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八十九章 生死兩重天(一)

小心救了兩人一命,程懷寶雖然心急無名,卻仍不忘在俯身的同時,借機從懷中掏出了蜂巢,偷偷藏在袖中。

眼見和尚與道士沒有趁機搶上偷襲,他心中暗自惋惜的同時,將心神集中在無名身上。

給無名號過脈,程懷寶心中連喊要命,無名體內的氣脈衰弱得幾乎已摸不到,莫說與人拚命,若不及時治療,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一個疑問。

任程懷寶再是奸詐狡猾,在這一刻也有束手無策的棘手感覺。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與無名一塊死,帶著昏迷不醒的無名,即使他用蜂巢殺掉眼前這一僧一道,也絕逃不脫其餘高手的追殺。

另外一條路便是不顧無名,獨自脫身,興許他自己還能有一線生機。

一邊是舍不得拋棄兄弟卻要以生命為代價,一邊是隱現生機的活著的欲望,情義與生欲的抉擇,同時也是生與死的抉擇。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兩種同樣巨大力量的拚鬥,對程懷寶來說,不僅隻是必須從兩難中迅速作出選擇的無比痛苦,更是對他心靈前所未有的一次震**和傷害。

他從來沒有想過,麵對生死抉擇的時候,在兄弟道義與求生本能之間,萬物之主的人卻顯得如此茫然、艱難與無奈。

走?還是留?生?還是死?

強烈的鬥爭折磨著程懷寶的神經,撕扯著他的大腦!

然而,終究是要做出決定的。

眼望著無名失血過多後蒼白虛弱的麵龐,程懷寶狠狠一咬牙,做出了他一生中最為艱難的選擇。

程懷寶身形猛震一下,因為就在這一刻,無名原本緊閉的雙目已然微微睜開。

從無名那雙無神的眸中,程懷寶讀到令他肝膽俱裂的信息。

無名在無聲的對他說:“別管我,小寶快走!”

程懷寶心中原本的猶豫不決在這一刻一掃而光,此時隻剩下了一個堅定的念頭——兩兄弟同生共死!

讀到程懷寶眼中透露出的心意,無名嘴角微微上扯,心中無比溫暖的同時,卻以微弱至極的聲音堅定道:“小寶一定要活著衝出去,咱們兩兄弟不能同時陷在這裏。”

程懷寶張口欲言,卻在無名的眸光中看到了無名的心意。

兩兄弟若都死在這渺無人跡的蒼茫群山之中,則勾結魔門的罪名便成蓋棺定論,兩人的死成了死有餘辜。

心念電轉間,程懷寶臉上扯出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輕輕將無名平放在地上,緊緊握住無名那隻因替自己擋下一刀而留下露骨傷痕的手掌,心中默默念道:“木頭,你等著我!隻要我能衝出去,一定能尋機將你救回來。”

無名的眸中忽然現出一絲笑意,微弱的點點頭,眼神中道:“若我有意外,幫我照顧姐姐與你那沒出世的幹兒子。”

程懷寶虎目一紅,險些湧出淚來,深深吸口氣,低如蚊呐般喃喃道:“木頭放心,若真被我逃了,三教五門的人心中有了顧忌,是不可能先殺你的,隻要他們不殺你,我就一定能將你救下來。大姐與幹兒子,還是你自己照顧吧。”

一陣強烈至極的暈眩感陡然襲來,無名一雙眼皮漸漸無力垂下,使盡最後的力氣道:“快走!”

程懷寶暗淡的眼神陡然亮了起來,眸中一片絕然的神光,猛然站起身來。

蒼玨與智通心中一悸,曉得程懷寶要有所行動了,不禁同時戒備起來。

程懷寶向山梁下望去,一溜躍動的黑點。

他曉得那些都是追殺他們的高手,其中距離峰頂最近的隻有不到百丈距離,也就是說,留給他的時間與機會不多了。

程懷寶心中已定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一反往日嬉笑怒罵的無賴形象,臉色沉凝,聲音奇冷道:“蒼玨,我與無名是受了魔門陷害,若你還有半分頭腦,便不要攔阻我。”

蒼玨麵上一片莫測高深的神情,默然不語。

智通和尚喝道:“阿彌陀佛!大膽小賊,還說不是魔門餘孽,蝕魂神煙乃是魔門四大長老中的毒魔的獨門奇毒,怎會落在你二人手中的?”

