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數的滿洲人統治廣大的漢族,戰戰兢兢,隻怕漢人有機可乘,起來推翻自己的政權。因此“興一利即生一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玄燁說),成為朝廷至高無上的政治思想。這就是說,清朝采取消極的,保守的,防禦性的,反對進步的維持現狀政策,一切可能撼動封建製度的新趨勢,不惜竭全力與以阻止。在經濟方麵,著重地主利益的鞏固(永不加賦),若幹年來發育起的資本主義的幼芽,被閉關政策所摧殘,以致奄奄無生氣了。
(一)土地
全國田地分民田、官莊、官田、屯田四大類。
民田——占耕種地麵積大部分,種類有二十餘項。最多的是民賦田(民間私產,準許自由買賣轉移的賦稅地),次多的是更名田(明朝藩王所領田地,清朝給與原承佃人,作為世業,稱更名田或更名地)以及明朝江南省蘇州、鬆江兩府,浙江省嘉興、湖州兩府的官田(事實上明季已轉成民田,清朝承認業主所有權作為民田,賦稅仍照舊額征收)。民田中產物豐富,首推海邊斥鹵地(沙地),如果氣候適時,種稻每畝可收五六石或四五石。玄燁、胤禛、弘曆三朝,注意江浙沿海堤塘的修築,開發海邊農利,超越前代。從來號稱最膏腴的江南水田,農夫終年勞苦,每畝收稻多或二三石,少或一二石,不如海稻功半利倍。這是清朝新發展的富源。江南田價,順治初年良田每畝不過銀二二兩,康熙年間漲至四五兩。雍正年間回跌至順治初年舊價。乾隆初期田價漸漲,每畝七八兩至十餘兩、二十餘兩,嘉慶時代漲至五十餘兩。江南(蘇、鬆、常、鎮四府)米價康熙時代通常每升七文。康熙四十六年大旱,每升漲至二十四文。雍正及乾隆初年,每升十餘文。乾隆二十年蟲災,每升漲至三十五六文,窮民餓死無數。後來米價落至十四五文。五十年以後至嘉慶時代,常價總在二十七八至三十四五文間。人口增殖是田價米價上升的重要原因。別一原因是順治、雍正兩朝追糧極嚴,秦鬆齡(順治時翰林)欠田賦銀三分,葉方藹(探花)欠田賦銀絲毫,都被革官。順治十八年江南大小紳士因欠糧革退一萬四千餘人,地主失去非法利益,田價跌落。乾嘉時代江南紳士侵占田賦幾達賦額的半數,利益既大,田價上升,土地兼並也隨著劇烈起來(乾隆時江蘇進士鄭燮說希望得田一百畝,又說世上大富人有田數百頃,足見江南大地主占田比元明兩朝要小些)。
官莊——滿人入關,自皇帝下至八旗兵丁,各圈占土地,總稱官莊,依性質可分四類:(1)皇室莊田,又稱內務府官莊,(2)宗室莊田,(3)八旗莊田(駐京畿旗兵所占田地,多在近畿各州縣),(4)駐防莊田(各地駐防旗兵所占田地)。旗人不論貴賤,都不耕種田地,招漢人代佃,收取租息。
官田——有牧地、學田、籍田(皇帝親耕地)、祭田(賜聖賢後裔,供祭祀用)等名目。
屯田——新疆入版圖後,裁綠營兵屯田,每二兵給牛一頭、農具一副。乾隆三十年,新疆屯田凡三十餘萬畝,烏魯木齊(迪化縣)一處多至十萬三千餘畝。
(二)田地總數
(1)民田
順治二年 四〇五六九〇五頃
順治十八年 五四九三五七六頃
康熙二十四年 六〇七八四三〇頃
雍正二年 六八三七九一四頃
乾隆十八年 七〇八一一四二頃
乾隆三十一年 七四一四四九五頃
嘉慶十七年 七九一五二五一頃
道光十三年 七三七五一二九頃
