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九十五章 不做禽獸(二)

他自己又何嚐沒有猶豫過彷徨過?又何嚐沒有想過或許離開,對姐姐才是最好的。

“我的明天是什麽?”

無名不自禁的在心中自問。

山崖再次陷入靜默之中,兩兄弟同時陷入到自己的思緒當中。

許久之後……

程懷寶的聲音回**在山崖間:“木頭,咱們兩個都是沒有明天的人,還不如及時行樂,過一天算一天,管他娘的什麽禮法道義,全他娘的見鬼去吧。早聽說聖人穀那隻小鳳是個沾不得碰不得的高傲美人,老子就不信這個邪,等明天將她拿下,先好好享受一番再說。”

聽著程懷寶如此憤世嫉俗、大逆不道的話,無名一時無言,默然半晌,才道:“我可以幫你,但小寶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顯然沒想到無名會提出條件,程懷寶啞然道:“咱們兄弟還要講條件?”

無名淡然道:“不答應便算了。”

程懷寶想了想,覺得不甚妥當,當下試探道:“木頭你先把條件說出來,讓我琢磨琢磨。”

無名隻說了四個字:“不做禽獸。”

當第一縷曙光自東方天際探出頭來,照在倒臥山崖的兩兄弟臉上時,許久沒有如此適意閑靜的兩兄弟曉得他們回到險惡現實的時辰到了。

無名站起身來,舒展一番腰身的同時踢了懶洋洋曬太陽兀自不肯起來的程懷寶一腳。

程懷寶不甘不願的爬了起來,抬頭望了望天色,悠悠一歎道:“他娘的,又要回到勾心鬥角的世俗中去了。”

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他忽然臉色一正,道:“木頭,我答應你了。”

無名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點點頭沒有說話。

兩兄弟並未急著下山,在朝霞的映照下,練起了早晨的功業。

望著程懷寶呼嘯剛猛的拳風,無名身形一頓站定,蹙眉奇道:“才數月未見,小寶的功力怎的突然深厚了許多?”

程懷寶全力劈出一掌,掌風呼嘯間**起滿天草屑,哈哈一笑,得意的道:“咱家老頭說什麽練功沒有捷徑,我呸!老子就不信這個邪,嘿嘿……木頭想知道我是怎麽做到的嗎?”

看著程懷寶那一臉想知道就趕緊問我的壞笑,無名毫不為所動,隨意聳了聳肩膀道:“不願說就算了。”

程懷寶巴不得在無名麵前顯擺顯擺自己獨創的練功捷徑,怎肯就此打住,毫不在意無名的不給麵子,得意洋洋的探手入懷,掏出那根他一直舍不得吃的百年老參,道:“就是這玩意?”

無名雖沒見過真正的人參,卻在醫書上見過圖樣,自然認得,眉頭微蹙道:“這是人參。”

程懷寶點點頭,嘴巴幾乎撇到下巴頦上了:“錯!是長白山的百年老參。”

“吃這東西就能增長功力?”無名納悶問道。

程懷寶嗬嗬一笑道:“吃一根自然沒什麽效果,不過要是一天一根可就不一樣了。”

“一天一根?”無名搖搖頭說出了最中肯的評價:“不是師父不曉得這條練功捷徑,是他沒錢買不起。”

程懷寶得意道:“這就是當老大的好處,這就是權勢與財富的好處。整個夔州府地麵的人參都已經進了我的肚皮。為了給我找參來吃,赤煉幫已開始向周邊府縣去尋找搜羅,五天前何巧巧還派專人前往東北收參,來回四千多裏路,花銷過萬。咦?如此說來豈不是當年那個貪吃荔枝的楊貴妃也比不上老子?哈哈……”

看著程懷寶那得意至忘了形的模樣,無名淡然道:“小心吃壞了肚子。”

朝陽之下,程懷寶囂張無比的對天狂嘯狂叫道:“三五載後,我要把江湖踩在腳下。哈哈……”

