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一百零二章 老婆孩子熱炕頭(1)

近幾年來,江湖形勢日益嚴峻,譚菲雅在思索,麵對可見的未來那場江湖浩劫,律青園該如何行事。

自魔門敗亡後,三教五門的聯盟名存實亡。

玄青觀、聖人穀與圓守寺這正道三根擎天巨柱開始漸行漸遠,再不複當年之精誠團結。

至逍遙子仙去,代表著一個時代的徹底終結。

三教五門間原本的關係出現了一種微妙而又危險的變化。

三教五門內部原有的派係盟約更加緊密,如玄青觀與柳葉派,圓守寺與清禪寺,而本是同律青園相扶相持的玉扇宮,卻與聖人穀走的越來越近。

聖人穀、雙刀門再加上一個玉扇宮,實力空前強大,聖人穀的威勢已然隱有淩駕於玄青觀之上之勢。

律青園本就是三教五門中實力最弱的一派,再加上現時這等勢單力孤的窘境,實可說已到了一個危險的境地,稍有不慎,便可能成為未來那場江湖大劫中的第一個犧牲品。

擺在律青園麵前的道路隻有兩條,一條是抱三教的大腿,背倚大樹好乘涼,但如此一來律青園便不可避免的被綁在了別人野心的戰車之上,即使不願參與正道內鬥,也已身不由己。

另一條路是獨立自主,保持超然的中立身份,但很可能會因此成為野心勢力的眼中釘,因為實力最弱而被人搶先攻擊。

近幾年來,玄青觀與聖人穀皆數此派人前來遊說,希望拉攏律青園加入兩方陣營,譚菲雅一直在猶豫矛盾中,她既不願成為那些因一己的野心而欲挑起一場浩劫的梟雄人物的幫凶,更不想看到律青園的毀滅。

程懷寶的話雖然狂妄,但卻讓譚菲雅在隱約之間看到了一絲未來的希望。

明眸望向程懷寶,譚菲雅淡然問道:“小寶想要律青園助你們兄弟爭霸江湖?”

程懷寶嘻嘻一笑,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那不是成心要害律青園。我們隻想園主能夠置身事外,莫要與我們為敵就行。”

譚菲雅又將目光看向無名。

無名紫眸中紫電連閃,令人不敢直視,聲音中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霸道:“園主以前曾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無名卻以為隻要有足夠的信心與恒心,智慧與實力,總有一天,這個江湖會因我而改變。”

無名堅定而又霸氣十足的話音方落,四人盡皆動容,程懷寶還好一些,畢竟他是最了解無名的人,三位律青園的大姐小姐可就不同了,她們怎的也無法將現在這個一身霸氣懾人的無名同以前那個單純的仿佛一張白紙的少年聯係在一起。

“江湖果然是個大染缸,即使單純若水的無名也無法避免被染了顏色。”這是三女心中共同的想法。

徐文卿忽然生出一絲彷徨,在漢中雙尊盟時,她曾經是多麽的希望無名有朝一日能夠成為威震江湖的一代豪俠,然而目睹此時無名的驚人變化,她反而又覺得無名還是保持原本的赤子之心才是最好的。

因為現在的無名令她心中有一股可怕的陌生感覺。

無名顯然還不曉得自己的話給別人造成了怎樣的震撼,納悶的看了看四人臉上相同的震驚神情,奇怪道:“你們為何這麽看我?我剛才說錯了什麽?”

原本妖異紫電連閃,令人望而生畏的紫眸此時卻換上了一抹單純的迷茫之色,才一句話的工夫,無名便又變回了四人熟悉的那個人。

四人不約而同生出方才那個一身霸氣衝天的無名不過是他們的幻覺這等古怪想法。

時而高深莫測,時而又單純質樸,這兩種天差地遠的氣質幾乎同時出現在無名身上,著實令人無法適應。

程懷寶當先醒過神來,擊掌叫好道:“木頭說得沒錯,那句江湖因我而改變說得尤其的好,小寶佩服得五體投地。”

譚菲雅望向無名的明眸中閃過一絲痛惜,經曆了何等的磨難才能將純淨如水的無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想象不到,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滋味決不好受。

秀眉微蹙間,譚菲雅道:“無名你也想爭霸江湖嗎?”

