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盲目貸款的問題,前一段媒體嚷過一陣,因為目前中國大學巨無霸之一的吉林大學,跳出來說自己還不上貸款了。然而媒體嚷歸嚷,在教育部支吾了一通之後,也就悄無聲息了。然而,這次國家發改委又出來說,據人民銀行統計,截至2005年底,全國高校貸款餘額達兩千零一億。也就是說,作為理論上沒有創造產值和還貸能力的大學,目前欠債兩千零一億。
顯然,發改委的表態,表明問題很嚴重,因為另據北京大學的一項研究報告指出,截至2005年底,央屬的七十六所高校貸款總額已高達三百三十六億元,校均貸款額四億四千萬元,平均年度增幅達到百分之七十六,而這七十六所高校的總收入是六百五十六億六千六百萬,校均收入達到八億六千四百萬元,也就是說現有的貸款規模已經相當於這部分高校收入的百分之五十一點一。同時,全國政協也在7月初發布報告稱全國高校負債總額達兩千五百億,且有擴大趨勢。
我們知道,盡管架子拉得很大,樓蓋得很豪華,但其實目前高校的經費都很緊張,能做到收支平衡,已經很不錯了,如果收入的半數需要用於還貸,無論如何是無法應付的,連日常開支都不能保證。換言之,我們的大學,有相當一部分,已經陷入債務危機,而且達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此前銀行熱衷於向大學放貸,其實是看中了大學兩大“優點”,一是擴招的學生和高額的學費;二是大學畢竟是政府的,政府不可能看著它還不起錢不管,也就是說,對大學放貸,有很大保險係數。而大學對貸款欣然笑納,其實也是基於這兩點。不過,銀行看重的是前一點,而大學更多的是倚仗後一點,即指望最後政府為它們買單。
教育部曾經為大學貸款辯護,說那是因為大學需要擴張,而政府又沒有提供擴張的足額經費,因此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問題是,大學憑什麽這樣大規模擴張?我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發展中國家,憑什麽向美國看齊,在幾年之內,讓大學從精英教育變成平民教育,幾乎像吹氣一樣,就擁有了世界上最多的在校學生?就算貸來的經費可以解決學校擴張的硬件問題,但是學校的軟件能因為經費的增加而驟然改善嗎?
魯迅先生說過,他那時代的教育當局,其實不是在辦教育,而是在辦當局。畢竟時代變了,我們現在的教育當局,不僅在辦當局,而且利用當局在辦產業。可惜的是,它們辦的產業,不是市場化的產業,而是官帽子產業。一方麵資源壟斷,非官帽子別想進來,就是硬擠進來,也讓你長不大;一方麵官僚化操作,大學體製一點不動,而且官僚化程度還有所加強,連學術和教學,都滲入了官僚化衙門化的因素,官大學問大,官大教書好,不僅官本位盛行,而且一切行政化操作。
雖然說,教育部和所有的大學,對教育產業化一口否定,但是在實際的操作中,卻是在把學校當產業來經營,一段時間內學費的瘋長,拚命地擴招,動輒擴大規模數倍乃至數十倍,為的就是多收點銀子。隻是,這種產業化,是畸形的,是戴著舊式烏紗帽的官辦產業,它們比國有壟斷企業還要過分,因為即使是國有壟斷企業,也多少要考慮一點市場的問題,而我們的教育產業,卻根本不管市場,一門心思就想怎麽把學生弄進來,多多益善,學生就業困難,就玩貓膩,用畢業證逼學生製造假接受單位,偽造就業率騙上麵。當然,大學的上麵,也比較好騙。
大學的債務危機,背後是大學的危機,大學體製的危機。無論從哪個角度上說,目前大學的體製,是中國乃至世界曆史上最差的體製。
張鳴,中國人民大學博導,個性鮮明。社會責任感使然,他以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深刻的人文關懷關注天下事,並以文人悲憫的情懷為當下人物事件揭下虛華假麵,其獨立特行的觀點為大眾指點萬千醜態,真相豁然,真知畢然。主要學術著作有《武夫治國夢》、《鄉土心路八十年》、《鄉村社會權力和文化結構的變遷》等;曆史文化隨筆有《直截了當的獨白》、《關於兩腳羊的故事》、《曆史的壞脾氣》、《曆史的底稿》、《曆史空白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