依據這些數字,推想田地增減一般的情況,可以說明清朝最重要的農業生產,並沒有超過明朝(崇禎時代有田七八三七五二四頃,比嘉慶隻少七八萬頃,疆域卻遠比清朝狹小),封建經濟在停滯狀態中,顯然可見了。
(2)滿人所占田地
皇室莊田——一三二七二頃(共五四五莊)
宗室莊田——二三三三八頃
八旗莊田——一三一九一七頃
駐防莊田——多在東三省境。
滿人占地不多,卻都做了大小地主,東三省本是禁地,不許漢人開墾,由於滿人不善耕種或需要佃戶代耕,乾隆以後,開始默認漢人出關開墾的權利。
(三)農民生活
由於清朝采用“丁隨地派”製度,地主的利益不像明以前那樣優厚,因之土地兼並也不像明以前那樣劇烈,大地主減少(皇帝及貴族莊田比明朝小得多,可以例推其餘),中小地主以及小土地所有者極大的增加(子孫分產,也是一個原因)了。清朝賦稅比較輕微,人民又免差徭煩擾,這使占人口最大部分的小農民得保守一小塊耕地,安心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
順治十年遼東招募墾民,每戶給牛一隻(牛價不詳。按乾隆四十六年新疆屯田每二兵給牛一隻,價銀十兩五錢三厘七毫),犁等農具一副價銀五兩,雇覓人工銀二兩。內地農具價與雇工價比遼東荒遠地方當更低廉,這也是維持小農生產的一個原因。
道光末年,英人米特切爾調查中國農村生活,寫了下列幾段報告:
中國人的生活如此儉樸,如此守舊,以致他們穿著他們祖先穿過的衣服,就是說他們所用的隻是必不可少的東西,其餘概不需要,無論向他們出賣的某種商品多麽便宜。每個中國勞動者的衣服至少要穿三年,不上三年不換新衣,而且這套衣服,雖做極粗糙的工作也能經穿三年。因此,這種衣服所需的棉花,比我們輸到中國去的最重的棉織品所需要的棉花,至少要重兩倍。換句話說,這種材料要比我們可以運到中國去賺錢的最重的厚布還要重兩倍。
收獲完結的時候,各農家的一切工作人,小的老的都去梳理棉花,紡紗織布。這種家庭製造的,重笨而結實的,能夠經受兩三年內粗糙穿用的土布,中國人就用來縫製自己的衣服,而把剩餘的土布拿到附近城市去出賣,城市商販就購買這種剩餘土布去供給城市居民及內河船夫的需要。世界各國中,也許隻是在中國可以看到每個富裕的農家都有一架織車,這是值得注意的。隻有富裕的中國人,才一定要把一切紡織程序做到底。中國人不僅要梳理棉花和紡成棉紗,而且還與自己的妻女以及家庭女工一起織成布匹。
例如福建的農民不僅僅是一個農民,他又是種田人,又是小手工業者。他生產布匹簡直是不費分文的(如果原料的價值不算在內),他在自己農莊屋子裏麵用自己的妻女和女工的手織成布匹。這種土布的織成,不費特別的勞動,也不費特別的時間。在田苗未熟的時候,在收獲完結以後,在天雨不能出外操作的時候,他就使農莊的工人紡紗織布。總之,一年當中隻要有一些空閑的時候,這個家庭勤勞的模範人物便從事生產什麽有益的東西。
英人額爾金爵士周遊揚子江上流地方,所看到的居民狀況,他寫道:“我所看到的情形使我不得不這樣推想,即一般講來,中國鄉村居民是過著足衣足食的生活,滿意於自己的命運。我曾用各種方法想從他們那裏得到一些關於他們田地麵積、擁有性質、納稅多寡以及諸如此類的可靠材料。我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們往往擁有一塊極小的,完全私有的(不受皇上支配的)土地,他們每年不得不負擔一些不很繁重的負擔,這些優點再加上他們的勤儉,就完全滿足他們那種儉樸的衣食上的需要。”
