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貞觀之治”,從某種意義上說,也就是任賢致治。貞觀能臣為“貞觀之治”貢獻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其中唐太宗的卓越人才觀與用人政策起了重大的作用。

人才能否得以施展才能,關鍵在於選用者的識拔能力,世稱唐太宗明於知人,善於用人,征諸史實,殆非虛語。貞觀晚年,他總結了自己的用人經驗,指出:用人之道,尤為未易。己之所謂賢,未必盡善:眾之所謂毀,未必全惡。知能不舉,則為失材;知惡不黜,則為禍始。又人才有長短,不必兼通。是以公綽優於大國之老,子產善為小邦之相。絳侯木訥卒安劉氏之宗,嗇夫利口不任上林之令。舍短取長,然後為美。

知人難,難在不易盡知。“己之所謂賢,未心盡善;眾之所謂毀,未必全惡”,指出了主觀認識與客觀實際之間的矛盾。好壞善惡自有客觀標準,本人與他人的看法難免摻雜主觀的成分,故處理好知人問題上主觀與客觀的矛盾,要有辯證思想,對人言要區別對待,既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

作為羅致人才的君主也要全麵分析,唐太宗正是如此。他對輔佐大臣的才幹得失,總是區分優劣、全麵衡量的。如他評價長孫無忌“善避嫌疑,應對敏速,而總兵攻戰,非所長也。”品評高士廉“涉獵古今,心術聰悟,臨難既不改節,為宮亦無朋黨;所少者骨鯁規諫耳。”這些品議無不恰當、中肯,正是唐太宗明辨長短、兼知優劣的表現。

在唐太宗看來,兼明優劣僅僅是知人的一個方麵;知人的另一方麵則是“知能不舉,則為失材;知惡不黜,則為禍始。”人有才能,就得舉用;舉用之後,發現劣跡,不得姑息,必須斥退,可見,唐太宗的知人之明是包括了解人才兩個階段的全過程的,而且兩者之間存在著辯證關係。即在了解的前提下使用,在使用的過程中通過考察加深了解。

為什麽說使用是了解人才的第二階段呢?其原因正如唐太宗所說的:“公等既不知賢,朕又不可偏識”的認識限度所致。還因被舉之士“厚貌飾詞,不可知悉”,以偽裝惑人,製造賢才的假象,遂造成了知人之難。所以,使用過程中的考察,實為補救主觀上了解人才難免片麵的舉措。對此,魏徵十分強調: “知人之事,自古為難,故考績黜陟,察其善惡。”

唐太宗不僅具有知人的兩個互相聯係的階段的辯證認識,而且還認真付之實現。即位初,他就指示尚書右仆射封德彝舉薦賢才,幾個月沒有動靜。他掩飾不住求賢的急切心情,斥責封德彝失職,封德彝辯解: “非不盡心,但於今未有奇才耳!”唐太宗駁道: “古之致治者,豈借才於異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誣一世之人!”他認為人才不會沒有,關鍵在於物色,如果不去發掘人才,也就不能發現人才,必不知人。另一方麵,唐太宗十分重視在使用中考察官員的才行,以加強了解,加深知人。

他曾對魏徵說起: “用得正人,為善者皆勸;誤用惡人,不善者競進。”賢才能起表率作用,不肖則敗壞吏治,故他對“在官如有善事”的良吏,具列姓名於屏風之上,對“百姓已受其弊”的“惡跡始彰”的官員,則絕不寬貸,必加“刑戮”。

