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有的時候可以不講究,有的時候卻要很講究。

結婚這件人生大事,就是必須要很講究的一種情況。

當然因為是在海外,不是在國內,所以講究的內容也需要相應地做出一些個改變來。

就比如說抬花轎這種東西,在汽車密度越來越大的上海,想要實現起來都已經是很不容易。

到了這個世界級大都會倫敦,一行人抬著花轎走在車來車往的大路上,簡直就是一種癡心妄想。

姑且不說阻礙交通可能被倫敦市的警察所處罰,會不會引發交通事故,造成人身安全也是一個大問題。

還有就是,陳慕武的新娘子還有她的娘家人都是外國人,總不能按照中國人的禮儀去要求他們百分之百做到。

就比如說舊社會的習俗裏麵,新娘在婚前三日過得要和“寒食節”差不多,被禁止吃被煙火烹飪的食物,隻能吃蜜棗、核桃等等幹果充饑,是所謂“餓嫁”的一種習俗。

再比如一種習俗叫做“哭出門”,姑娘上轎子前要先哭出聲來,以表示自己舍不得離開父母。

而不僅如此,哭嫁的時候還要唱一種所謂的“哭嫁歌”。

這種哭嫁不光是要新娘本人自己唱,連她的媽媽和哥嫂也要一並哭。

娘家人哭的是自己家窮嫁妝少,囑咐閨女嫁過去之後做個好媳婦。

而新娘子哭則是哭父母的養育之恩,並且感謝置辦嫁妝的辛苦,再感謝兄嫂姐妹的手足之情。

這種東西,就算不去考慮艾芙、居裏夫人、伊蕾娜和弗雷德裏克能不能接受這種奇怪的習俗,即便他們對中國習俗很認可,如何教會他們用那種強調把出嫁歌給唱出來,也是一個大問題。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嫁妝”“顛轎”“吵新房”等等之類的東西,全都被陳老太太大手一揮給取消掉了。

但是陳慕武這邊的禮節卻一點兒都沒少,尤其是財力,陳老太太讓陳慕僑基本上是按照上海最頂級的彩禮去準備的。

有純金首飾、銀幣、茶葉和麵粉組成的“金芽玉塵”,還有花大價錢讓唐人街的店鋪從國內進口而來的棗子、花生、桂圓和鬆子,寓意“早生貴子”,什麽象征著吉利的萬年青和吉祥草,以及大把的現金。

迎親的轎子,被因地製宜地換成了小馬庫斯從瑞典送過來的那十幾輛沃爾沃牌小轎車,每輛轎車的機器蓋子上,都貼上了用大紅紙剪成的雙喜字“囍”。

但是新娘子家裏,連同他本人算起來也一共隻有四口人,根本用不著這麽多輛車。

於是剩下的那些車成為了運送賓客們的車,幫大家從下榻的旅館送到婚禮的舉辦地,皇家裏士滿公園。

俗話說,“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不知道誰從哪裏得知,在中國人的婚禮當中,在新郎官迎親的時候,還有堵門這一項習俗。

