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菱也沒指望夏揚能趕回來陪她。應酬這種事兒,有時身不由己,她也算深有體會。她在樓下小吃店打包了一碗小餛飩,準備湊合著當晚飯,順便理理思路。往後的日子,與唐錚抬頭不見低頭見,如何相處才能不妨礙工作,更加不會影響到她和夏揚的感情。

她的如意算盤打得是好,但世事往往不隨人心意。

在門口掏鑰匙的當口,姚千千不知從哪個角落蹦躂出來,隨意地在鍾菱肩上拍了下,“嗨,鍾菱。”

鍾菱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被姚千千嚇了一跳,餛飩掉在地上,湯水灑了出來,弄得滿地狼藉,已不能再食用。

姚千千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啊。”

“沒關係。”鍾菱好脾氣地笑道。

“去我家吃吧,就當給你賠罪。”

“哪有那麽嚴重。”鍾菱忍俊不禁。

姚千千不由分說將她往家裏帶,“我總算找著借口請你參觀我家,你就滿足我一下吧。”

“好好好,”鍾菱舉雙手投降。

踏進門隻聽廚房裏一陣劈裏啪啦鍋鏟碰撞和油爆出的呲呲聲,鍾菱傻樂,都說上海女人是最幸福的,因為下廚這種技術活,一般都由男人來完成。果不其然,姚千千家是如此,她家也是這樣。

“你先坐一下,很快就有得吃。”姚千千從冰箱裏拎出一罐可樂丟給鍾菱。

鍾菱笑吟吟道,“你不帶我參觀一下?”

姚千千爽朗地一笑,“那請吧。”

臥室、洗手間、陽台和廚房都很正常,鍾菱在參觀書房時被生生嚇了一跳。不大的書房裏擺了四台電腦,兩台台式,兩台筆電。

“你們就兩個人,弄這麽多電腦做什麽?”她不解地問道。

“打遊戲唄。”姚千千已迫不及待地進入遊戲頁麵。

“那也不需要這麽多啊。”

“本本是工作用的,攜帶方便,台式的配置高,玩起來過癮。”別看姚千千現在說起來頭頭是道,早些時候是個電白,多虧沈皓教導有方。

鍾菱連連搖頭,“腐敗。”

“嘿嘿,”姚千千笑容甜美如廣告牌上的模特,“你不知道吧,我和沈皓是玩網遊認識的。”

“糾正下,在遊戲之前已經見過麵了。”沈皓鬼鬼祟祟地探出半個腦袋,手中還拿著鍋鏟,笑眯眯地說。他雖然在廚房做菜,耳朵可一直豎起聽著這邊的動靜呢。

“是啊,你是我上司嘛,這點也值得你顯擺?”姚千千抓起一隻靠墊朝著沈皓扔過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他頭上。靠墊軟趴趴的,根本沒有分量,沈皓裝腔作勢道,“謀殺親夫啦,家庭暴力啊。”

鍾菱在一旁咯咯笑得險些岔氣。

“做你的飯去。”姚千千沒好氣道。

“遵命夫人。”

姚千千剛要說什麽,沈皓又閃了出來,委屈地扁扁嘴,“鍾菱,你問她,她第一次見我時是怎樣對我的!!”

姚千千又是抓起一樣東西飛過去,這次卻是她的拖鞋。

沈皓怪叫一聲,一下子逃得無影無蹤。

鍾菱的好奇心極具膨脹,“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麽欺負沈皓的。”

“怎麽就我欺負他,他欺負得我還少麽?”姚千千不樂意了。

“可我每次見到你們時,都是你在奴役他。”鍾菱忍著笑說。

姚千千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你真想知道?”

