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二嬸帶著李麗霞走了之後,奶奶跟小姑才回去的,姥姥帶著李麗娟姐妹倆在西屋睡下,李振興兩口子跟小嬰孩在東屋睡。

姥姥忙活了一下午,累的不行,躺下之後就睡著了,李**呢,躺在姥姥的被窩裏,原本還不願意睡覺的,誰知道翻了兩個身,姥姥迷迷糊糊的硬是壓著她,沒一會竟然也睡著了。

農曆十月份的天氣,再有兩天立冬,但是天氣已經帶著冬天的氣息,躺在被窩裏麵,覺得鼻子尖凍的冰涼,李麗娟拉了拉被子,把鼻子蓋起來,心裏在盤算後麵需要做的事情。

李父李振興現在還是縣裏紡織廠的工人,因為生三胎,李父李母的工作很快就會沒有了,李父這幾年一直倒騰東西,姥姥的小院裏堆滿了李振興倒騰過來準備賣的東西,這些東西有些是些緊俏貨,李父憑著這些東西很是賺了一些錢,後年李麗娟家就會搬到城裏,李父把姥姥隔壁的小院子買下來了,一家人在那裏住了三年,然後就把那個小院子還有姥姥的小院子甚至是這個村子裏的房子都賣了,李父那個時候欠了很多錢,他賣的東西被人舉報了,為了交罰款借了很多錢,有些錢甚至帶著利息。

李家那個時候真的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李家幾個兄弟也都傾囊相助,親戚也都借遍了,好歹的把這個大窟窿給堵上,因為這個,李家好些年沒有起來,李振興跟趙明嵐兩口子整日打零工維持家計,一家子租住在兩間平屋裏,環境很差,曾經有一晚上,李麗娟還沒睡著,就發現**爬上一隻老鼠,那天晚上父母都在外麵上夜班,李麗娟抱著弟弟妹妹,姐弟三個瑟瑟發抖,一宿沒睡。

李家姐弟幾個的童年認真說起來顏色都不是很明亮,特別是弟弟跟妹妹,妹妹還差些,這兩年家裏 條件好不錯,吃得好,身體底子還好,弟弟就不行了,長身體的那幾年家裏條件不好,父母都忙著給孩子給自己找那幾口吃的,病了有時候抗抗就過去了,沒有精心的調理,底子不好,從小到大經常生病,成年之後身體也不好,想想那幾年的日子,李麗娟就覺得心裏難過,真的是連去回憶的勇氣都沒有。

再過些天,奶奶就會去省城看大姑,李麗娟想著無論如何得跟著一起去的,其實這次去是小姑鬧著去的,小姑陪著奶奶去省城,原想著讓大姑勸勸奶奶,讓自己去縣裏的技校上學,好好的學學服裝設計,小姑有同學在那裏上學,回來跟小姑說起來,小姑心動了,結果大姑勸著奶奶讓小姑去上學了。

小姑畢業之後想要自己開一家裁縫鋪子奶奶沒同意,那個時候奶奶在給小姑找婆家,看中了小姑父,小姑父不願意小姑開鋪子,小姑隻能作罷,不過後來小姑的鋪子最終是開起來了,那個時候小姑跟小姑父已經分居,小姑一個人帶著倆孩子,總得給娘仨找個吃飯的地方,小姑父呢,地裏的活計做完了就去跟村裏人一起喝酒,最後自己一個人在家裏喝酒,自己掙的錢都不夠買酒的,再後來小姑父就會去小姑的鋪子裏問她要錢,要不到錢就在鋪子裏撒潑打諢,小姑等到倆孩子大學畢業結婚了,才五十多歲,就早早的去世了,估計是覺得活得太累了。

這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的遭遇,李麗娟現在想起來就想著去看看那個曾經被自己叫做大姑父的人,看看那個人的嘴臉,那張偽善的臉,文質彬彬,溫文爾雅,做的卻是豬狗不如的事情,大姑為了那個家付出那麽多,就為了他自己的私欲,逼死了大姑,李麗娟決定從現在就得開始盤算怎麽揭穿那個人的嘴臉,最好是讓大姑早早的跟他離婚,大姑自己帶著孩子回來都比在那裏送了命的強。