這種小農業和家庭工業結合的農民生活,按本質說,自然是落後的,非文明人方式的窮苦生活,可是由於中國統治階級的昏愚貪暴,鴉片戰爭以來,引導中國走向半殖民地甚至殖民地道路上去。在特殊條件下,這種落後的非文明的窮苦生活,固然起著頑強抵抗資本主義商品侵略的巨大作用,但中國人民在統治階級壓迫下,永遠不能改善自己的生活,到底非淪為殖民地奴隸不可,因而隻有擺脫統治階級的壓迫,才能真正改善生活,得到人類應得的待遇。
(四)地丁
田賦與差徭是人民兩個重大負擔,差徭害民尤甚。多爾袞入關,首采範文程建議,照萬曆定額征收錢糧,盡廢天啟崇禎各種加派。又采用一條鞭法(人民納一定賦稅後,所有運輸募役等費由官自辦,民不預聞),免去雜徭。這些措置,對明末窮困勞倦的人民確是一種寬政。康熙五十年,規定“以後滋生人口,永不加賦”。從此丁銀(人頭稅)有定額(用康熙五十年丁口稅作為定額),廣東開始將丁銀隨地畝攤征,每地銀一兩,攤丁銀一錢六厘四毫不等。雍正時推行各省,每地銀一兩,攤丁銀通常在一二錢間。曆代相沿的田賦(土地稅)和丁稅(人頭稅)歸並為“地丁”一種賦稅,無田人民得免納丁稅,有田人民,攤派並不過分苛重,清朝賦稅製度比前代優良,是不容否認的。
地丁是國家歲收的大宗,順治時代在二千萬兩左右,康雍時代增至二千五六百萬兩,乾隆至清末在三千萬兩左右。乾嘉以後,歲收總數約四千三四百萬兩,地丁占三千萬兩,有土地人負擔國用四分之三稍弱,兼並比較和緩的原因在此。
(五)人口
丁稅攤入田賦,人民免徭役的煩擾,無須隱匿戶口,官府對新增人丁無利可圖,也就不再追究戶口實數,清朝紙麵上的戶口數,因此超越了過去任何時代。
康熙五十年全國人丁二千四百六十二萬一千三百二十四口,比順治十八年隻增三百五十五萬餘口。玄燁知道地方官編查不實,特下諭聲明永不加征丁銀,令具報人丁實數。六十年,全國人丁二千五百三十八萬六千二百零九口。十年間僅增四十六萬餘口。雍正元年以後,各省丁銀攤入地糧內征收,又令各省賤民如山西等省樂戶、浙江惰民、安徽伴擋、世仆、江蘇丐戶、廣東蜑戶,一律編入保甲,作為良民,可是戶口增加依然極微,雍正八年,僅二千五百四十八萬八十口。人民和官府都不願朝廷確知戶口實數,免遭加征錢糧的危險,足見玄燁、胤禛號稱清朝最好的皇帝,對人民甚至對官吏並沒有什麽信用(玄燁斥責官吏不肯實報)。乾隆五年戶部奏稱:“每歲造報民數,未免煩擾,請按保甲(官府每歲發給每戶門牌一張,上寫家長姓名職業,附注丁男名數,不記婦女。十戶為牌,立牌長,十牌為甲,立甲長,十甲為保,立保長)冊籍申報。”從此官吏得任意報數,戶口激增,列簡表如下:
康雍至道光一百年間,人口增至十餘倍,誇張虛報,實不能免,所謂四萬萬隻是一個概況罷了。
(六)商業
清朝皇帝自福臨至旻寧,除弘曆性喜奢靡,浪費無度,其他大抵生活素樸,不甚鋪張。玄燁自稱皇宮費用三十六年支出總數不及明朝宮中一年所用的數目,旻寧時內務府(掌宮內經費)每歲支出不過二十餘萬兩。曆史上皇帝多半是最大消費者,在清朝旻寧以前,奢風還不算嚴重。