無名搖搖頭,抱著小無邪的手微微加了一點力道,沉聲道:“我隻想光明正大的活著,讓姐姐與我們的小無邪過上他們喜歡的日子。誰阻止我,誰就是我的敵人,江湖阻止我,我就去改變江湖。”

徐文卿抑製不住心中的感動,輕輕喚了一聲弟弟,柔荑微微顫抖著,緊緊地握住了無名的鐵手。

這才是她深愛著的人,她心愛的弟弟沒有變,仍是那個簡單至不能再簡單的男人,所不同的是他長大了,變得成熟了也更有責任感了。

在無名的眸中,譚菲雅沒有發現絲毫造作與虛偽,與以往見到時一般的清澈純淨,若硬要找出其中的變化,大概就是這雙虎眸中多了一份成熟的堅定與責任。

“告訴我你們的打算與計劃。”當說出這話時,譚菲雅發覺,自己已然被這兩個她所欣賞的小子說動了。

說了這麽多,兩兄弟等的就是譚菲雅這句話,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興奮之色。

夜,在幾人的一番密議中,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中間唯一的插曲是小無邪尿了他爹一身。

為了徐文卿與韓笑月,也為了整個律青園的安危,譚菲雅終於做出了最為大膽的一個決定。

因為無名與程懷寶所說的,令她看到了能令律青園在江湖大劫之中得保全身的希望。

清晨,山林間的茫茫霧色之中,兩個人影靠坐在一處山石之下。

程懷寶望著律青園的方向狠狠地看了一眼,才對一邊兀自處於失神狀態的無名道:“木頭你也真夠狠心的,就那麽一拳把徐大姐打昏了,一點不曉得憐香惜玉。”

無名並未搭理程懷寶,永遠挺拔的身軀罕有的靠坐在巨石下,一雙紫眸沒有焦點的望向頭頂的青天,仿佛此刻他的魂魄已然脫離了身體,飛向了數十裏外的律青園。

程懷寶再也說不出話來,他自己又何嚐不是舍不得他的小月月,學著無名的樣,將腦袋靠在身後的巨石上,望著天空發呆。

許久之後……

無名悠悠的道:“小寶,人長大了為何要麵對這麽多生死離別,這麽多令人難受的事情?人們辛苦的活著,到底為了什麽?難道隻是單純的為了活著而活著嗎?人們活在世上,除了生存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什麽?”

沒想到無名會忽然問出如此問題,程懷寶怔了一下,沉思許久才認真道:“我認為人活著就是為了吃喝玩樂,為了賺到更多的錢財,玩上更漂亮的美人,能將天下人都踩在腳底下供我驅策魚肉才是最好。”

無名怔怔的望著程懷寶那一臉認真的模樣,半晌才奇怪道:“小寶的意思是說你想當皇帝?”

程懷寶點點頭,理所當然道:“除了你這根木頭,這世上的人又有幾個不想當皇帝的?我想當皇帝有什麽可奇怪的。”

聽了程懷寶的話,無名的腦袋裏麵更加混亂了。

他所接觸的人中,或好名或好利或好財或好色,皆因之而有了人生的目標與夢想,其中更是以他的好兄弟程懷寶為最,幾乎囊括了人所能擁有的所有欲望。

可是他自己呢?

名利財色之於他,沒有任何意義,根本無法令他生出哪怕一丁點的擁有欲望。

人們從學會思考那一天起,便有了煩惱。

思考是人們一切煩惱的源頭。

而無名也沒能逃脫這一定理。

“我人生的目標是什麽?我的夢想又是什麽?”

無名的腦海中不停的問著自己這兩個問題,並不自覺地說了出來。

眼見無名又自鑽入了牛角尖,程懷寶無奈的搖搖頭,這根本就不是問題,也用得著這麽費腦筋?

一抹習慣的邪笑掛在臉上,程懷寶調侃道:“木頭你的人生目標我知道。”

無名疑惑的望向程懷寶,顯然在等待著他的回答。

程懷寶不緊不慢道:“老婆孩子熱炕頭,算不算木頭的人生目標。”

“老婆孩子……熱炕頭?”無名慢慢的重複著程懷寶的話。

程懷寶已然開始悄沒聲響的挪動屁股準備逃跑了,等無名琢磨過來自己是在逗他,想來迎接他的便是硬如玄鐵的一對鐵拳了。

無名紫眸中精光一閃,右手方抬,早已有備的程懷寶身形一閃,已然飛出一丈開外。

無名一愣,隨即好笑道:“我是要誇小寶聰明,為我解了疑惑,你跑什麽?沒錯,我的人生目標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說著話,這傻小子緊握的雙拳用力揮了揮,一副想通了什麽重大人生哲理而興奮異常的模樣。

“嗄?”程懷寶徹底絕倒,啞口無言的他再也無法分辨,現在的無名到底是傻還是不傻。

終於確立了自己的人生目標,無名開心異常,甚至連與心愛的佳人及兒子分離所引起的惆悵皆因之而煙消雲散。

自此後,無名多了一個習慣,每當他對未來產生迷茫的時候,他都會不自覺喃喃的念起自己的人生目標:“老婆孩子熱炕頭。”

以之激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