靜靜的望著神采飛揚對天狂笑的程懷寶,無名眸中閃過一絲好笑的神采,看著眼前程懷寶這副意氣風發,飛揚跋扈的模樣,如何想象得出才不過一個時辰前,他還一副恨不能自殺死了才好的淒慘落魄樣。

不過這才是真正的程懷寶,這個囂張狂傲敢對老天叫囂的家夥,才是他熟悉的小寶,世人皆知的那個無法無天。

程懷寶笑罷,運真勁將手中那根百年老參掰成兩段,隨口道:“這寶貝我一直舍不得吃,今兒個咱兄弟一人一半,吃了它。”說著話將一半拋給無名,另一半塞進了口中,一邊使力嚼著,一邊咕噥著惡狠狠道:“與天下為敵又如何?老子就不信這個邪。總有一天,我要那些得罪過咱們兄弟的人匍匐在咱們的腳前,哭嚎哀求!”

無名與程懷寶不同,在他看來,弱肉強食本就是世間至理,自己兄弟實力不濟,才是落到此等境地的根本原因。因此無論是趕盡殺絕的三教五門,還是陷兩兄弟於水深火熱境地的陸天祺,他的心中皆不似程懷寶般恨入骨髓。

無名更清楚的曉得,要想擺脫現在的苦境,叫罵發狠是沒有用的,隻有提高自身實力這唯一途徑。

淡然搖頭,無名懶得與程懷寶廢話,徑自將半截人參塞入口中。

百年老參的藥力確實非一般人參可比,待兩兄弟完全將參力煉化時,天已全黑。

翻過城牆,兩兄弟分手作別,各回各處。

聽到無名推開臥房房門的吱呀聲,趴在桌上假寐的如月如霜兩姐妹立時驚起,齊齊嬌喚一聲公子,迎了出來。

望著二女微現困頓之色的俏臉,無名眉頭微蹙道:“這麽晚了,你們怎的不去休息?”

行至無名身前,如月體貼的將他身上褶皺的衣角拉平,柔順道:“公子孤身在外,如月與如霜放心不下。”

無名揮手道:“你們下去休息吧,咱們明天上午巳時出發,離開夔州府。”

如月如霜美眸中略帶訝異的互視一眼,同時恭聲道:“婢子遵命。”乖乖回到她們的配房。

掩好房門,如霜粉首微聳道:“姐姐,你說聖尊他這一天一夜到底做什麽去了?”

如月苦笑道:“聖尊行事飄忽,大長老皆揣測不透,我怎麽可能猜得到。想也沒用,為今之際,咱們隻得暗中留意,切不可再做出令聖尊生疑的舉動,一切回到聖宮請大長老裁奪,咱們不是聖尊的對手。”

如霜微微一歎,聽了姐姐這話,她已曉得向來自負才智過人的姐姐已然認輸,她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經過昨晚後,對這位新任聖尊,心中已然生出深深的敬畏之情。

第二日一大早,如月服侍無名洗漱更衣,如霜則去向十龍衛們傳達出行的命令。

一切收拾停當,一行人自西門出了夔州府城。

自坐上馬車後,雖明知無法**無名,如月仍有意無意間情不自禁的將自己玲瓏嬌軀依偎在無名的懷中,她粉首微仰,櫻桃小嘴幾乎已貼在無名的耳垂上,嬌聲問道:“公子,咱們這是去向哪裏?”

無名雖已經嚐到過男女間的銷魂滋味,但他性子單純至極,加之煉了十餘年丹,腎水平和不盈不虧,根本便沒有尋常男人那般性欲衝動。

因之雖有兩個美人在懷,如此旖旎曖昧的氛圍之中,他卻始終平平淡淡,未見絲毫波動。

淡淡的應了一聲,無名道:“一直向前走。”

如月心中再次升起一股淡淡的無奈:“為什麽公子就不能像其他男人那般多看上自己一眼呢?”