清帝以外,整個統治階級無不生活腐化,旗人上自貴族(如《紅樓夢》描寫),下至兵丁(不事生產,領餉銀供浪費),全是社會的蠹蟲。文武官吏貪汙成風,隻有雍正時代似乎略知畏懼,其餘各朝,吏治從沒有澄清過。出征的武官,治河的員工,尤其豪侈,揮金如土。地主如懷柔(河北懷柔縣)郝氏,弘曆曾到他家裏暫駐,供應膳食,一天費用十餘萬兩。地主是封建政權的基石,廣布在各地,他們平時生活,可以推想。富商如北京祝氏(米商)、查氏、盛氏,屋宇多至千餘間,園亭壯麗,遊觀十天還不能完畢。紳士如泰興(江蘇泰興縣)季滄葦,住宅雇守衛六十人,月糧以外,每夕賞高郵酒十甕,燒肉三十盤。婢女每人裝飾值銀千兩,早晨要飲人參龍眼等湯。某次曬毛衣,紫貂、青狐、銀鼠、金豹、猞猁猻一類貴重皮貨,遭黴氣脫毛積地,厚三四寸,季滄葦毫不愛惜。這許多特殊地位的人物,他們都需要充分的消費品,促成城市商業的發展。
占人口極大多數的鄉村農民,他們需要生活最低限度的必需品,如農具、鹽油、糧食、布匹、箕帚、薪炭、魚蝦、蔬果等物,在鄉村市集,互相交換。各村鎮,多有常設的商店,可是主要商品交易仍在市集中進行。農村的生產物經市集輸入都市,都市的商品經市集散入農村,市集商業從個別看,是零星的雜貨小買賣,從整體看,卻在商業上占著重要的地位。
清朝商稅非常輕微。順治元年,定買入牲畜,每銀一兩,收稅三分。四年,定買田地房屋,每兩收稅三分。康熙三年,定當鋪每年收稅銀五兩,大興宛平(京師)大行店鋪稅同當鋪。十五年,定京城行鋪稅例,上等每年五兩,中等二兩五錢,十六年,定各省契稅,大縣最高額六百兩,小縣三十兩。乾隆時太平關(在廣東)稅額,珍珠每斤僅收課銀二錢,玉器收課銀四分,玉每斤收課銀一分七厘,哆囉、嗶嘰、蜜蠟、琥珀每百斤各收課銀一二兩,香楠、黃楊每百斤收課銀一分至五分。商稅中最大宗的關稅,道光時代,每年收入不過四五百萬兩(比較地丁,約得六分之一),清朝關稅率,不到十分取一,如果按百分之七點五計算,每年過關商貨,約當值銀六七千萬兩。“會館”、“公所”、“行”、“幫”等商人基爾特組織,在社會經濟方麵,占有很大的勢力。
鴉片戰爭以前,海關隻江海、閩海、浙海、粵海四處,其餘全是內地常關,看下表,可知國際貿易隻占國內貿易的極小部分。
合計四百三十二萬四千九百七十七兩(乾隆時代據雍正十三年征收數規定各關正額)。
廣東是唯一的國際貿易口岸,連海關常關在內,稅收隻得江蘇的半數。道光時代粵海關定額已增至八十九萬九千零六十四兩,道光二十五年(鴉片戰爭後)激增至二百三十六萬二千一百六十四兩,幾乎占全國關稅(五百二十三萬兩)的半數了。
閉關時代最富的商人,首推揚州鹽商和山西票號。
鹽商——清朝銷售官鹽,通行官督商銷製。官給商人引票(販鹽特許證。引鹽出賣有特定地區,票鹽得通行各地),商人據引買鹽,運到引地(專賣區域)出賣。鹽商與官吏勾結,通同作弊,剝削人民,獲取額外的大利。乾隆時代,淮商(揚州鹽商)報效(獻給皇帝)動輒數百萬兩,弘曆賞給官銜,當作報酬,凡較大鹽商無一不是朝廷命官,鹽商實際就是賣鹽的官吏。
票號——山西人善於經商,足跡遍全國,凡駐有大官的地方,山西票號也隨著設立。票號辦理匯兌、存款、放款、代官府解錢糧、收捐稅等業務。營業的主要主顧,就是官員。滿漢官員或候補或升調,需要運動費、路費、上任費等由票號借墊,到任後,票號派人監督財政(所謂賬房師爺),歸還欠款本利,多餘的贓款,票號代為匯兌或存放生息。吏治愈腐敗,票號營業愈發達,清朝滅亡,票號也就破產。
商業資本家最豪富的鹽商和票號都是依靠政府才能獲利,所以隻能起維持封建統治的作用。
(七)工業
與小農業結合的家庭手工業以及鄉村中單獨經營的手工業者,在全國範圍內是普遍地存在著。他們不需要較大的市場,也就不可能達到手工工場的分工。他們生產結構的簡單,使中國社會長期保持舊麵貌,不發生變化。