程懷寶已沒有時間同智通廢話了,冷然繼續對蒼玨道:“若你還有半分香火之情,便莫要阻我。”這話實已是他最後的警告,若蒼玨選擇了出手阻攔,他將毫不猶豫的痛下殺手。

話音未落,程懷寶身形陡然拔起。

程懷寶身形才動,智通早有預料,幾乎同時飛身而起,一臉寶相莊嚴,沉喝一聲“咄”。

程懷寶隻覺智通的喝聲有若暮鼓晨鍾一般直貫入自己的耳鼓,其音重似殷雷,卻又若輕如遊絲,感覺玄異無倫,在空中的身形微微一震,清明的靈台險些失守。

智通對程懷寶極為忌憚,一上來便施展出在江湖上與圓守寺佛門獅子吼齊名的禪喝神功,同時雙袖齊揮,施出清禪寺傲世絕學金尊羅漢神拳的第七式,左拳快似飛杵,湍怒有聲,遙隔近丈,轟轟拳風已然撲麵而至,右拳卻屈折彎曲,悠揚深緩,拳式飄忽令人無法揣度。

麵對智通這等玄奧拳法,雄渾的功力,程懷寶雙目盡赤,竟然毫不躲閃,人在空中長刀一領,施展出自創的小寶刀法中威勢最大的一招一刀開山,夾帶著一去不回之慘烈氣勢,以硬碰硬,徑直撞向智通。

他拚命了。

己方已然占盡優勢,隻需纏住對手等待後援便算萬事大吉,智通自然不會在這等時刻去跟程懷寶玩命,腳下一點,忽然變招,身形不進反退。

程懷寶等的便是這一刻,智通氣勢方泄,他左手拇指已然重重的按在了早已藏在手心多時的蜂巢發射機樞之上。

“鏘!”

一聲脆響!

三十枚飛針夾帶著絲絲勁風,以肉眼難及的速度攢射向飛退的智通。

智通功力幾近通玄,反應快如閃電,雖沒料到程懷寶還有這等可怕暗器,卻毫不因一時失招而心驚,飛退間強提一口真氣,一雙大袖狂舞,激起滿天旋風勁氣。

蜂巢所用的飛針皆是經過特殊設計打造而成,乃是專破護體真氣的歹毒玩意。

而智通經過方才的長途追殺,早已氣虛力乏,此消彼長之下,那還有不中招的。

他的大袖雖然掃飛了大半飛針,身上仍然挨了七八針。

飛針細小,雖然勁道強勁,但隻要不射在要害上,便要不了人命,智通著意護住胸腹頭麵等要害,因此中針的皆為肩頭手臂,雖劇痛難當,卻無甚大礙。

受此偷襲,智通大怒,暴喝一聲:“大膽孽障,佛爺超度了你。”喝罷不顧身上兀自插著的飛針,猛然拔起身形,飛撲向程懷寶。

程懷寶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不閃不避,長刀化作一道飛虹,直迎而上。

兩人即將接觸的一瞬間,智通忽覺得周身一麻,雙掌凝起的無匹勁氣竟然在這要命的關頭氣散功消了。

針上有毒!

這是智通鬥大一顆頭顱離開自己的脖頸時的最後一個念頭。

血光漫天!

被譽為江湖上輕功最快的飛和尚智通被程懷寶一刀削首。

蜂巢中的飛針本來沒毒,是程懷寶在夔州府首次用過蜂巢之後,嫌飛針的威力不足以取高手之命,才又後塗上去的,所塗之毒是何巧巧給他的十種毒藥中毒性最烈的五步斷魂散。

一刀劈死智通,程懷寶身形毫不停頓,順著山梁的另一側飛馳而去。

眼望著程懷寶遠去的背影,並未出手相阻的蒼玨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

片刻工夫之後,第一個後續趕到的三教五門的高手氣喘籲籲的趕到山梁之上,看他那踉蹌不已的身形與微微顫抖的雙腿,顯然已經體力透支了。

這位是柳葉派中有數的高手之一,叫慕容田,好不容易掠至山頂,累得著實夠嗆,一身青衫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頭髻散亂的象個瘋子,濕透的長發緊緊貼在臉上。

當看到崖頂的情形,慕容田忍不住狂喘道:“蒼……玨……殿主,這……這……是……程……程……呢?”