鍾菱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這兩個人的故事,一定很有趣。

“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就滿足下你的好奇心。”姚千千噗地笑出聲。

鍾菱被她逗得也大笑起來,聽完千千和沈皓火星撞地球般的第一次相見,她更是笑得前俯後仰,這樣的相遇,給對方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想忘記也難。

回憶起當時的一幕,姚千千自己也是笑個不停。沈皓隻聽見笑聲卻不知她二人談了什麽,急得抓耳撓腮、心癢難耐。

鍾菱撫額輕笑,她和夏揚初初相遇之時,又是怎生的場景呢。

大雨傾盆夜,她將他半舊不新的黑色普桑錯認成了出租車,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到RJ醫院。”

他隻是粲然一笑,好脾氣地將一籌莫展的她載到目的地後才告訴她“這不是出租車。”

任誰都沒有想到,這便是他們緣分的開始。

姚千千碰了碰她的手臂,好笑道:“臉這麽紅,想夏揚了?”

鍾菱睨她一眼,被她這麽一說,對夏揚的想念好似又多了一點。

“老婆,開飯了。”沈皓終於逮著機會重回書房。

姚千千挽起鍾菱的胳膊,“走,我們去吃飯。”

沈皓哀怨地望著老婆的芊芊玉手勾在別人的臂彎裏,雖說那個也是女人,心裏還是不爽。

沈皓的手藝也是相當了得,鍾菱中肯的評價,不比夏揚差多少。

上海男人果真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鍾菱隨口一問,“千千,你們什麽時候要孩子啊?”

姚千千還沒發話,沈皓搶著說:“二人世界多好,要孩子幹嘛。”

“不要孩子的話,將來老了會寂寞的。”鍾菱說得一本正經,貌似深有感觸。她本身是極喜歡小孩的,不過僅限於別人的孩子,如果要自己養大一個小孩子,想想就覺著可怕。所以她心裏想的一套,嘴上說的其實又是另外一套。

“哼,”姚千千擱下筷子,惱怒道:“鍾菱,你知道他不要孩子的理由是什麽嗎?”

“是什麽?”

“哼,你自己說。”千千指著沈皓憤恨道。

鍾菱見情形不對,忙打圓場,“你們還年輕,也不急。”

“根本不是這個理由!”

“那他還想多玩幾年,這也是可以理解的。”鍾菱緩緩微笑,這兩人就像長不大的孩子,耍寶、搞怪,搞笑得要命。

姚千千連連冷哼,“是我說,還是你自己說。”

“我說就我說,”沈皓聳聳肩,“我怕小孩子會把我的清朝大花瓶碰碎了,那個可是真品。”

“……”鍾菱愣了下,“花瓶在哪裏?”

姚千千不屑地朝客廳努努嘴。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見有一隻半人高的大花瓶豎立在客廳地板上,鍾菱想起剛才進門時好像還在花瓶上扶了一把,不由膽戰心驚。

“這樣的理由你也說得出口,我都替你臉紅。”姚千千怒目相視。

沈皓嘿嘿地笑。

“你以後別後悔。”

“我那不是怕你辛苦嘛,那咱們生,生個十個八個的,現在就去努力吧。”

“你變態!”沈皓旁若無人的,姚千千臉紅得快滴出血來。“還有客人在呢,你……咦,鍾菱呢?”

鍾菱早在他們開始打情罵俏的時候就溜之大吉了。她才不會那麽沒眼色,打擾人家偉大的造人計劃。

看了一會無聊的電視劇,大約十點多鍾門鈴被按響,鍾菱打開門,夏揚斜靠在門上,臂彎上搭著外套,可憐巴巴地問:“你願意收留一個無家可歸的人麽?”

鍾菱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笑意,“你咋那麽無賴呢。”

“行李箱在你這,我沒換洗的衣服。”夏揚振振有詞。

鍾菱好氣又好笑,“你家裏就沒其他衣服了?你出差一天難不成把所有衣服都打包了?”