李麗娟翻了個身,窗戶上掛著李母趙明嵐自己做的窗簾,是淡藍色的底子,深藍色的竹子的圖案,外麵雖然冷,但是星輝燦爛,那一叢一叢的竹子被星輝照著,朦朦朧朧的顯出挺拔的身姿。

這個溫暖的房子,是李麗娟印象當中最溫暖的地方,一家人在這裏生活的時間不長,但是留下的都是溫馨的記憶,李麗娟想到自己一個已經有了幾十年生活經曆的人,經曆了那麽多的人情冷暖,想盡一切辦法還不能把這一家人從泥潭裏麵拖出來嗎?

當務之急,就是先去看看大姑,大姑那裏是一切悲慘開始的源頭,隻要大姑無恙,那個男人想要對李家人做點什麽也得好好的掂量掂量,已經是十月了,再有倆月就進了臘月門,李父那裏的東西得趕在年前都賣出去,然後讓李父多關注一下新聞,現在很多東西能不能個人買賣,能夠從新聞裏麵嗅到蛛絲馬跡,得千萬小心才是,李父那個時候因為前麵買賣順利,有些膨脹,這才吃了這麽一個大虧啊。

李麗娟想了很多,想的腦袋跟要炸了似的,這小身板,體質真的有些差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半夜裏好像聽到對麵屋子裏孩子的哭聲,姥姥好像是披上皮膚出去了,李麗娟想要睜開眼睛看看,畢竟前一天發燒,身體不好,最終沒有從黑甜的夢裏醒過來。

李麗娟是被自己臉上一隻小手鬧起來的,那隻小手一會揪頭發,一會捏鼻子,李麗娟睜開眼睛,就看到妹妹李**笑嘻嘻的看著自己,圓圓的大眼睛笑成了一條縫,李麗娟睡著了就開始做夢,一會是現在,一會是十幾年二十幾年之後的事情,最後是自己在重症監護室裏,渾身插滿了管子,自己的兒子穿著防護衣一臉悲痛的站在窗前,而自己的丈夫呢,則是站在監護室的外麵,李麗娟覺得如果自己死了,這個男人不會一直單著的,李麗娟其實一直都知道,這個男人上大學那會的初戀女友,結婚之後離了,一直一個人帶著女兒生活,她的女兒比自己的兒子小好幾歲呢,李麗娟曾經看到過兩個人結伴逛街,不過那個時候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李麗娟覺得自己不可能跟這個男人離婚,這個男人現在家庭穩定,最主要的是孩子已經上大學了,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跟自己離婚,其實最重要的是,大姑家的表弟這個時候已經起來了,表姐弟們走動的很頻繁,他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自己陷入對自己不利的境地,正好自己生病去世了,真真的是給人騰位置了,隻可惜自己的兒子,雖然已經成年了,不怕自己的親爹變成後爹,但是總歸是沒有親娘在身邊,也不知道結婚的時候誰來幫著操持了。

李麗娟這一輩人,少年時期過的其實都不好,也就是大姑家的表弟成長起來之後才慢慢的好起來,大姑家的表弟對這裏麵的事情看得都很明白,也是盡了自己的力來幫著姥姥家的表姊妹們,但是大家底子都不是很好,就算是中年發力,總歸是差了很多。

看到姐姐睜開眼睛了,李**笑嗬嗬的喊著“姐姐”,這個小丫頭,現在會的話還不多,喊得最清楚的就是“姐姐”,這也是因為李麗娟隻要不去育紅班,都會幫著照顧妹妹,跟她待在一起時間長了,自然就會喊“姐姐”了。

李麗娟看看外麵,外麵已經很亮了,估計得有八點多了,農村的人都早起,冬天也會早早的起來做飯,姥姥已經早就起來了,聽到外麵有人說話,大概是村子裏聽說李母生了孩子過來送雞蛋送麵條的吧。