一行車馬出了夔州府後一路向西,在官道上行了二十餘裏。

忽然路邊荊棘樹叢噗嚕嚕一陣聳動,十龍衛反應奇快無比,眨眼間的工夫,五條矯捷身影越上空中,飛掠向那片荊棘樹叢,另五人也不稍慢,人影亂閃間,已然站成一圈,將馬車護在中央,機警的目光掃視著四周動靜。

一片刀光劍影閃耀間,半人高的荊棘樹叢被刀風劍氣掃**一空。

漫天碎屑中傳出一聲淒厲慘哮,血光崩現中,一隻土犬被攪成了肉泥,點點血沫肉屑四散飛射。

“功夫不錯,反應也夠快,隻是眼神不夠好,竟拿條野狗做刺客,木頭你這批手下經驗太差,隻能算是勉強合格!”

一個聲音突兀的自車頂傳來,除無名外所有人皆大驚,誰也沒有發現竟已被人神不知鬼不覺欺上車頂。

無名雙手似電,一左一右緊緊抱住如月如霜待要拔起攻敵的玲瓏嬌軀,好整以暇道:“十龍衛住手,小寶在逗你們玩。”

首次被無名鐵臂緊緊摟住的如月如霜姐妹倆嬌軀一軟,無力的癱在無名懷中,秀鼻中滿是無名那奇異好聞的體味,小臉羞紅一團,芳心中有如鹿撞。

程懷寶打開車簾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旖旎情景……

即使無名與兩隻母猴子抱在一起大概也不會讓程懷寶臉上現出活見大頭鬼般的神情,本想給無名一個驚喜的他,卻反讓無名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驚嚇。

眼見程懷寶那副誇張到極致的癡呆神情,羞赧難當的如月與如霜禁不住同時嬌笑出聲。

程懷寶身形一震,總算回過神來,忍不住誇張的大叫一聲道:“好你個花心木頭,居然……居然馬車藏嬌,你對得起大姐嗎?哈……我要去告訴大姐,我一定要告訴大姐,到時候有你這臭小子好看的。哈哈……木頭你還不趕緊賄賂我?”

無名毫不在意程懷寶的威脅,一臉淡然道:“你想被人認出來嗎?趕緊進來。”

程懷寶麵上難得一見的一片正經神色道:“你這馬車隻有屁大點地方,我若進來,難保不會碰到這兩位美人,朋友妻不可戲,我程懷寶雖然好色,可絕不會碰兄弟的女人。”

“無法無天程懷寶?”如月與如霜心中同時暗驚:“這人就是與公子並稱絕世雙惡的無法無天?”

無名搖搖頭道:“少說廢話,她們不是我的女人。”

聽了無名這話,如月與如霜兩張幾乎一樣的俏臉上同時閃過一絲黯然神色,雖然明知自己在聖尊心中沒有絲毫地位,但被他如此明白的說出來,芳心一樣難受。

二女的神色變化豈能瞞得過程懷寶一雙賊眼,對無名的不解風情好笑之餘也沒再廢話,矮身坐入馬車。

如月與如霜皆是自視甚高冰清玉潔的女子,自然不會似何巧巧般**隨便,顯然不願被程懷寶碰到自己的嬌軀,為了給他讓出地方,隻得拚命的向無名懷裏擠。

偏偏碰上無名這絲毫不解風情的魯男子,不知消受美人恩,反而眉頭緊蹙,想是不解二女為何如此。

馬車一震,一行人再次啟程。

經過無名簡單介紹,二女拜見過程懷寶。

程懷寶一雙賊溜溜色迷迷的眼睛流連於如月與如霜兩張小臉上,嘴巴嘖嘖有聲道:“木頭好福氣,如此美人尋到一個已是豔福不淺,你這家夥竟然找來兩個,而且還生得一模一樣,想來床榻之間,定會別有一番情趣,嘿嘿……”最後那聲充滿**褻味道的奸笑,顯然這無賴的腦子裏麵一片汙穢之念。

同所有認識無名兄弟的人一般無二,如月與如霜怎都想不通,沉默寡言又莫測高深的聖尊,怎會有一個如此潑皮無賴、無恥下流的兄弟?

