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九十七章 敵人與朋友(一)

程懷寶的口才本就一流,加之所有事情皆是親身經曆,講起來情真意切更是給人以十足的帶入感。

其實整個故事,皆是事先兩兄弟謀算好的,隱去了偷上律青園這一項,同時將無名當上魔門之主後獲知的諸如陷害他們兄弟的是魔門叛徒陸天祺這等魔門機密隱瞞了下來,隻說陷害自己兄弟的是魔門。

其餘皆是實話實說,未有一絲謊言在內。

惟其如此,才更加可信。

最後,程懷寶苦苦一笑道:“我的故事說完了。”

淩霄一雙秀眉微蹙,陷入沉思當中。

對於程懷寶的故事,蘭心慧質的她已信了多一半。

如是編造的故事,不可能前後如此絲絲入扣,且方柏縣圍殺之事她非常清楚,方自聽到消息時,還在奇怪,兩個惡人為何甘冒奇險,還要趕往那個地方。

若說他們不是前去尋找線索,實在無法有其他解釋。

雖已信了大半,淩霄麵上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仍是那麽清清冷冷道:“你對我說這些有何用意?”

程懷寶沉默片刻,才正容道:“我們想請淩姑娘幫個忙。”

“你要我幫你們?”淩霄忍不住奇道,這兩個人還真是異想天開。

程懷寶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誠懇道:“淩姑娘與一般正道上那些沽名釣譽道貌岸然的混蛋不同,雖是女兒之身,卻是真正俠義之人,自應明辨是非曲直,替我們伸張冤屈,我請姑娘幫忙有什麽不對嗎?”

雖被捧得挺高,淩霄卻絲毫不在意,淡然道:“你太高看我了。”

一直坐在後麵的無名忽然開口了:“淩姑娘,我們今日之所以設伏成功,正是因為你的俠義之心,你能夠為一個將遭淩辱的弱女子拔劍,又為何不能為我們這兩個受人陷害的可憐人申冤呢?”

這話要是從程懷寶口中說出來,淩霄隻怕會笑出來,惡名震天的絕世雙惡若還是可憐人,天下還有不可憐的人嗎?

但無名卻有一種奇異的令人說不清的特質,在他清澈的眼神裏,淩霄找不到一絲虛偽與狡詐,那樣的質樸誠懇,令人無法對他生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懷疑。

淩霄微頓一下,終問出心中的疑問:“你是無名?”

無名點頭答道:“我是。”

淩霄沉默片刻,玉首微搖道:“我不會做背叛師門的事。”

程懷寶接口道:“淩姑娘幫我們,絕非背叛師門。若淩姑娘真心為自己師門好,就必須幫助我們。”

程懷寶的話顯然沒有那麽可信,淩霄秀眉微蹙道:“此話怎講?”

無名道:“到現在,我與小寶仍懷著找到證據還自己清白的心思,並不想與正道諸派為敵,但是……”說到這裏他微微一頓。

兩兄弟的默契不是假的,雖然事先沒有排練,程懷寶卻立刻接上了話頭,一臉凶惡模樣道:“但是若我們找不到證據,或者正道那群假仁假義的王八蛋逼得咱們沒路可走的話,我們兄弟也絕非吃素的。”

說到這裏他臉上泛起一絲令人看著心寒的邪笑道:“到目前為止我們兄弟還在忍耐,忍耐著正道混蛋們的欺壓與迫害,可是忍耐是有限度的,真若把我們惹急了,淩姑娘你信不信,我們能把江湖攪成一鍋稀粥!”

沒容淩霄有任何緩衝的時間,無名已接口道:“我與小寶勾結魔門的證據並不充分,大多皆是出自人口,沒有一項確鑿的物證,但是三教四門卻死死認定了我們的罪,並派出大批高手圍捕,姑娘想想這樣正常嗎?”

淩霄秀眉微蹙,道:“你想說什麽?”