在大都市的工業,尤其是某些官營工業,分工卻相當細密,規模也相當宏大了。
窯業——窯業中心地的景德鎮,明末曾遭破壞,康熙時代逐漸修複。康熙十七年,派遣內務府官員,駐禦器廠督造各式瓷器,非常精美。新創一種“素三彩”瓷器,尤稱名貴。傳至同治時代,製品名目還有五十餘種。每一瓷器造成的程序中,要經過許多勞力的協作,通常經過五人以至十人的手,才造成一件器物。
鑄錢業——京師有寶泉局,每一卯(期)用滇銅五萬一千四百二十八斤九兩一錢四分,用白鉛四萬二千六百八十五斤十一兩四錢二分,用黑鉛六千六百八十五斤十一兩四錢二分,用點錫二千五十七斤二兩二錢八分,鑄錢一萬二千四百九十八串(一千),除工價外得錢一萬一千三百二十四串二百文。每爐設爐頭一人,所需工匠有八行(專門技術):(1)看火匠、(2)翻沙匠、(3)刷灰匠、(4)雜作匠、(5)銼邊匠、(6)滾邊匠、(7)磨錢匠、(8)洗眼匠。各匠工資按月支給。
印刷業——玄燁編纂《古今圖書集成》,刻銅字為活版,排印成書。乾隆初年毀銅字鑄錢。弘曆修《四庫全書》成,刻木字二十五萬個,改稱活字版為聚珍版,印全書中“應刻”的書籍。
私家經營工程最大的要算四川自流井的製鹽業。鹽井深度在二三千英尺左右。鑿井工作,往往費時三年、六年甚至十年不等,最高紀錄,竟有七十年才完成的。一井開鑿費用,說不定要數十萬兩。這樣巨大的投資,當然不是手工業小的經營所能辦到。一井作業活動,通常需要四五個勞動者,和大約同數的牲畜(牲畜多是水牛),在這種作業活動中,進行下列各種分工,即趕牲畜的、汲鹽水的、煎鹽的。煎鹽場內有鍋數十口或百口以上,一二十以上的勞動者在場晝夜工作,煮鹽多用火井的天然煤氣,不足時用石炭補充。
紡織業在長江流域最發達,四川的蜀錦,江蘇、浙江的綢鍛,銷行全國。紡織業較次的廣東地方,道光時代,廣州附近有二千五百紡織工場,工人約五萬,平均一工場約二十人;又一製茶場,有男女工、童工五百人。這種工場部分的使用機械,並且進行不完全的分業,可以說,工業資本主義的萌芽至少在廣東地方已經發生了。
(八)礦業
明朝礦稅害民,清矯明弊,一切禁止開采,臣下進言礦利,多被朝廷斥責。可是利源所在,事實上不能遏止,康熙十八年,定開采銅鉛稅例,官取十之二,其餘八分聽礦商發賣。嗣後礦業漸興,據《大清會典》所載,廣西、雲南、貴州有黃金、銀、銅、錫、鉛、鐵、水銀、丹砂、雄黃等礦,山西、四川、廣東有銅、錫、鉛、鐵等礦,湖南有銅、錫、鉛、鐵、水銀、丹砂、雄黃等礦。各礦稅例或官抽稅二分,官買四分,礦商得四分,或官抽稅一分,官買九分,或官抽稅三成,餘聽商自賣,或官發工本,招商承辦,或完全官辦。金銀礦抽稅較重,大抵官得四分,商得六分。
開礦必須官府查明無礙民田、房屋、墳墓,才得開采。墳墓有關風水,好風水的墳墓,一定是士大夫人家所有,因此開礦以及鴉片戰後各種生利新事業,凡有礙風水的,士大夫反對不遺餘力,頑強阻止資本主義的發展。
官府管理礦場,非常嚴格。每天所采礦砂,挨次堆積,填入流水簿,如某日煎煉某堆某日礦砂若幹斤,爐頭報明官商,督同煎煉,分別銅、鉛、金、銀,分記塊數斤兩,駐冊登填串票。所有礦山,隻限連山處許一商兼采,隔遠不相連的礦山,每山隻許一商承辦,借便管束工丁,免生糾紛。資本較小商人,得合股經營。礦商請求開采,先得繳出銀二千或三千兩,存礦山所在州縣官庫,陸續支領。礦脈微薄,不容商人包采的小礦,準附近民人呈請開采,照例納稅。