知人固難,而用人更難,難在善任。如果說知人是善任的前提,那麽善任則是知人的結果。要使任人各得其所,必須理解“人才有長短,不必兼通”的道理。對此,唐太宗深有認識。

貞觀元年,他駁斥封德彝“於今未有奇才”時說:“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長。”貞觀二十一年,他再次重申: “人之行能,不能兼備。朕常棄其所短,取其所長。”幾乎與此同時,又在《金鏡》裏總結了“舍短取長,然後為美”的用人經驗。唐太宗解釋用人必須“舍短取長”時,作了“用人如器”的比喻,是十分貼切的。正如器物不能兼具各種用途一樣,人也不可能兼備全才。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所謂人才,自然會有自己的短處與毛病,如果用求全責備的目光看人,就會有眼不識人才。唐太宗在用人過程中,遵循“舍短取長”的方針是十分成功的,他任用房玄齡、杜如晦、戴胄等人,就是舍短取長的範例。房、杜的短處是不善於理獄與處置雜務瑣事,長處是多謀善斷,唐太宗揚長避短,充分發揮其相才。史載玄齡“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己長格物,隨能收敘,無隔疏賤。論者稱為良相焉。”杜如晦則發揮其“剖斷如流”的長處,與房玄齡貼然配合。共掌朝政, “至於台閣規模,典章文物,皆二人所定,甚獲當時之譽,時稱房,杜焉。”戴胄的短處是“無學術”、不通經史,唐太宗不讓他擔任學館儒林之職。基於他忠直、秉公辦事的長處,一度被任為大理少卿。戴胄處事幹練,案無滯留,敢於犯顏執法,能拯太宗量刑過失,使太宗發出了“法有所失,公能正之,朕何憂也”的讚語。這既是對戴胄的好評,也是對唐太宗“舍短取長”的“用人之道”的讚許。

由於唐太宗懂得人無完人的道理,故能充分發揮各人所長,出現了貞觀一代“茂績殊勳,冠冕列辟”的盛況。有的“材推棟梁,謀猷經遠,綢繆帷帳,經綸霸圖”;有的“學綜經籍,德範光茂,隱犯同致,忠讜日聞”;有的“竭力義旗,委質藩邸,一心表節,百戰標奇”。各種各樣的人才,從政治、文化,軍事等各個方麵效力於唐室,這正是唐太宗“用人如器”, “舍短取長”的方針收到實效的生動體現。

知人難,難在未易盡知;用人難,難在才非所用。但將用人難與盡其才之難相比,前者還是顯得難度小些。唐太宗不僅知人善任,而且能“盡其才”。 “盡其才”或者說“才斯奮”的前提是“謀斯從,言斯聽”,對賢才們的優謀、嘉言能夠言聽計從,也就是事臣以禮之意,這對賢臣施展才能將是最大的鞭策和保證。正如魏徵所說的: “陛下導臣使言,臣所以敢言”。指出了唐太宗的“謀斯從,言斯聽”是促使他“才斯奮”即“盡其才”的保證。

由於唐太宗知人善任與言聽計從,這就充分調動了大臣“盡其才”的積極性。貞觀能臣無不竭其智、盡其能、畢其力。例如,房玄齡“既任總百司,虔恭夙夜,盡心竭力,不欲一物失所。”甚至病危之際,還臥床作表諫止遠征,唐太宗深受感動,對其兒媳合浦公主說: “此人危掇如此,尚能憂我國家。”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自謙“濫荷寵榮”的岑文本,被唐太宗任為中書令後, “夙夜勤力,躬自料配,籌、筆不去手,精神耗竭”,直到最後“遇暴疾而薨”。

被唐太宗破格提拔的馬周,因得重用,大顯身手而“盡其才”。魏徵“亦喜逢知己之主,竭其力用”。對此,唐太宗讚揚道: “朕能任公,公能稱所任,則其功豈獨在朕乎!"這雖是稱譽魏徵的話,擴而大之,也是對所有大臣“盡其才”的禮讚。

唐初撥亂反正的實現,是君臣們共同努力的結果。有人曾以馬周的發跡為例說: “跡夫帝銳於立事,而周所建皆切一時,以明佐聖,故君宰間不膠漆而固,恨相得晚,宜矣。”貞觀十一年,唐太宗麵劉隆盛的功業,緬懷過去,無限感慨地說:“於茲十有餘年,斯蓋股肱罄帷幄之謀,爪牙竭熊羆之力,協德同心,以至於此。”由於貞觀能臣具有與太宗一致的政治抱負,所以才會“負誌業則鹹盡其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