這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可樂壞了陳慕武從天南海北、世界各地請來的這些客人。

雖然陳慕武自忖他在歐洲這麽多年,並不曾得罪過別人。

——但到訪的賓客們卻不這麽想。

他們把陳慕武當成是自己的好朋友不假,但這並不耽誤他們更願意在婚禮上麵親眼看到這位新郎官出洋相。

尤其是曾經自詡為陳慕武最好的朋友之一的德布羅意,他突然就開始以艾芙·居裏的娘家人而自居。

讓德布羅意突然轉變他的態度的原因,是因為陳慕武居然沒有邀請他自己去當伴郎。

但陳慕武的這個選擇,其實是個難言之隱。

德布羅意沒能當成他的伴郎,純粹是陳老太太那邊不過關。

她覺得對方雖然是個法國的貴族,但是都已經三十多歲了還不結婚,肯定是個整天眠花宿柳的浪**子,絕對不能讓這種人當伴郎。

陳老太太給兒子挑選伴郎的要求,也不看對方的社會地位。

她交待給陳慕武的隻有兩條,一是一定還沒結過婚,二是比陳慕武的歲數小。

德布羅意雖然符合第一條規矩,但卻因為年齡的問題,被第二條的門檻拒之門外。

而這幾天忙的昏頭轉向,準備結婚的陳慕武,沒時間在線從巴黎趕過來的德布羅意解釋這件事。

生氣的德布羅意,立馬搖身一變,從陳慕武的朋友,變成了從法國來到倫敦的艾芙的娘家人,迎親堵門這件事,他比誰都要更上心。

婚禮當天的早上,當穿著一身紅色婚服的陳慕武來到艾芙一家人臨時下榻的房子裏時,發現門外以德布羅意為首的一幫人,正笑嗬嗬的等著他。

陳慕武沒想到他們居然知道了這種風俗,連忙渾身上下摸來摸去,企圖找出幾枚英鎊來,當做是請大家開門的紅包。

沒想到錢根本就收買不了這些鐵了心的想看陳慕武笑話的人,德布羅意模仿著中國人打招呼的姿態,笑著朝陳慕武拱了拱手:“陳,今天光有紅包可不行,你想要進入這道門,把你的新娘子帶走,必須先過我們這一關。”

畢竟因為貴族身份在那兒擺著,所以德布羅意並沒有搞那些暴力堵門,暴力闖門的粗魯行為。

他給陳慕武遞過來了一張紙:“陳,想要進我身後這道門不用錢,隻需要把這張卷子上的題答完。什麽時候這張紙上幾道題的答案全都正確無誤,什麽時候你就可以進去和新娘見麵了。”

陳慕武現在有些懷疑,這個德布羅意是不是曾經穿越回到過未來,在那個時空裏麵看過Tik Tok或者抖音。

要不然,他怎麽會想出來這麽變態的堵門辦法呢?

反正陳慕武確實是在抖音上看到過,要求伴郎做完一套考研英語聽力,才能放人的視頻。

不過,德布羅意的考驗,對於陳慕武來說實在是小兒科。

甚至都不用陳慕武本人出手,他身後強大的伴郎團就完全能夠解決問題:狄拉克、奧本海默、海森堡和馮·諾依曼,個頂個兒的都是做題高手。

狄拉克、海森堡和馮·諾依曼各自都在認真做題,隻有奧本海默心不在焉。

他倒不是因為自己要做題而心生不滿,而是覺得好像自己不應該當伴郎,因為娘家人這邊要更加熱鬧一些。

三下五除二,馮·諾依曼最先做完了卷子上的全部試題,經過檢查上麵的答案沒有錯誤,陳慕武順利地接到了他的新娘子。

艾芙的頭頂上蒙著蓋頭,所以陳慕武看不到她此時的表情究竟是什麽。

旅館的空間不算寬裕,所以接上新娘子之後,一行人就乘坐早已準備好了的沃爾沃轎車,離開旅館前往倫敦郊外的皇家裏士滿公園。

因為陳慕武早就在報紙上刊登過自己的結婚信息,上麵明確有結婚的具體時間。

所以當他們一行人走出旅館的時候,早就聚集在外麵的記者,開始像膠片不要錢地一樣按著照相機的快門。

這都是明天的新聞內容,隻要能夠抓拍到一些別人沒發現的細節,就能從主編那裏換到一筆不菲的獎金。

趁著沒人注意,小馬庫斯還走上前去,給那些拿著照相機的記者們塞了一些英鎊,讓他們或有意或無意地多拍攝一下陳慕武婚禮車隊的汽車。

如果不是小馬庫斯這麽一提醒,記者們或許還注意不到汽車上的標識。

更何況還拿了人家的錢,他們很快就把目光和鏡頭全都對準了在旅館大門外排成一排的黑色小汽車,看到了此前從未見過的汽車標識。

“先生,這是什麽車?”