蒼玨悠悠一歎道:“貧道慢了一步,眼看著程懷寶暗算了智通道友後鼠竄而走,卻無能為力,唉……”

慕容田又指了指倒在地上如死人一般的無名,張口欲言,卻一片呼呼粗喘,哪裏還發得出聲音。

蒼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搖首道:“貧道上來時無名已然如此,想來是傷勢太重,無力再逃。”

大致了解了當前情形,慕容田再不多話,就這麽站在一邊默默運氣調息。

方才那通狂奔實已令他幾乎處於內腹崩壞的邊緣之境,若不及時運氣調息,有可能會轉成難以痊愈的內疾,以後練功休想再有寸進。

慕容田調息的工夫,三教五門的高手陸續趕到,登上崖頂的眾多高手無一例外,皆是氣喘籲籲的連話都說不出。

三個清禪寺的和尚眼見自家長老身首異處橫屍於此,麵上盡現悲容,從蒼玨的口中得知了程懷寶卑鄙暗算的經過,左右兩名中年和尚滿麵悲憤之色,不約而同的將目光射向站在中間的那名老僧。

三教五門異常重視此次顏麵攸關的抓捕行動,皆派出了各自派中的頂尖高手。

三僧中那個年紀甚老,滿臉皺紋的老僧乃是清禪寺三號人物羅漢堂首座智隆大師。

智隆大師雖貴為一堂首座,但因他專心侍佛,從未出過寺門,反不如飛和尚智通來的出名,此次行動,除了三教五門幾位首領外,其餘人等竟無人識得他。

智隆大師眼望著智通身首異處的屍身,神色淒然,舉起手掌,輕聲誦念經文,雖然氣息不穩,兀自急喘連連,然那誦經聲卻低沉渾然,震人心脾。

漸漸的容色轉和,一臉寶相莊嚴,一代高僧,確是與眾不同。

兩名中年僧人見狀,同時斂去心中嗔念,雙手合十,隨著智隆大師,一起詠誦經文。

低沉肅穆的誦經聲似能洗滌人們心中的妄念,崖頂各派高手盡都麵現敬色,望著那身材不高相貌平凡的智隆大師,同為佛門弟子的圓守寺五僧更是隨著一起誦念經文。

待智隆大師念畢經文,蒼玨輕歎一聲道:“都怪貧道慢了半步,隻能眼看著智通長老身中暗算卻無能為力,無量天尊,三位大師節哀。”

智隆大師歎道:“此事怪不得蒼玨道友。”

經過一陣調息,一眾高手終於回過氣來,圓守寺的渡空口喚佛號,沉聲道:“阿彌陀佛,無名雖然就擒,程懷寶卻逃了,咱們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渡空的話令得崖頂氣壓登時低了許多,所有人心中皆有一股沮喪的感覺,此次三教四門高手盡出,捉拿兩名小賊,結果損兵折將後卻還讓程懷寶逃了,此事若傳出江湖,三教四門可要顏麵盡失了。

眾多高手你眼望我我眼望你,誰也不知該怎樣接話。

這時蒼情撇撇嘴巴道:“程懷寶那廝與無名交情深厚,隻需有無名在咱們手上為質,還怕不能令程懷寶低頭?”

蒼情在玄青觀是除至真老祖與程懷寶外最有名的異類,雖然身穿道服,卻滿臉橫肉,哪裏像修道的全真,怎麽看都像個橫行鄉裏的地痞惡霸。

智隆大師光頭輕搖聲音低沉道:“阿彌陀佛!正道中人,豈能作出此等擄人為質的下作之事?”

蒼情的性子有點愣頭青,毫不在意智隆大師的身份,聳聳肩膀隨意道:“那老和尚你出個主意如何?不說旁的,試問在場的有誰能追得上程懷寶那廝?”

最近瑣事繁多,老樓鬱悶以極,更新錯了,決非故意,兄弟們務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