒的身周。方雲暉一路朝門口走去,看似閑庭信步一樣,一隻手或拉或壓,或轉或揮,隻不過過了一兩分鍾的功夫,百裏聞香數十名衝出來的打手躺了一地。先前門口的女子,早就跑了個精光。

手下其中一名蓋世太保心思較為縝密,快步過來,悄聲在方雲暉耳邊說:“三爺,再鬧大了就驚動地方上了。”

方雲暉點了點頭,轉身就走,同時擺了擺手:“我剛才說拆了這店的門麵招牌,你們沒聽見嗎?”

北方大港靠近城西的一個大院子裏。王淮秀眉頭緊鎖,對一個河幫的人說:“知道了,這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剛搞掉了一個,又來一個。這百裏聞香的老板娘,可真算得上有手段。你去回複來人說,既然是督府下的帖子,這修繕的事情,款項我們該出多少就出多少了。”

她麵前的幫眾答應了一聲下去了。王淮秀靜靜地坐下,喝了口茶,轉向身後一個人問說:“執事,你看這事情中間有什麽蹊蹺嗎?”

站在王淮秀身後的人,正是在小狼溝夜襲官船那個使大鐵錘的河幫執事,這時候微微欠了欠身,回答說:“這拆了百裏聞香門麵的人,不知道哪裏來的,督府竟然怪罪到我們頭上,讓我們和梟幫共同承擔維修的款項,看來那個贓官剛走,這百裏聞香馬上就跟督府勾搭上了,隻怕那新來的常備軍都統製,跟她也有什麽勾結。”

王淮秀放下了茶碗,點點頭說:“我也是這麽想的。給百裏聞香賠上幾個錢倒算不得什麽,隻要別牽了小狼溝的事情就好了。”

那虯髯執事低聲說:“幫主這個倒盡管放心,小狼溝上那夜的人,所有舟子船客,沒有什麽問題,常備軍也沒留了活口。如果出事的話,這幾天都過去了,哪會是這般地風平浪靜。”

王淮秀嗯了一聲,說:“不過,越是風平浪靜,越是要當心。這拆了百裏聞香門麵的,會是什麽人呢?照理說,梟幫的人,跟我們的人一樣,誰也不會不知道百裏聞香的背景去觸這個黴頭。也不會是官方上的人,自古官官相護都是常理,就算是外麵小幫派的馬賊頭子,到了大港城,也應該知會梟幫,梟幫絕不會讓他們這麽亂來的。難道是狄蒙那邊?”

虯髯大漢搖了搖頭說:“不是狄蒙人,根據在場的人說,砸了百裏聞香門麵的年輕人,一口地道的大周話,就算是狄蒙過來生事的,也絕對不會派這樣的人來”

這兩人的話還沒說完,外麵又進來了一個幫眾,在執事的耳邊低低地耳語了幾句。執事點了點頭,那幫眾退了出去。

執事對王淮秀說:“我們的人查到了,那砸了百裏聞香招牌的人,就住在後街南門內那座帶方湖的宅子裏。”

王淮秀臉現驚訝的神色:“哦?那座宅子?不是空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嗎?”

執事壓低聲音接口道:“一直有人在打理修繕的,那個宅子裏,住的人都是神神秘秘的,外麵看不出來,裏麵就是小小的一座城堡。”

王淮秀哦了一聲說:“是這樣啊,我晚間親自去看一看吧,看看到底是什麽人,竟然敢來大港城砸了百裏聞香的門麵招牌。”

方雲暉回來之後,直到吃完了晚飯天都黑了,程素華還是很興奮,一直嘴裏念叨著說個不停,方雲暉卻隻是笑而不語。小魚兒一臉的慘

象,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根本插不上話。

程素華自己眉飛色舞地說了半天,轉過頭來對小魚兒說:“別這麽哭喪著臉啦,你吃了虧,三爺不是都幫你打還了回來嗎?”

小魚兒聽了程素華的話,一張俏臉幾乎快要哭了出來:“我不是這個意思。隻不過這個百裏聞香,在這大港城內,甚至方圓百裏,都是有名的,沒人敢惹他們。我隻是擔心你們”

方雲暉哈哈大笑:“這個你盡管放心好了,我們在小狼溝,既然連那個什麽贓官的法術師都敢動,你又有什麽好怕的?是不是惹出了事情,人家認得你,怕事後受到了牽連?”