兩張小臉之上盡是羞惱之色,隻是礙於無名在旁,不敢發作罷了。

偏偏程懷寶還不肯放過二女,眉頭一挑道:“呦嗬!二位美人似乎不甚滿意寶爺方才那番話似的,你們信不信隻要寶爺開口,你們的公子就會把你們送給我?”

想到這個可能性,兩張小臉等時慘白一片,滿是幽怨的四道清水般的眸光,同時望向無名。

無名眉頭微蹙,低沉道:“小寶別鬧了。”

程懷寶一臉得意邪笑,率性的聳聳肩膀,舒服的靠在鬆軟的靠背上。

然而如月與如霜怎麽也不會想到,與程懷寶刻意表現出的浮滑下流正好相反,他在心中冷哼了一聲道:“果然沒出老子所料,木頭這個魔門之主當得大有問題。”

雖然如月與如霜的掩飾功夫極為了得,但她們眸中不經意間流出的精明仍沒能逃脫程懷寶的銳目,她們並非如她們表現出來的那般畏懼自己,她們在做戲。

好端端的為何要做戲?

望著緊緊依偎在無名懷中的二女,程懷寶嘴角扯出一個詭異邪門的笑容,心道:“這兩個小妞有意思,寶爺有空可要陪你們好好玩玩。”

而如月與如霜這倆丫頭,深埋在無名懷中的兩雙美眸中卻泛起了絲絲令人心驚的銳芒。

馬車之中仿佛隻有無名一個混混沌沌,對三人間的各懷鬼胎毫無所覺。

夔州府一帶的天氣仿佛女兒家的臉蛋,真所謂天無三日晴,地無三裏平;可是這天卻是晴了。

兩匹駿馬出了奉節縣,沿大道進入叢山向西悠然趕路。右麵那匹棗紅健馬上,愜意地坐著個二十七八歲青年儒生,劍眉入鬢,星目隱現異彩,玉麵朱唇,恍若臨風玉樹,俊美絕倫。一身藏青色儒衫遮擋不住他那一身逼人的英氣與偉岸的身軀,好一個英風超絕,儀表出塵俊秀之人。

隻是看他鞍旁插著長劍,鞍後是長條子馬包,不似文人,倒像個趕長路的武林朋友。

左麵馬上騎客,是個白衣勝雪的年輕女子,可惜頭上一頂鬥笠垂下的白紗勘勘擋住女子的玉麵,影影綽綽間隻能看到麵部些許朦朧線條,已叫人心神微**。

縱馬奔馳間,儒生的聲音似毫不受身下駿馬的顛簸影響,沒一絲波動道:“師妹,早聽聞玄青觀的蒼塵乃江湖新一輩中不世出的絕代天才,這次前去玄青,咱們倒要好好稱量稱量此人。”

話語中透出幾分傲氣,不過這人也確有驕傲的本錢,他就是玉麵飛龍尹飛鴻,崛起江湖的後起之秀中名頭最為響亮的一個,被公認為聖人穀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出道江湖九年間,大小數十戰,對手不乏名噪一方的一流高手,卻從未遭過一敗。

一龍一鳳向來如影隨形,白衣女子自然就是美名震動江湖的九天丹鳳淩霄了。

淩霄聽了尹飛鴻的話,聲音清冷道:“蒼塵未必是玄青觀最了得的人物。”

尹飛鴻一怔,奇道:“沒聽說玄青觀還有什麽厲害人物啊?難道師妹說的是那個有勇無謀的狂道蒼情?”

淩霄隱於白紗之後的絕美容顏上泛起一絲傲然笑意道:“師兄忘了咱們是為何事要上玄青了嗎?”

尹飛鴻恍然道:“師妹說的是絕世雙惡那兩個小賊?可他們已不是玄青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