這個時候的農村,村子裏有人家生了孩子,一般都是送過來十幾個或者是二十幾個雞蛋,有些則是給送兩把幹的麵條,再有些關係近的,會送些小米,小米還是比較金貴的東西,再就是紅糖,雖然現在買東西已經不用票了,但是因為經濟還沒有全麵的複蘇,紅糖還是屬於比較金貴的東西。

李**喊完了姐姐,皺著小臉說:“尿尿,尿尿。”

李麗娟聽了,飛快的從自己的被窩裏出來,牆角放著一個小瓦盆,是專門給李**尿尿用的,昨晚上姥姥放好之後再李**睡覺之前讓她尿了一次,李麗娟看到過,聽到妹妹要尿尿,再看那個小尿盆還在,就趕緊的拿過來。

拿過來之後李麗娟有些傻眼了,昨晚上姥姥可是一手拿著小尿盆,給李**把尿的啊,自己能行嗎?

李**看到姐姐拿過尿盆來,已經從被窩裏出來了, 渾身上下就穿著一個小秋衣,光著兩條腿,李麗娟見了,隻能把尿盆放到地上,給李**穿上鞋子,讓她這麽尿尿。

李**從小就是個愛幹淨的孩子,聽姥姥說她十個月就能自己扶著東西站著挪步,會走之後就不用穿開襠褲了,拉屎撒尿的都會自己跟大人表達,姥姥一直說這是個省心的孩子,李麗娟這會才真正的理解姥姥的感慨,李麗娟自己也曾經養過孩子,哪裏不知道照顧一個孩子是多麽累人的事情呢,不說別的,孩子小的時候每天要洗的尿布,大些時候不用尿布了,每天要洗孩子換下來的衣服,都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也就是後來經濟發達,條件好了,很多人圖個省事用尿不濕,才算是把很多媽媽從每天的洗洗涮涮裏麵解放出來。

李**尿完了,李麗娟看床頭放著一卷紅色的衛生紙,紙的質量不是很好,用手一摸幹拉拉的,現在就是這麽個條件,隻能將就,用紙給李**擦了擦屁股,這才把已經凍得腿有些涼的李**抱到**去。

李**笑著鑽進被窩裏,李麗娟看了看地上的小尿盆,歎了口氣,趕緊把自己的衣服穿上,一條薄棉褲,外麵套著一條條絨的褲子,上麵是一件花棉襖,棉襖棉褲做的都挺合身的,穿著一點都不臃腫,這是姥姥跟奶奶的手藝。

姥姥跟奶奶,兩個人把家裏大人孩子的棉襖棉褲都包圓了,李父李母終於買了房子,準備搬家的時候,李母趙明嵐把家裏幾口樟木箱子裏麵的衣服都拿出來曬了,是一些早些年做的棉襖棉褲,妹妹媛媛說都穿不著了,要不就送人算了,李母沒有同意,硬是把那些棉衣搬到新家裏,好好的放在新房裏,後來,李母去世了,弟媳婦收拾東西的時候也不知道把這些東西扔到哪裏去了。

那個時候奶奶去世多年,姥姥也去世幾年了,趙明嵐心情很不好,兩位老人家操勞多年,都沒有住上幹淨明亮的房子,特別是姥姥,把自己的房子賣了,跟著李家一家子住在租來的平房裏,後麵幾年姥姥身體不好,硬是拖著不去醫院,怕的就是花錢,那個時候李麗娟也是剛畢業,李麗娟還記得自己省吃儉用的用攢下的錢給姥姥買了一件羽絨服,姥姥一個勁的埋怨李麗娟花錢,但是還是很珍惜的穿在身上,過完了那個冬天之後,姥姥就在轉過年來的夏天裏溘然長逝,李麗娟心裏埋怨自己沒有經常回來看望這個從小帶大自己的老人家,但是斯人已逝,徒留悲傷而已。

李麗娟剛穿好衣服,姥姥就推門進來了,看到地上的尿盆,說:“這是誰尿的啊?”

李麗娟說:“媛媛啊,我都這麽大了還能在屋子裏做這個嗎?”

姥姥聽了,說:“你伺候著你妹妹尿的啊?”