程懷寶冷哼一聲道:“律青園譚園主曾說過,三教五門中皆暗伏魔門奸細,且已有人竊據高位。但我要說,除了魔門內奸暗中搞鬼外,恐怕三教四門中也有人想要我們兄弟死。”

“為什麽?”淩霄反問道。

程懷寶虎眸中射出兩道精光來,一字一頓道:“因為有人害怕雙尊盟會成為第二個柳葉派。”

兩兄弟一個張一個弛,一個機鋒犀利,令人難當,一個圓潤溫厚,發人深省,配合的天衣無縫。

淩霄既是聖人穀年輕一輩最傑出的女弟子,自然乃是智慧超群之輩,程懷寶輕輕一點,她已恍然,不禁嬌軀一震,絕美的俏臉上現出沉思的神情。

三教五門雖然表麵一團和氣,實則暗中早已是波濤洶湧,矛盾叢生。

淩霄是聖人穀中的核心弟子,自然曉得穀中上下皆有取代玄青觀成為江湖第一大門派的雄心,並且所有人皆在為了達成這個目標而努力。

依照絕世雙惡表現出的厲害來看,若不加以製衡,在玄青觀的支持下他們的雙尊盟成為天下級的大幫派隻是遲早的事。

本就強大的玄青觀再多出一條強力臂助,這是聖人穀絕不樂見的事情。

若是這麽看來,如程懷寶所言三教五門中有人想要他們兄弟死這話絕非妄言,雙尊變雙惡這件事情從始至終處處都透著幾分古怪。

想到這裏,淩霄玉麵上的神情稍稍有了一絲變化。

程懷寶一看有門,又趁熱打鐵道:“方才與淩姑娘所說的這些話也是我們兄弟最近才想明白的。可笑我們兄弟還曾想著找尋證據還自己的清白,結果一頭紮入了三教四門弄好的圈套之中,險些將小命丟掉。哼!還是那句話,我們兄弟還在忍耐,但別把我們逼急了。”

淩霄已基本相信了無名兩兄弟的話,與此同時她也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幫還是不幫?

如果絕世雙惡真的是被人陷害,那麽毫無疑問,一心壓倒玄青觀成為江湖第一大派的聖人穀很有可能是在後麵推波助瀾的黑手之一。

她若幫助無名與程懷寶洗脫冤屈,極有可能將來會同師門發生衝突。

她若不幫……

扶危濟困乃是她行走江湖的原則,明知兩人有冤而不伸手幫忙,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就在此時,無名恰到好處的送上一句:“淩姑娘其實不用想得太多,隻要想清楚一點就好。與我們兄弟為敵,於三教五門於你們聖人穀有何好處?”

程懷寶立刻接道:“木頭說的是,什麽仁義道德全是他娘的狗屎,利益才是實的。惹上我們兄弟,你們聖人穀得的多還是失的多?算算賬不就曉得你怎麽做才是對師門最有利。”

淩霄秀眉微微一蹙,顯然對程懷寶說話之粗俗不甚滿意,但仔細想想他的話雖然粗俗不堪又有些離經叛道,但卻不能否認其中的道理。

三教四門數十高手於絕地設陷圍殺,其中包括一門之首潘天儔與蒼玨、陳子平這等超絕高手,結果損兵折將不說,竟然還叫絕世雙惡全身而退了?

即使以陳子平師叔那身超絕的武功,在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一場圍殺中還落得一個斷臂隱退的下場,自己的遭遇更是別提,一招未過便被人生擒活捉,聖人穀中有多少弟子能夠超越自己?又有幾人能夠強過陳師叔?

若他們真的全力反擊,憑這兩人的武功智計,以及他們卑鄙無恥陰險到極點的手段……

淩霄已不敢再往下想了,自己今日的遭遇就是最好的證明。

徐徐吸了口氣,淩霄終被說服,星眸凝視無名,緩緩道:“你們想要我做什麽?”

