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五歲的時候父母離異,跟著母親一起生活。
他媽是個美麗的女人,事業也好——年紀輕輕,已在國企擔任高級工程師。
她學機械的,名校畢業,天之驕子,既自負又驕傲——從不假人辭色,即便是對自己的丈夫。
蘇沐的父親是個搞學術的浪漫主義者,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兩人當年算的上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隻可惜好花不常開,這段婚姻沒能天長地久。
父母分開的時候,蘇沐年紀尚小——他和母親一起生活,不能說不好,但……
“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你勾著個背像什麽樣子??背挺起來!”
“每天都要補充足夠的蛋白質,牛奶喝了嗎?要一滴不剩!”
“這是什麽顏色的衣服?怪裏怪氣的,去換掉。穿那件藍色的。”
“跟那些沒出息孩子有什麽可瘋的?你放學後的第一時間應該是回家寫作業!”
“字寫的這是什麽樣子??應該橫平豎直該不能出框,撕掉重寫。”
有個控製欲極強的母親的後果,是蘇沐小小年紀就學會了陰奉陽違——他表麵上是個彬彬有禮成績優越的好孩子,實際上……
實際上,他床底下藏著各種不被允許的“閑書”,五花八門三教九流,啥樣都有。
他在火柴盒裏偷偷養甲蟲。
他把牛奶倒進馬桶,一滴不剩。
他把媽媽昂貴的美容儀給拆成了一堆零件,然後又一件件裝了回去,最後還多出來倆……
被他拿紙巾包了,偷偷丟去窗外。
問題是,美容儀居然還能用……他媽絲毫沒發現異常!
他跟自己媽鬥智鬥勇了十年,也風平浪靜彼此依靠了十年——直到他媽罹患宮頸癌,從確診到去世,才不過半年時間。
鑒於他還是個未成年,他隻能轉而去跟父親一起生活。
他爸社會地位很不錯,金陵大學裏最年輕的副教授,前途無量——再娶的妻子是前院長的獨女,學聲樂的,人長得漂亮性子又溫婉。
兩人又生了個兒子,非常帥氣,據說還是個智商200的小天才。
人家一家三口各種幸福美滿,蘇沐實在格格不入——當時他爸把他轉學到金陵大附中,蘇沐說,自己想住校。
他爸假惺惺阻止了一下,很快就“勉為其難”的同意了。
沒了媽,也基本等於沒有爸——蘇沐解放天性解放的十分徹底。
抽煙喝酒打牌打架逃學打遊戲,除了還沒把妹,總之把之前他媽不讓幹的事,全都幹了一個遍。
他叛逆期來的格外凶猛,搞的老師都招架不住,隻能頻頻叫家長——他爸潔身自好,皎皎一蓬玉樹,卻被這個兒子搞的一度灰頭土臉。
那麽愛惜名聲的一個爹,對上這麽一個不上路的兒砸——蘇教授表示:頭好疼。
幸好,這個男人慶幸:幸好還有蘇澤。
蘇澤是蘇沐同父異母的弟弟,比他小三歲,在父母的精心嗬護下,儼然是顆熠熠生輝滴精英苗子。
彈鋼琴、會奧數,打得了冰球,拿的了第一。
就是精英苗子比較早熟——蘇沐發現,自己這個才剛滿14歲的弟弟,居然在偷偷談戀愛!
女朋友漂亮是很漂亮,火辣也很火辣,在本地最大的酒吧駐唱,年齡比蘇澤大三歲——居然還是個姐弟戀!
得益於蘇沐這兩年的叛逆,黑白兩條道皆吃,那女的他偏偏認得——那是唯哥的女人。
敢撬小混混老大的女人——自家這個精英弟弟還真算個有膽色的。
蘇沐對蘇澤的戀愛沒啥感覺——
一是他跟蘇澤實在算不上熟,連同一桌吃飯都沒有過;
二是推己及人,他覺得這個精英弟弟估計也是受夠了身上那堆光環,所以隻能從談戀愛上舒展一下。
不過,他沒感覺,人家唯哥有感覺。
頭頂有點綠的唯哥放了話:要那小子三根手指做賠。
蘇沐的哥們幸災樂禍:“該!那小子張狂的跟啥似的,見了你從來連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眼下唯哥要收拾他,你且等著,待會有他哭的!”
“你爸不最疼他嗎?看看沒了三根手指,他們一家還能嘚瑟個p!”
蘇沐沒法等著,他氣咻咻終於找到人的時候,蘇澤被人按在水坑裏,攥著手腕,正要被擂石頭砸手。
蘇澤一張小臉慘白,臉上汙水橫流,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畢竟是一個爹生的,他們兩兄弟模樣其實有點像——蘇沐看了眼自己這個便宜弟弟,求情是真的來不及了,隻能硬扛了。
硬杠的結果是:蘇澤趁亂跑了,蘇沐鎖骨粉碎性骨折——對方也沒占到啥便宜,帶血的不少,七零八落的一堆。
蘇沐進了醫院——為了護蘇澤,他左肩硬生生挨過一下,導致整個鎖骨斷成三段,中間的小段還碎了,ct片顯示斷骨交錯,儼若被狗啃了。
醫生說,必須得手術。
蘇沐躺在醫院的時候,接到了學校的退學處分——罪名是校外跟社會人員打架鬥毆,影響頗壞,必須開除以儆效尤。
他爸隻露麵一次,指著他鼻子,哆嗦了半天也沒罵出一句,最後隻歎:你這麽不上進,我是管不了你了。
看來,他那個便宜弟弟嘴巴嚴的很,一絲口風都沒漏。
也挺好。
蘇沐自己托著肩膀去做手術,每動一下,都像是拿小刀淩遲在骨肉之上——實在疼的狠了,他閉上眼睛,在心裏小聲叫:“媽媽”。
他媽雖然凶,但他小時候生病的時候,她總是會把他摟在懷裏,額頭抵著額頭,輕輕拍著他的背,哄他入睡。
她生病的時候,他也是日夜守在跟前。
最後的彌留之際,他爬上病床,摟住孱弱的母親,額頭抵著額頭。
“媽,你能不能別走?”他輕聲問。
他媽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笑了笑:“我盡量。”
隻不過,最後,她還是食言了。
蘇沐從手術後的麻醉中醒過來,發現身邊坐著一位老者。
“小沐啊,我是姥爺。你好啊。”
老人麵孔很慈祥,眉眼中帶著媽媽的影子。
蘇沐眼眶驟然一熱,現撐了好一會才把淚逼回去。
“你好。”他輕聲說。