“沒錯,沒錯。”夏揚輕輕一掙,低頭從鍾菱的腋下鑽過,一眨眼,人已經懶洋洋地躺倒在沙發上,笑容狡黠而滿足。

鍾菱無奈了,用腳踢他,“去洗澡,一身的酒氣。”

“不可能,我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要開車的話,絕對滴酒不沾。”夏揚一抬手,順勢摟住鍾菱,吻住了她的唇,含糊不清地說道:“你來聞聞,哪裏有酒味。”

那纏綿細致的熱吻,將她的呼吸也一並吞沒,哪裏還顧得上其他。

夏揚擁著鍾菱,忽而笑道:“剛才在錢櫃,斯敏點了一首叫《陪他》的歌,第一句歌詞就把我聽懵了。”

鍾菱正專心地攪著咖啡,“哦?是什麽歌詞。”

夏揚用一本正經的口吻說:“原歌詞是他又抽起戒了的香煙,我聽成了他又抽起借來的香煙,我還納悶呢,這人咋窮到這份上了,何況,這煙抽到隻剩下煙頭了,還能還給人家麽。”

話還沒說完,鍾菱就笑岔了氣。

夏揚忙幫她撫背順氣。

鍾菱抱著笑疼的肚皮,“說起這個,我想起有一次在地鐵裏聽到麥當勞推出的麥旋風廣告,那女孩嗲嗲地說了一句‘新產品啦’,我第一聽成心髒病啦,我還想,吃了這個要得心髒病那還得了。斯敏則更離譜,她說‘明明說的是神經病啦’,戴曉嵐則聽成了‘收藏品啦’,我們三個就沒猜對的。”

夏揚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指著鍾菱大笑不已。

“嗯,”鍾菱繼續往下說,“當收藏品也不怕化掉。”

夏揚千不該萬不該在這個時候喝水,一口咖啡直接噴了出來。

鍾菱看著睡衣上一大塊汙漬,怒吼:“夏揚!”

夏揚見勢不妙,立馬溜走,“我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鍾菱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她換了幹淨的睡衣,接上網絡,用筆電收發郵件。期間收到宋明誌的一條短信,約她吃飯看電影。鍾菱還是和之前幾次一樣,婉轉拒絕了。

夏揚在她身邊安靜地坐了一會,眼角掃到信箱中一長串的聯係人名單,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鍾菱早就注意到他的舉動,問,“想說什麽?”

“還是不說了。”夏揚淡然微笑。

鍾菱推搡了他一把,“趕緊說,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

“你先答應我不準生氣。”夏揚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嗯,”想想不甘心,鍾菱又補充了一句,“我在你眼裏就那麽小氣?”

“未雨綢繆。”

“哼,也不知道是誰昨晚小心眼。”

夏揚使勁轉了轉黑色的漂亮眼珠,幹笑兩聲。

“快說,再不說我可真生氣了。”鍾菱微微揚著嘴角。

“唐錚,你們市場部新來的同事……”

這個名字猝不及防地撞進她的心裏,笑容凝固在唇邊。

夏揚無所察覺,繼續說道:“他點了許多首英文歌,都是你最喜歡的歌。”

“那又如何?”鍾菱臉上有淡淡的陰鬱。

“也許是我想多了。”夏揚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

鍾菱目光瀲灩晶瑩,與其讓他瞎猜瞎琢磨,不如她坦然相告得好。她說,“你沒有想錯,唐錚他,是我從前的男朋友。”

夏揚並沒有表現出過多訝異。

“他來顯奕,可能是因為還想挽回我。但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我不會再次接受他。”鍾菱語帶譏諷,“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就說這麽多。”

夏揚低下頭親吻她的麵頰,鍾菱極有技巧地往旁邊躲了躲,他的唇落在她的肩窩上。夏揚輕輕一笑,捉住她的手再接再厲,鍾菱略帶薄怒地偏過頭。隻是無論她怎麽躲,他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她的唇。在夏揚麵前,她總是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好吧,那就這樣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