李麗娟說:“對啊,我讓她到地上來尿的。”

姥姥聽了,笑著說:“哎呀,你們姐倆這是一下子就長大了啊,好了,放著我收拾吧,你先去洗洗臉,咱們這就吃早飯了。”

一推開門,就聞到一股好聞的小米粥的香氣,李麗娟覺得自己的肚子一下子就空了,外間進門的角落放著一張方桌,桌上放著一個本子,還有一個盛雞蛋的小筐,李麗娟走過去,看到本子上寫著誰家送了什麽,這個得好好的記著,等到人家家裏有事了,就按照找個去給人家送禮,千百年來,村子裏的人就是靠著這些平日裏的人情往來維係大家之間的感情,通過多年的維係,誰家有事了,大家都會伸出手來幫一把。

李父從東屋出來,看到李麗娟站在桌前看那個本子,笑著說:“娟啊,你這上麵能認識幾個字啊?”

李麗娟聽了,本有些不服氣的,但是想到自己現在的年齡,育紅班裏除了教幾首兒歌,簡單的數數,還真沒教過什麽東西,村子裏的育紅班,就是為了能給大家有個看孩子的地方,大家平日裏都要下地幹活,孩子小,還能帶著去地裏嗎?

李麗娟撅了撅嘴吧,低著頭進了東屋,東屋是一盤炕,從東到西占據了屋子北邊的位置,南邊靠著窗戶的地方放著一個三抽桌,下麵是兩扇門的櫥子,挨著三抽桌是一個縫紉機,這些都是李母當年結婚時候的嫁妝,在門口,還有個暖包,這個是用磚頭自己壘的,暖包通著外間的爐子,在路子上燒水做飯的,煙氣就會順著管道到暖包裏麵,暖包就很熱,那些煙氣則順著暖包上的一根鐵皮煙囪散到屋外麵。

這個時候能燒煤的人家不多,也就是仗著李父李母在城裏服裝廠上班,原來的時候廠裏發煤票,後來自己找人幫著買,李家因為兩個人的關係,這幾年冬天都有煤燒。

這樣的爐子不說家家戶戶都有,除了炕,冬天取暖基本上就靠這個了,李麗娟老家所在的這個叫做龍女河的小村子,地處華北平原北部平原地帶,屬於有暖氣的地方,冬天很是寒冷,沒有一定的取暖設施,想要靠著一身的正氣度過冬天,還是有一定的難過的,很多人家的爐子,燒的都是木頭,畢竟大鍋一般是做飯的,炒菜用這樣的爐子,還是很來得及的。

李母懷裏抱著孩子,靠著牆坐在炕頭上,用大鍋做飯,炕燒得很熱,冬天李家人一般都在這個炕上睡覺,從東到西得有三米半,一大家子睡是足夠的,晚上睡覺的時候炕地下塞上柴火,一晚上被窩裏都暖和和的。

看到大女兒進來,趙明嵐招呼她上炕。李麗娟脫了鞋子上炕,就看到弟弟閉著眼睛,小嘴使勁的鼓著在吃奶。

李麗娟不知道要跟自己的媽媽說什麽,畢竟自己這些事情都曾經經曆過,要跟自己的媽媽討論孩子吃奶的事情,是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呢?

趙明嵐說:“娟娟啊,今天不發燒了吧?覺得身體怎麽樣?我跟你爸說了,讓他今天帶你去衛生院找醫生看看去。”

李麗娟覺得大概是昨天出了那一身汗,覺得身體很輕鬆,但是去找醫生再看看是應該的,就點了點頭,說:“媽媽,吃了飯我就跟爸爸去。”

趙明嵐說:“要是醫生說要給你打針,你就打幾針,你現在是姐姐了,可不能在跟小時候似的。”

李麗娟小時候也算是彪悍的,去衛生院打針,兩個人都沒有按住,硬是讓她給跑了,這還是李麗娟的孩子生病打針哭鬧的時候李母說的呢。

李麗娟說:“媽,我現在是大孩子了,哪能跟小時候一樣呢,你放心好了,大夫怎麽說我就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