小魚兒更是急得雙手亂搖,急忙說:“不是的不是的,三爺,我爹經常教我說,既然是我們船上的客人朋友,就該對朋友有擔當。就算以後有什麽事情,我也不會把你們說出來的,何況有幫在,我最多蹲兩天苦窯也就放出來了。三爺你們不是要北上出關的嗎?我看,明天一早,想辦法就走吧,別在這大港城裏耽擱了行程”

程素華歪著腦袋看了小魚兒一會,說:“啊!還真是瞧不出來,小魚兒你這麽一丁點的年紀,倒生了一副俠義心腸,不擔心自己事後吃苦頭,卻想的是讓我們先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她這一句話還等沒說完,趙霖兒已經插嘴說:“三爺”方雲暉微微一笑,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出了門站定,往院子中的假山黑影處說:“是哪裏來的朋友啊,怎麽不請進來喝一杯茶?”

方雲暉的話音還未曾落下,跟出來的眾人都覺得眼前黑影一晃,假山背後躥出一個黑衣服的蒙麵人,冷森森的短刀已經朝方雲暉刺了過來。

廳中所有人這才恍然大悟,趙霖兒一直說話很少,無論大家爭論還是閑聊,基本都是從不插嘴,剛才突然插話,也是因為她現在精神力很強,已經發現院子裏有人來了。方雲暉當然也早就已經發現了,這時候神定氣閑地,自然是很有把握。

老馬刀正要出來做幫手,方雲暉笑著說:“我自己來!”迎著短刀,空手來抓,竟然是硬打硬奪的打法。老馬刀按照主人的吩咐退到後麵,看了兩眼方雲暉和這個黑衣人相鬥。這個黑衣人蒙著麵,短刀上發出的武鬥氣逐漸由灰轉白,看來竟然是個六級實力左右的高手,而短刀上是不是地還發出一道詭異之極的風刃,往往從難以預料的角度攻擊了過來,看來手中的短刀,還是帶上了很厲害的法術加持。

方雲暉此刻的本領,自然已經不太把這種程度的武士放在眼裏,隻是出手越來越長,有心讓對方把本事都使出來。兩個人來來去去地比劃了一會,方雲暉嗬嗬笑聲中,右手壓住了對方的刀鋒武鬥氣,伸出左手兩根指頭,輕輕巧巧地就把對方蒙麵的麵紗給摘了下來。

黑衣人麵紗一落,已經露出了本來的麵目,在場的人中,除了方雲暉和趙霖兒之外,都是大吃了一驚,小魚兒更是慌亂,急忙上前行禮說:“幫主,怎麽是你來了?”來人杏眼娥眉,可不就是紫峰大河幫的幫主王淮秀嗎?

王淮秀先跟方雲暉行了禮,說:“夤夜來訪,有無禮的地方,還是要請三爺您見諒才好。”

方雲暉哈哈大笑,笑聲中聽得出十分暢快,說:“幫主,小狼溝一別,你說‘有緣自會再相見’,我們和幫主果然再度重逢了,可不是有緣人嗎?”

王淮秀毫不扭捏地也是一笑說:“三爺您說笑了。”然後轉向小魚兒問:“你是我幫裏的孩子嗎?”

小魚兒答應了一聲道:“是啊,我老爹是叫做老漁網。”她小狼溝那天,雖然也在船篷頂上觀戰,王淮秀卻沒瞧見她。

王淮秀一頓,說:“老漁網,老漁網,這外號好像在哪裏聽說過。”

小魚兒聽了她這話,急忙搶著說:“我家世代都在幫的啊,我爺爺叫魚鉤子!”

王淮秀啊了一聲,說:“魚鉤子!你爺爺外號叫做魚鉤子!你果然是幫裏的孩子,大家都是自己人!”

小魚兒拍著手跳了起來,笑著說:“對對對,我爺爺活著的時候,人家叫他做魚鉤子,原來幫主您也是認識我爺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