“沃爾沃,來自瑞典的新的汽車品牌,是這個世界上安全性能最強的汽車。”

不出意外的話,小馬庫斯這句介紹沃爾沃的話,明天會在陳慕武結婚的新聞當中出現。

眾人上車之後,這幫記者們今天的任務就算全部完成。

大家都知道了陳慕武的結婚地點是在郊外的皇家裏士滿公園,那個地方的守衛不是一般森嚴,沒有今天婚禮的邀請函,是絕對進不去的。

一般而言,西方的婚禮更偏向於使用白色作為婚禮的主色調。

西方的文化在清末民國時期傳入中國,經曆了幾十年的發展,已經有很多人接受了那一套西服配婚紗的穿著。

尤其是有過留洋經曆的學生,或者是租界裏麵的買辦更是如此。

翻看民國時期的結婚照片,隻要新年穿婚紗的,基本上全都是上麵這兩類人。

但陳慕武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在他的吩咐下,他的大哥配合著公園的管理人員,讓裏士滿公園內外的顏色主基調,全都變成了豔麗的紅色。

婚禮上的嘉賓身份,一位比一位重量級。

除了作證婚人的是卡文迪許實驗室的主任盧瑟福,挽著新娘手臂緩緩入場的,則是德國的著名物理學家,愛因斯坦。

——沒錯,雖然是中式婚禮,但是為了現場賓客們的觀感,又在基礎上做了一些改良。

約裏克·居裏沒能趕上兩個女兒的婚禮,居裏夫人隻能請他的好朋友,同時也和陳慕武關係莫逆的愛因斯坦來代勞。

但是,在這場婚禮當中有具體任務的所有人裏,地位最高的,同時也是最讓陳慕武感到意外的一個人,既不是他的老師盧瑟福,也不是帶著艾芙一起進場的愛因斯坦,更不是法國駐英國的大使約瑟夫·德·弗勒裏奧。

——之所以這位大使閣下也會來到陳慕武和艾芙的婚禮現場,是因為他要給兩位新人送結婚證書。

雖然是在倫敦結婚,但是陳慕武和艾芙都不是英國人,所以他們去不了倫敦的市政廳,辦理結婚手續。

想要讓他們的婚姻關係變得合法,就隻有兩個選擇。

要麽是像此前在渥太華結婚的梁思成和林徽因那樣,去民國駐外的使領館。

要麽就是去艾芙的國家法國在倫敦的大使館,辦理相應的結婚手續。

民國駐倫敦的公使館,現在處於一個尷尬的境地。

那就是原本屬於北洋政府的外交官們,紛紛都離開英國返回了中國國內,隻留了一個人留守。

而南京政府派來接替的外交官們,還沒有任命下來。

當然,就算南京方麵的新外交官已經來到了英國,陳慕武也不想和他們打交道。

所以他和艾芙的結婚證書,最後就去了法國在倫敦的大使館。

即使艾芙嫁給的是普通人,但因為她是居裏夫人的女婿,法國大使館就一定會對此十分重視。

更何況艾芙的丈夫又是目前在科學界非常有名望的青年物理學家陳慕武,他們兩個人舉辦婚禮的地點,還是在和英國皇室有關係的皇家裏士滿公園。

上述種種情況加在一起,法國駐英國大使約瑟夫·德·弗勒裏奧才選擇到現場向這一對新人致以新婚祝賀,並為他們頒發結婚證書。

按理說,在英國的法國大使,在外交層麵上代表著另一個國家的首腦。

但是,當看到自己婚禮花童的人選時,陳慕武才是最驚訝的。

既然已經選擇了西式婚禮的入場方式,那麽有花童為新娘撒花瓣這件事無可厚非。

但是這個花童的人選,其身份實在是太高貴了一些。

現在看上去,她隻是當今英國國王喬治五世陛下二兒子約克公爵阿爾伯特王子的大女兒。

但隻有婚禮的主人公陳慕武知道,這個人可是未來的女王,而且還是執政時間最長的那一位。

陳慕武有些驚訝地朝著坐在來賓席上的約克公爵那裏望去,對方也隻是一邊鼓掌一邊笑著朝他眨了眨眼睛。

當陳慕武和艾芙的天地和高堂都拜完之後,在進入洞房這個環節之前,又按照西式婚禮的流程,加了一個證婚人講話的環節。

一直以來都很穩重的盧瑟福,卻在這個環節上坑了他的好學生一把。

他一句話,把新郎官的臉說得通紅。

“陳博士是我的學生,他在科學上已經取得了數不過來的成果。我希望他能再接再厲,在人生中也盡快取得屬於他的新成果。”

如果不是艾芙臉上蓋著蓋頭,估計她的臉甚至比陳慕武還要更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