無名的紫眸直直的與淩霄那有若天上星辰般璀璨美麗的眸子對視在一起,眸光不帶一絲波動道:“我們也不曉得姑娘能做什麽?姑娘不妨什麽都不做,用眼看,用耳聽,留意身邊的人和事。待得查出什麽蛛絲馬跡,再作決斷。”

淩霄從未遇到過能如此這般直視自己而眸光中沒有絲毫波動的男子,即使與她青梅竹馬的師兄尹飛鴻也無法做到。

當目光交會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自一開始這個男子用禽獸二字製止了程懷寶的輕薄,淩霄便已對他留意起來。

這個乍一眼看去平凡樸實的男子,一直隱在程懷寶的身後,話不多,平實而簡單,可不曉得為什麽,她竟有他比旁邊鋒芒畢露的程懷寶更引人注意的感覺。

猛然警醒自己對眼前這男子太過注意,淩霄收斂心神,鳳目微閉,沉吟片刻道:“這事我要考慮。”

無名淡然點頭,覺得事情已然告一段落,徑自起身向外走去。

程懷寶則嗬嗬一笑道:“我們期待淩姑娘的答案。”說罷眼角餘光瞄見無名已轉過身去,心頭竊喜,忽然探出鬼手,閃電般摸向淩霄酥胸。

不得不說,在好色這方麵,程大無賴頗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韌意誌。

“禽獸!”

催命符般的兩個字再次響起。

程懷寶條件反射般的身形一僵,一隻鬼爪頓在虛空,一雙賊眼愣愣的望著淩霄絕美的臉蛋上。

聲音清脆動聽的禽獸二字竟是出自淩霄的櫻唇之中。

身後的無名淡淡哼了一聲,程懷寶脖子一縮,幹咳一聲,若無其事的將手背負,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向外走去,便走便啖著笑臉道:“淩姑娘好好休息,咱們明日再來聽你的決定。”

淩霄星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望著兩兄弟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她發覺自己竟無法對這兩個將自己擄來的人生出絲毫恨意,即使是這個隨時想著輕薄自己的程懷寶,看他方才那見鬼般的神情,真像個惡作劇失敗後的頑童,讓人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沒想到區區禽獸二字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能管住惡名震天的無法無天程懷寶的手腳,她不禁又想起那個沉默的男子,他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兩兄弟來至院中,程懷寶一步跳至無名身旁道:“木頭,你事先怎會想到要淩美人幫我們的?”若不是無名的突發奇想,到嘴的美食豈會飛了,無賴心中的不舍還是可以理解的。

無名仰首望天,默然片刻才悠悠道:“姐姐曾對我說,朋友可能是敵人,敵人也可以變成朋友。如果我們處置得當,她可能會成為我們的臂助,最不濟也能在聖人穀中多出一個同情我們的人來,或許未來會有作用。”

程懷寶撇撇嘴道:“若她不肯答應呢?”

無名又陷入沉默之中,半晌後才道:“那她就是我們的敵人。”

聽了無名這個答案,程懷寶心有所感,忽然拍了無名肩膀一掌,惡聲道:“木頭,殺死這麽漂亮的美人你不覺得可惜嗎?暴殄天物這詞你懂不懂?”

無名的紫眸定定的望著程懷寶,罕有的一臉凝重神情沉聲道:“小寶,咱們麵前,是刀山火海,一絲一毫的不慎,咱們都將屍骨無存,死無葬身之地。”

程懷寶沒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竟會引來無名如此重話,臉色一正,認真道:“美色再好,也要有命享受,這道理我懂,木頭隻管放心。我隻是覺得這等絕色若不盡情享受一番便殺了,實在是浪費。”

無名淡然道:“你答應我的,不做禽獸。”

程懷寶現在已快要對禽獸二字神經過敏了,聽了之後汗毛皆立了起來,忍不住抱怨道:“不曉得你這木頭是怎麽想的,我摸摸小臉也叫禽獸之行,你把人殺了卻仿佛天經地義一般,你這算不算隻許州官放火?”

無名濃眉微挑,瞄了程懷寶一眼道:“我殺人是因為那人想殺我。小寶呢?你輕薄別人難道也是因為別人要輕薄你?”

程懷寶忽然發現無名的口才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好到這個似是而非的問題令他有啞口無言的感覺。

昨天給朋友作了一天苦力,今日淩晨歸家所以沒有更新公眾版,今天補上,明天照常更新。

清仁兄弟可能誤會老樓了,之所以有那番解釋,純粹隻是辯解,或許是習慣了,沒有別的意思,善意的批評與指正,老樓永遠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