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經》有《堯典》等篇,敘述堯、舜、禹禪讓的故事。春秋戰國時人,尤其是儒墨兩大學派,都推崇取法這三個古帝,因此關於他們的傳說,似乎比黃帝以下諸帝較富於真實性。

照傳說,堯是帝嚳的兒子,距黃帝五代。舜是顓頊的七代孫,距黃帝九代。禹是顓頊的孫子,距黃帝五代。三人世次,顯然有很大的錯誤。

堯都平陽(山西臨汾縣),居地在西方。孟子說:“舜生於諸馮(山東諸城縣),卒於鳴條(河南開封附近),東夷之人也。”是舜居地在東方。禹父鯀居地在崇。崇就是嵩,在河南西部。禹都陽翟(河南禹縣),也略偏西部。各人自有部落,各治其事,未必像《堯典》所說,許多人聚集在一處,似乎後世的朝廷那樣。

《堯典》等篇,大概是周朝史官掇拾傳聞,組成有係統的紀錄;雖然不一定有意捏造,誇大虛飾,卻所難免。其中“禪讓”帝位的故事,在傳子製度實行已久的周代,不容無端發此奇想,其為遠古遺留下來的史實,大致可信。據說堯在帝位,谘詢四嶽(炎帝族),四嶽推舉虞舜做繼位人。舜受各種試驗後,攝位行政。堯死,舜正式即位。舜也照樣谘詢眾人,選出禹來攝行政事。舜死,禹繼位。禹在位時,眾舉皋陶做繼位人。皋陶死,又舉皋陶子益(似乎已有父死子繼的意義)。禹死,子啟奪益位自立。“禪讓”製度,從此廢棄。

堯、舜、禹當氏族社會末期,選舉方式已不十分民主,最後決定權,握持在首領的手中,所以啟攻益奪位,並不是偶然發生的現象。

所謂“禪讓”製度,實際就是氏族社會的會議選舉製度。這種製度在後世落後民族中如烏桓、鮮卑、契丹、女真、蒙古都曾行施,有記載可以考見。

“禪讓”是一種選舉方式,堯、舜以前,這種方式應該早已存在。

堯、舜“禪讓”就是許多部落的聯盟,共同選舉一人當大酋長,主要任務是主持祭祀及對苗黎的防禦。

特別是禹被選作大酋長以後,建都陽翟,征伐苗黎,追到長江流域,從此苗黎不能北上侵擾。黃帝族在中原的地位,更趨於鞏固。周公希望成王像禹一樣,用武力橫行天下,無有不服,足見禹的武功,為後世所推崇。黃帝以下,征伐苗黎當作主要事業,禹把這個事業完成了。

禹治洪水,沒有實證,因而是不可確信的事件。相傳他鑿開龍門,疏通九河;石器時代的人力,如何能勝任。照孔子說“禹盡力乎溝洫”,大概他發明原始灌溉工程,在那時候,自然是農業上一個進步。

在伐苗的勝利中,俘獲苗、黎做奴隸,是可以想見的。民、苗同聲,沒有文字以前,民就是苗。周朝才有苗民、黎民的名稱。金文“民”字像足上掛器械的形狀。現時有些苗族對待漢人俘虜,還保持這個習慣。從金文推想“民”字的本義,是苗黎俘虜當奴隸。奴隸是財產,禹部落中增加了這種財產,勢必促成舊製度的破壞。

“禪讓”的傳說,在政治上、思想上起了很大的影響。“天下為公”成為革命的口號。統治階級自相篡奪,“禪讓”成為一種篡位的公式。清乾隆時代,廣東僑商羅芳伯在爪哇建立“禪讓”式的共和國,與華盛頓創造美利堅合眾國同時。所以堯、舜“禪讓”是中國舊式的最高政治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