廣西礦山最多,商人尋寸草不生的童山,探找砂路(礦脈),砂路有“石夾”、“夾石”兩種。石夾礦砂,石少砂多,稱為石夾,又稱正引(正脈)。礦砂夾石,砂少石多,稱為夾石,不是正引。砂路必須廣五六寸至一尺,才有旺盛的希望,如隻寸許或不及一寸,便是不中開的小礦。砂白色是銀壟(脈),綠色是銅壟,黑色是鉛壟。雖然壟名各異,其實一礦所產,五金都有,要煎煉後分別貴賤。大抵金占千分之一,銀百分之一,銅十分之一,其餘是鉛、鐵、錫。廣西共有數十廠,每一廠有鑿工、挖工、捶工、洗工、煉工、搬運工、管事人、幫閑人,不下萬人,合數十廠便有數十萬人。
雲南產銅,有礦廠四五十處。煉銅的爐罩(罩是爐的別名)有各種各色,煎紫板用美人爐,蟹殼用紗帽爐,啞銅用太極爐,銅夾銀用推爐,鉛夾銀用蜈蚣罩,黑銅用蝦蟆罩。工人大致分錘手、砂丁兩種,看爐罩名目如此繁多,分工似乎也不止兩種。
(九)貨幣
明朝中期白銀正式作為貨幣。清朝錢銀兼用,銅錢行用尤廣。京師設寶泉、寶源二局,外省各設鑄局,製造製錢。順治錢每文重一錢,每十錢準銀一分,二年改定每文重一錢二分,按七文準銀一分計算。四年,改定十文準銀一分,八年,改定每文重一錢二分五厘,仍照舊例每百文準銀一錢。十四年,改定每文重一錢四分。玄燁以後,各朝製錢重量不外一錢、一錢二分、一錢四分三種,隨時增減,保持一千文準銀一兩的價格。乾隆五年,鑄青銅錢(紅銅、白鉛、黑鉛加點錫成青銅)。青銅熔化後,不能再造器物,奸商無法私毀求利,二三千年來沿用的黃錢從此改為青錢。
金、銀、錢三種比價,康熙初年,黃金一兩換銀十餘兩,乾隆中年,金貴至二十餘換,嘉慶時代總在十八九至二十換間。銀價乾隆初年,每白銀一兩換大錢七百文,晚年增至八九百文,嘉慶初年銀價驟貴,每兩可換錢一千三四百文。道光末年,每兩換錢二千文。洋錢盛行以後,銀價跌落,錢價跌落尤甚(嘉慶元年白銀每錢換一百三十文,洋錢每個換錢一千一百三十餘文,洋錢重七錢二分,卻換純銀約八錢五分)。
(十)國家收支
嘉、道以前,曆朝每歲收支總數,變動不大。收入數大致如下:
(1)地丁 約三千萬兩
(2)耗羨 約四百六十萬兩(正賦外額外征取)
(3)漕糧 約四百萬石(分正糧、雜糧兩種,正糧征米,雜糧征豆、麥、蕎、麻等)
(4)漕項 約二百萬兩(漕糧外加征)
(5)租課 約二十六萬兩
(6)鹽課 約七百五十萬兩
(7)關稅 約四百萬兩
(8)茶課 約七萬兩
上總數(除漕糧)共約四千八百餘萬兩。
支出數大致如下:
中央經費
(1)王公百官俸 約九十三萬兩
(2)兵餉 約六百萬兩
(3)盛京、熱河官兵俸餉 約一百四十萬兩
(4)其他政費 約一百十餘萬兩
上總數共約九百五十四萬餘兩。
地方經費
(1)官俸 約四百二十萬兩
(2)公費 約二十萬兩
(3)紅白事例 約四十萬兩(慶典喪祭)
(4)兵餉 約一千五百萬兩
(5)修繕 約四百萬兩
(6)其餘雜項 約一百萬兩
上總數共約二千五百萬兩。
中央地方合計約三千五百萬兩。
道光以前,曆朝收支每年都有盈餘,這說明清朝統治,基礎確甚鞏固。它唯一願望是維持現狀,歐洲資本主義的侵入,卻使鞏固的基礎發生動搖。強烈要求閉關與強烈要求開關兩大力量的衝突,萬無避免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